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必要想太多,因为他要做的,只有一件——
“巳九莲,到头来你还是在骗我!”
微哑的嗓音在夜风中听起来有些不真切,他猛地回头,惊见她就站在⾝后。
“歌雅…”
“很多事,我转⾝就当没看见,很多话,我捂上耳朵就当没听到,但…这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你有所改变,结果…你还是在骗我!”她怒不可遏。
“不是!”他上前,她便退后一步,那排拒的态度,教他的心凉了大半截。
“歌雅,我没有骗你!”
“没有骗我,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
“去杀呀,楚嬷嬷喝下大夫开的含有安神作用的杨药,不到天亮是不会醒的。”
他咬紧了牙。
“我如果真要杀她,早就动手了!”正因为怕惹她不快,他才一直犹豫不决。
“所以我应该夸你尚有一丝良心?”她皮笑⾁不笑地道。
“歌雅,别这样对我说话!我只想求回那个无忧无虑的你!我做的一切只求你开心,我没想过要伤害谁!”如果可以平凡度曰,他又怎么愿意満心算计,把人命视为棋子?
她低低失笑。
“求我开心?你对我下药,利用咱们的孩子除去孔贵妃,这是在求我开心?”
扁听他的回话,她便确定他己经发觉她拥有过去的记忆,否则听她的说法,他怎会没有一丝错愕。
骗她…他竟又在骗她!
她守在这儿,就是为了确定他的心,如果他没来,就代表他确实是改变了,那么她会对他吐实她也拥有记忆,亲口允诺原谅,让他从此不再受恶梦束缚,结果还是教她失望了…
他出现在这里,除了要杀楚嬷嬷,还能有什么事?
这也证明了,这段时曰他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在作戏,因为知道她拥有记忆,他才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居中斡旋、帮忙安置百姓以打动她,说不定连矿场的事也是为斗倒巳太一而安排的。
而她,竟傻得再次相信他,再次将自己打进地狱里!
既然如此,老天为何要让他们重生?意义到底何在?他依旧冥顽不灵,依旧将她视为棋子,简直是可恶至极!
“我…”他语塞。
“你背叛我和崔云良私通,甚至眼睁睁地看着她将我打入莲池…这是在求我开心?”
不懂她何出此言,巳九莲一愣。
“我没有!我没有和崔云良私通…我没有碰过她!而且…”
“但你却眼睁睁地看着我死,不是吗?就像刚刚,你犹豫了,但最后,你会做出什么决定?”梁歌雅笑着,可却比哭还难看,那痛楚直到现在还在夜午梦回间磨折着她!
“你知不知道池子里多冷?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我看着你就站在⾼楼上,你就站在那儿!”
巳九莲怔怔地看着她,那冰冷的夜⾊就像重回眼前,冻得他血掖都要结冰。
他看见她浑⾝颤栗地在莲池里挣扎,他看见她的⾝体被大雪覆盖…那一幕幕教他摧心剖肝。
“你不要我…你不要我们的孩子,还说什么取为雅莲,我真傻,我还真信了…
很多时候,因为你的处境,我相信你是不得不为,可你的心早就扭曲了,是我傻,还以为你会改变,结果下场是,死在那座莲池里,这就是你要给我的开心?你要我如何回到无忧无虑的我?!”
她的心早己千疮百孔,就算回得了过去,也因为他,再也回不去原本的自己!
“歌雅,我知道错了,所以我一直在弥补,我在找你…我不当太子,我只想跟你做一对平凡的夫妻!”他捣着脸,不住地忏悔着。
“歌雅,相信我,我不再留恋宮中的一切,我只想和你在映舂城落地生根!”
“说谎。”她驳斥,泪水缓缓滑落脸颊。
“你还是在利用我,等到地动之后,你的太子之位就会稳固,再加上我,你更能轻而易举地除去面前的绊脚石,然后当有一天,我变成你的绊脚石,你就会将我踢开。”
“不是!拌雅…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还不足以让你相信?”
“你要我怎么相信?”她尖锐反问。
“当初,你为收买我的心,特地振人调查我,知道我思乡,带我去吃杂芋饼,后未还帮我找回短匕,一步一步收买我的心,一如在就月城时,你设下陷阱让我遇害,你再英雄救美,又亲手为我做杂芋饼,事事顺着我,不就是在重施故技?一方面收买我,一方面打点太子之位…我只能说,我追不上你的心思,也无心再奉陪。”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对她有所图,她视而不见,不料还是被收买了心,这一回她事事防备,但终究还是一时心软被他打动。
这颗心不是她的吗?为何却如此不听话?
她告诉自己不该再相信,偏偏面对他时是由心不由己!
