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二皇子认定,凭藉着两人间的姻亲关系,孙睿图就该站到自己这一方。
但孙睿图心底很清楚,比起大皇子,二皇子心胸狭险、性格残暴,此人若为帝君,非大周之福,他着实不愿支持二皇子,但又噤不起他苦苦相通,为避祸事,他刻意犯错,皇帝贬他至临州成为巡抚。
到了临州,他才又想起那张蔵宝图。
孙睿图琢磨着,若是让野心勃勃的二皇子得到这笔宝蔵,他定会以此买人心、养军队、抗朝廷,届时战事起,百姓民不聊生,皇上费尽心办、整治好的朝廷又将陷入一片纷乱。
因为并不确定有没有第二张蔵宝图存在,他只能心存侥幸。
他照着蔵宝图所绘的地方寻去,找到坟墓,打开机关那刻,他看见那笔惊人财富时,大受惊叮,那是朝廷近五年的税收啊,他慌了,也更加确定,这笔钱绝对不能落入二皇子手中。
于是他以妻子喜爱安静为由,在郊区买地造屋,盖起大密室,连夜顾人将金条埋进密室里,并在上头引水、放鱼,亲手烧毁蔵宝图。
两年后,他发现自己的书房被人翻过,彻查家里上下,却发觉没有丢失任何物品,这种事,三舂两次发生,他隐约猜出端倪,便画了假蔵宝图散发出去,并雇人造谣,陈序东的宝蔵理在深山里。
然而这个动作恰恰是欲盖弥彰了,本来二皇子还不敢确定他手中握有蔵宝图,毕竟那年的地牛翻⾝毁去太多东西。
但就在他几次派密探搜索后,宝蔵谣言竟然又传开,这反而让疑心重的他将目标锁在孙睿图⾝上。
当然,最重要的是,⺟妃曾经告诉他,宝蔵就在临州,而孙睿图哪里不去就被贬到临州,这当中能没有半点阴谋。
就这样,二皇子三番两次试探,而孙睿图为人耿道并不擅长隐瞒,于是他更加确定孙睿图拿走宝蔵,只要东西在,他就不信挖不出来。
但孙睿图嘴巴硬,怎么都敲不开,尽管被栽赃了罪名,也没让他低头。
就这样孙家惨遭灭门,线索再次断掉。
这几年,过去的二皇子、如今的宝亲王,没放弃在孙家老宅挖掘宝蔵,却始终没找到宝截下落,谁想得到,这笔财富竞会落在她手上。
这些事情一一写在外祖父留下的那封信里,予月明白了事情始末。
她不能告诉阿娘,因为阿娘没办法处理,目睹此物只会哀泣亲人,而阿爹脾气躁,谁晓得会闹出什么事,如果大哥、二哥在的话,她还有个人可以商量,如今,她能指望的只有擎曦,可那曰之事…她已经不确定,他还愿不愿意是她的依靠。
缓声轻叹。她还指望什么呢?他已经把话说分明了呀!
予月将香揷进土中,抬眉,看见小良在对她笑,他旁边站着一位妇人及一名年约十五、六岁丫头打扮的女子,她猜,那是小良的阿娘以及舍⾝救下⺟亲的小玲。
“谢谢你救了我阿娘,谢谢你们为孙家所做的,千恩万谢,皆道不尽。
予月伏地跪谢,他们没说话,只是挥手同她道别,慢慢地,他们的⾝影淡去。
她又跪了好一阵子才起⾝,往马车处走去。
千思万虑在胸口盘踞,她终究不相信,擎曦会在短短数曰內改变,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吗?
马车上的她一下一下咬着手背,心底挣扎,她鼓吹自己,再见他一面吧,将所有的事从头到尾全数谈开…可那天,他的话已经讲成那样,难道还不够明白,还不算谈开?
予月左右为难,既不甘心、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好看的眉形紧拧,眼底満是忧郁。
“再试一次吧,如果不行,就放弃。
温柔声音在耳畔响起,无须抬头,她知道,那是文婉姊姊。
看见她,泪水清下,终于有人可以倾诉心声。
“文婉姊姊,我很难过。”
“难过什么呢,男女之间,本就没有永恒不变的感情,在意那些,只是欺负自己。文婉幽幽叹息。
“可擎曦哥哥待我,真的很好…”可惜,那个“好”字当中,虚伪成分太浓。
今天好,明天就非得好吗?明天好,后天就一定会好?予月,人只能把握当下,过去的,只能缅怀,不能強留。
“真的不能強留吗?”
“除非你想让他恨你。”
马车里一片静谧,她并不想…不想他恨自己,也不想只能缅怀、不能留…
幽幽一声叹息后,文婉再度开口。
“我本是知书达礼的官家千金,阿爹教养我所费的心血,不比哥哥弟弟们少,十五岁,家里为我定下一门亲事,可惜来不及成亲,家中便惨透横祸,家毁了,爹娘兄弟全死了,而我被卖入青楼。”
“你的未婚夫婿没有试图寻你?”
她想起阿娘和贺叔叔,当年,贺叔叔矢志不移、四处寻觅,若非阴错阳差,贺叔叔误以为阿娘已死,他不会择妻另娶,那些年贺家为孙家做的事,仁至义尽、无可挑别。
“没有,但我遇上他了,他与朋友到青楼玩乐,一眼认出我,他急急别过⾝去不愿相认,我不依,拽着他的衣袖问他有没有试着寻我。”
“他怎么说?”
“他欲甩开脏东西似地,急着撇清道:‘姑娘千万别胡说,在下已有妻室,夫妻恩爱、鹣鲽情深。”哼!夫妻情深,还要上青楼找女人?他在妓女⾝上狂欢,却又嫌弃她们肮脏,那是怎样心口不一的男人…看清他的真面目,我松开手,只是不舍自己一颗心错付良人。
“后来呢?”
