做得真是漂亮。
所以在勒瑯国再无事可做的他,一定又觉得乏味了,才会又开始四处找乐子去了吧…
一定是这样的…
“夫人,您得吃点东西。”
望着坐在圆桌上,但神情恍惚,筷子更是半天动也没动一下的湛夜来,造凤翔轻叹了一口气。
“谢谢,但我真的不饿。”湛夜来微笑答道。
“不饿也得吃,看您都瘦成什么样子了!”用湛夜来的筷子夹起一块⾁,芮续风硬将⾁塞至她的唇旁。
“谢谢。”
明白这群家人对自己的所有关心与忧虑,尽管真的什么也不想吃,但湛夜来还是勉強张了口。
可就在她张口之时,屋外却传来一个扬令声——
“太子到!”
“太子?”听到这声扬令,芮续风不耐烦地皱起眉“他这时候来⼲嘛?”
“怎么?本宮来不得?十九弟。”
“爷几个没空给你行礼。”望着由门外徐徐走入的人影,芮续风别过脸去,轻哼一声。
“若本宮说,本宮又东门樾的消息,十九弟你这礼,行不…”望着芮续风那不耐烦的模样,太子突然神秘一笑,但在望见芮续风突然⾝形一矮时,他蓦地一愣,手连忙往前一伸“别,本宮并非真要你行礼!十九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见芮续风二话不说跪拜在地“太子殿下万福。”
不仅芮续风跪地行礼如仪,屋中之人,除了在听到“东门樾”三个字后彻底呆掉的湛夜来外,全一并跪拜行礼——
“太子殿下万福。”
“你们…”望着这群怎么叫都不肯起的人们,太子不断自责地叹着气“全起来吧!是本宮不好,不该开这样的玩笑…”
待所有人终于起⾝后,太子坐至沈惟明搬来的座椅上,快快说道:“东门樾临行前曾来见本宮最后一次面。”
“何时?”
“八月初三。”
“他说了什么?”
“他说李东锦气数已尽,大局已定,这游戏他玩起来没意思了,所以来跟本宮告别,顺带给本宮最后一点提点。”
“什么提点?”
“他说,若本宮够聪明,就该明白太子妃的真正人选应选何人。”太子说着说着,目光突然望向湛夜来“所以,本宮来了。”
“这…”
听到太子的话后,全部的人倏地将目光投向湛夜来,然后望着她原本盈満期盼的小脸一下子失去了血⾊。
是吗?这就是他留给她最后的话了吗…
他究竟还是那样的倨傲不驯,那样的潇洒,那样的云淡风清,那样的…温柔。
其实,她早明白的,不是吗?
就算是成为了名义上的“敌人”但他的所作所为,却从没有一件事是直接伤害到她,以及她所爱的家人们。
就算是成为了名义上的“敌人”虽看似总与她们针锋相对,但他的一切算计及布局,最终成就的,从来不是他自己,而是鬼族,而是天都,而是整个勒瑯国…
他宁可一个人孤孤单单,却不忍她孤孤单单;他宁可只⾝为他人涉险,也不愿他人因他受累。
可这样的他,为什么就是看不出,由初见他开始,她便舍不得他一个人孤孤单单,舍不得他一人独自苦苦庒抑心中的伤…
“若太子爷…”尽管一行清泪早滑下脸颊,但湛夜来还是努力地挤出一抹笑,可笑容却是凄美。
望着她那张执着、坚定,却让人心痛的凄美笑颜,所有的人都明白,只要为了鬼族,为了天都,为了整个勒瑯国,无论什么样的要求,湛夜来的答案永远不可能会因她自己个人的意愿、荣辱,而有任何改变。
就在所有人全紧握双拳,眼眸彻底酸涩之际,一个微带着笑意的嗓音突然响起——
“但很可惜,本宮向来不够聪明,并且本宮还认为,过往的东公子给本宮的建言虽说是无往不利,可这回,他却真是难得糊涂了。”
“太子的意思是…”听着太子的话,芮续风猛地一抬头,一向清润的嗓音竟有些颤抖。
“来人,宣旨。”
在太子的示意下,一名官人大声念出了旨意,而后,所有人都笑了,再看着湛夜来那一时恍惚、如在梦中,依然有泪,却再没有任何轻幽的绝美小脸,痛快地笑着。
“去吧!去逮人吧!本宮实在也很有趣兴看一看这场大戏如何收场,更重要的是,本宮忍那个臭小子也忍得够久了…”
“抱歉,施主,我们实在不能收容您,就算是过夜也不行,请您千万体谅我们的难处,阿弥陀佛。”
他这仇有结得这么深吗…
回想着几曰前那紧闭的佛门墙上那満満的花红布告,东门樾都不噤苦笑了。
这勒瑯国什么时候办事效率这么⾼、这么好了啊?无论他走至何方,就算是深山野林,只要是与佛道相关之处,都可以看到噤止收容他的花红布告。
老实说,他实在很好奇,好奇那帮家伙到底是由哪里感觉到他有看破红尘的态势?
包何况都三个月了,那个笨太子竟然连登基这点小事都还没搞定?
是的,三个月了,自他由太子书房离去之后。
这三个月来,他四处游山玩水,甚至还曾回去那片如今什么都不存在的沙漠,望着那片酷热⻩沙,任往事一一在心头流转,然后潇洒地一转⾝,可这回不是遗忘,而是放下。
也曾想念过天都,但他不会回去。
毕竟他的存在,对如今可能已荣登太子妃之位的湛夜来只会带来困扰,而他这一生,最不想望见的,就是她无措、忧伤、绝望的小脸。
况且他相信,只要有那群兄弟在,天都无论有什么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只不过尽管心中存在着这样的信念,但不知为何,最近的他心里总隐隐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想上哪儿去呢?东公子,这么走着怪辛苦的吧?需不需要我们给你配辆马车、挑匹快马?”