“没有后来,他是我最后一分希冀,他的话掐死我卑微的盼望,没了盼头,死就不远了,我开始生病、然后死亡。”
“为了一个薄幸男子,值得吗?”
“的确不值,所以,再去见贺擎曦一次,再确定一回,如果他所言为真,那么你就死心,彻底忘记他、忘记过去。
文婉的话鼓舞了予月。是的,再为自己争取一回吧,倘若不成,她便死心!
是意外,予月并没想到会在贺家大门外遇见擎曦以及李媚君,她与他手牵手,像过去他对自己做的那样,他们亲热地交谈着,一句接过一句,好像每句话都很有趣,他在笑、她也笑,是那种真心无伪的笑意。
那样的笑,是伪装不出来的,予月直觉想离开,但是…不甘心呐,文婉姊姊的话言犹在耳。
于是她告诉自己:好!就成全自己一回,如果不成,那么就成全他一遍。
咬下头舌,她用舌尖上的疼痛未庒抑胸口的郁闷。
深昅口气,她走到两人⾝边,不约而同地,他们停下脸上的笑颜。这么有默契啊?她的心发紧。
“擎曦哥哥,我可以同你谈谈吗?”予月努力着,不教自己的口气出现半分卑微。
她以为李媚君会挺⾝反对,没想到她大方让出位”笑着对擎曦说:“曦,不可以心软峨,该说明白的就说明白,别让她存着不该有的想像,那样对予月妹妹可不是好事。”
擎曦点头,回给李媚君一个可掬笑容,李媚君俐落转⾝,头也不回,很放心似地,那得要多大的自信,才能够做出来的娶态呀。
予月更迷糊了。倘若旁人,她还能够多少理解,为什么偏偏是李媚君?曾经,他为教她死心,还同阿儒演上一场戏,为什么现在两人会是这样一幅场景?
“你在怀疑?”他一眼看透她的心思。
“的确怀疑,你并不喜欢她,为什么待她情深意浓,难道是为了把我逼退?”
擎曦仰头大笑,仿佛她说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予月,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所以,他与李媚君不是演戏,而是真心真意?
“没错,媚儿是有些任性骄横,那是因为她从小被娇宽呵护、不知民问疾苦,她告诉我,她会改、为我而改变。
当初,她不懂得怎样表达对我的喜爱,只好用甩马鞭来引起我的注意,说穿了,她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我喜欢她的单纯。”
天真烂漫?单纯?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予月不苟同的表情,引得擎曦蹙眉,他没给她时间说话,便自顾自地把话接下去。
“你想指控你在宝亲王府发生的事?不管你信不信,但并不是她做的,车夫绑加木你,是有人为了嫁祸于媚儿所设下的陷阱,她没放媚药、更没有什么薰香,我清楚你打心底不喜欢媚儿,但是造出这等谣言,后予月,你不厚道。”
她不厚道?指鹿为马!他太过分了,她的每句话,都有人为她作证啊!
心像被什么东西给割了,不是凌厉的一刀,而是慢慢磨、慢慢切,每来回锯上一次,她便疼痛一分的割法。
“我承认刚开始自己并不喜欢她,但越是与她接触,便越是多爱她一分,我们把话谈开了,了解她的真心、明白她的感情,我们越走越近,再三考量后,我决定进京,请求皇上为我们赐婚。
“也许这话伤人,但是,予月,我实实在在告诉你吧,我绝不会同意祖父的要求,我不会上后家提亲,不会迎娶你为妻,就算要因此背负上不孝罪名,因为,媚儿是我此生唯一想要的女子。”
所以…不算数了?他在她耳边的私语,他的承诺,他的保证,通通不算数?
“既然如此,过去…”
他阻下她的话。
“我很抱歉!饼去,我真的认为男子志在四方,有没有爱情都无所谓,我相信比起爱情,男人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追求。你是个好女孩,也将是个贤內助,你会持家、会让我无后顾之忧,尤其是我们那两份注定成为天作之合的好八字,但是,对不起,我弄错了,在碰见媚儿之后,我想要一份实真的爱情。”
闭上眼晴,予月不争气的泪珠子摔下。够明白了吧、够清楚了吧,他的言语不留半分余地,确确实实地剖析了自己的心,也…剖了她的心。
是啊,向来是这样的,他做事精准犀利,想要的,相准目标往前追寻,不想要的,绝不迟疑回顾。
那时,他不喜欢李媚君,便作戏、断绝她的、也念,如今…呵…角⾊易位,难堪的角⾊由自己担纲演出。
多好笑啊,她还以为自己的爱情很实真,没想到在他眼底虚伪得紧,她以为自己是他真心想要的女子,没想到与她一起,只是因为他认为“没有爱情没关系”他这不是编了她一巴掌,而是倒下烈油,把她的心、把她的骨血一起给入锅烹了。
“予月,放手吧,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男人,我还是会把你当成妹妹,将来你出嫁,我必定奉上丰厚的嫁妆。”
她敛眉不语。妹妹…她本来也只想当他妹妹的,是他的宠爱、他的温柔、他的霍气、他的自作主张,抢劫了她的爱情,现在却回过来,说:当她是妹妹。
真是可笑!如果不是太伤心,她绝对会笑出来的。
她倔強地抹去眼角泪水,倔強地回望他的眉眼,无言的控诉,无言地扯乱了他的心思。
擎曦皱眉。
“予月,别这样,你一向讲道理。这些话,我没办法对祖父说,但是我相信,你可以讲得通,放开我,去找一个真正喜欢你的男子、真正属于你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