“来人,备马,给东公子一匹能跑得最快的马。”
“抱歉了,东公子,无论你想在我勒瑯国如何游玩,我们全无二话,可唯独不能让你走出我勒瑯国国界一步。”
是的,不对劲在过去这几个月里,不知为何总会巧偶,并对他说这些话的那些人,全不在了——
全不在他们就算失去生命,也绝不会离开的岗位上,就如同他眼前这个自从由蔺寒衣坐镇以来,根本无人敢犯的清风关!
或许他们已遗忘他了,更或许是他们根本无意再想起他…
东门樾自然这样想过,但以如今清风关的态势看来,似乎不是。
眯眼望向清风关那本不该如此空旷的关口,东门樾昑沉了一会儿后,大步向前走去。
“站住。”突然,一把剑横至了东门樾的颈项上“东公子,你好大的玩性,竟玩到我清风关上来了。”
“告诉我,他擅离职守多久了?”东门樾冷冷问道。
果然,出事了,天都绝对是出事了,而且最有可能出事的,便是这群男子用生命守护着的那个人,否则就算天塌了,蔺寒衣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擅离职守之事!
“他究竟是何时离营的?”一想及此,东门樾的嗓音更冷寒了。
“将军交代了,若东公子想在我勒瑯国如何游玩,我们全无二话,可唯独不能让你走出我勒瑯国国界一步。”依然将剑抵在东门樾颈项上,蔺寒衣的小舅子——孙秋震,面无表情的说道。
“为什么不⼲脆点?”低头望着映在闪烁剑光上的男子脸庞,东门樾不耐地说道。
是啊!若真这么不希望他的存在让他们的鬼族复兴大业有所阻碍,那为什么不⼲脆点,反倒让他四处游走,却又怎样都不放他离开勒瑯国?
“那可不行,有一群人会心疼,而有一人会心碎。”
“有趣。”听着孙秋震那话中有话的说法,东门樾自嘲似的一撇嘴“因为竟连我都不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一群人。”
“因为你天天忙着自欺自嘲、自我放逐,所以根本没空去发现。”
“我该发现什么?”
“发现你早该发现的事。”
“你救救在说些…”眉头微微一皱,东门樾肩膀一抖,倏地震断那架在自己颈项间的长剑,然后回⾝瞪视着孙秋震。
可他的话未说完,突然,一匹马由远处快速冲向孙秋震——
“孙将军,蔺大将军八百里加急!”
“拿过来!”急忙取饼加急文件,但只看了一眼,孙秋震的脸便蓦地一沉,然后转头怒视着东门樾“东公子,我营现下被你闹成这样,我营最精锐的斥候更是几乎倾巢而出,你倒说说,现在,你让我从哪里变出人马来行令?”
是的,闹成这样,因为先前为确认军士口中那“蔺将军没空见你”这句话究竟是真是伪,东门樾一人悄悄在四处同时燃起了警戒烽火,又制造了些敌人假象,令清风关斥候个个疲于奔命,大军四处警戒。
“什么意思?”听到孙秋震的话后,东门樾蓦地一愣。
“自己看去!”将加急文件展至东门樾眼前,孙秋震冷冷说道。
当望见了加急文件中的文字后,东门樾的脸微微有些惨白,而后一把揪住孙秋震的衣领“给我一匹快马,快!”
望着东门樾脸上再掩饰不住的焦急,与那根本不假思索的回应,孙秋震冷冷回头一喝,眼底却带着抹淡淡的笑意“来人,备马,给东公子一匹最快的马!”
披星戴月,快马加鞭,因为东门樾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为确认蔺寒衣是否在营而玩的把戏,竟令清风关无法及时调出派人手,以至于让被不知何处而来的贼人劫走的湛夜来⾝陷危境!
一群废物,一群连个人都保不住的废物!
但无论如何,就算以他一人之力,他也绝对会将湛夜来由贼人手中平安救出,一定!
东门樾虽在心中如此想,但每当他追踪至贼人踪迹时,却不知为何总会慢了一步,而且人寻不着就算了,还⾝陷多处机关陷阱,弄得他疲于奔命,一⾝狼狈。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一人一骑地在勒瑯国境內狂奔,由曰出到曰落,由黑夜到黎明,直至四天后的一个清晨,才终于在冒险通过铜网阵以及多道龙潭虎⽳后,寻及了那辆停在单峰悬崖上,看来岌岌可危的马车。
但古怪的是,当他发现那辆马车之时,马车旁,并没有人。
好像不太对劲…
尽管心中有所疑虑,但心急如焚的东门樾还是立即纵⾝飞越山崖前去险峰,然后颤抖着手掀开车帘,望向车內那抹令他魂萦梦牵的淡紫。
一样的芳香,一样的⾝材,手背上一样的印记,甚至一样的容颜。
但望着那抹淡紫,东门樾却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才缓缓开解她⾝上的⽳道,紧紧将她护在怀中,然后无畏无惧地望着险峰下开始密集发射的响箭“无论你是谁,捉紧我,我一定带你回天都。”
“既已知我不是夫人,为何还要冒这个险?”轻轻掀起脸上的紫⾊面纱,面纱下那张与湛夜来一模一样的小脸,此刻望着东门樾那狼狈却坚定俊颜的眸底,有着一抹好奇与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