巳九莲苦笑,月华倾落眸底。
“想来是我天真了,以为只要不断努力,总有一天你会感动…”原来要挽回一个人的心竟是如此的难,一个行差走错,别说是退到原点,简直就是走进死路里了。
“不,我对你还是有所期盼,只可惜…你终究辜负了我。”如果今晚他不来,他们之问大有可为,是他亲手斩断一切,一如曾经。
“不是,我…”
“巳九莲,记得我说过,缘分取决于人心?”她截断他的解释。
“歌雅…”
“当我说不要就是不要了,犯过的错,我不会再犯,绝不!”她神⾊冷漂地強调“地动过后请你回京吧,我不想再见到你,因为我们之问己经没有缘分,再強求也是徒劳。”
他定定地望着她,哑声问:“歌雅,一个人犯了错,难道就没有回头的机会?”
“当然有,但是你回头了吗?”静静地凝睇他半晌,她叹了口气。
“如果要让我开心,就请离我远一点。”
看着她转⾝离去,他发不出声音喊住她,过了许久,有抹极细微的声响传来,他才阴鸷启口。
“东甲。”
一抹⾝影立即从屋檐跳落,单膝跪在他面前。
“奴才见过殿下。”
“回报皇后,这人的命本宮保住了。”
“可是殿下…”东甲蓦地抬眼。
“别让本宮说第二遍!”
“奴才明白了!”东甲领命而去。
巳九莲独自站在长廊上,暑风迎面而来,他却冷得直打颤,仿佛置⾝在隆冬大雪里,仿佛他还在那冰冷的莲池里。
如果跟她说,他为她而死了,她会相信吗?
一如跟她说,他守在这里,是为防止东甲再取楚嬷嬷的性命,她会相信吗?
她不会的,因为当她成见己探,他做再多,看在她的眼里,也都只是收买人心的手段。
抬眼看着近圆的月,银白月光洒落満地。他求佛借月光找到她了,她却不要他了。
她不再求了…而他,该要放手吗?
夜深沉,远处传来梆子声,时间己是丑时。
“殿下?”
瞧见他如孤魂般的走来,守在宝贝女儿房外的卫凡忍不住唤道。
说他像孤魂,是他那神⾊仿佛遭受多大的打击,心魂早己出窍了,仅凭着意志来到这里。
巳九莲踏进亭里,⾝心俱痰地靠着亭往,状似闭目养神。
“殿下怎么了?”受命守在卫玲珑房外的旭拔和持禄关切问着。
他没吭声,反倒是卫凡猜出端倪,主动走到他⾝旁落坐。
“和梁姑娘吵架了?”他会如此猜,是因为一个时辰前,他瞧见梁姑娘边走边抹泪地走进女儿的房间。
“吵架?”他掀唇笑得自嘲。
那不是吵架,而是他终于被定了罪。
罪罚是,今生不相见。
“到底是怎么了?”瞧他像是万念俱灰,卫凡好奇的追问。
“卫爷,假如时光倒流,你想做什么?”巳九莲突问。
卫凡微扬起眉,不假思索道:“我不希望一切重来。”
“为何?我听玲珑说,卫爷极喜爱卫夫人。”
他目光没向远方。
“所以才不愿意重来,因为一切重来,我选择的一样不变,她亦然,那么她就注定为生下玲珑而死,我就得再痛一回,不了,那种痛,我不想再尝。”
“难道你没想到可以改变吗?”
“改变?如何改变?别遇到她、别爱上她?不可能的,就算忘却一切,我知道当我遇上她时,我一定会再爱一遍。”说着,他把目光调回看向巳九莲。
“想那些做什么呢?都过去了,人活着,重要的是把握当下,至少我努力过,我不愧对任何人。”
“把握当下…”巳九莲神⾊恍惚地喃着。
“我不知道九爷是怎么了,但我向梁姑娘说出你太子的⾝分时,她一开始还没什么反应,直到后来听我说是几天前册立的才脸⾊锹变,我追问,她却什么也不肯说。”话落,沉昑一会,他才问:“是因为这件事吗?”
巳九莲无所谓地说:“己经不重要了。”原来这是开端,她的不信任是从这里开始扎根的。
他解释过,以为她相信了,岂料只是让她把疑心蔵起。
“那么九爷还是打算不回宮?”
“不。”他还没放弃,而且就算歌雅真不想见他,他也不打算回宮了。
笃定的回答,让卫凡轻叹一声,看向黑彻的天空。
“九爷如此决定,我也无话可说,不过这地动到底来是不来?要是地动不发生,九爷可是会被七皇子以扰乱边境重镇论罪的,七皇子正磨刀霍霍等着呢。”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不要发生,可是——”话未竟,大地突然上下摇晃了下,震度之大教旭拔踉跄了下,赶忙托住差点摔倒的持禄,神⾊戒备地看着四周。
但大地随即又恢复平静。
卫凡紧抓着石桌,正觉这地动没什么大不了时,脚下的大地像是要裂开般,不断地左右推挤,上下震荡,伴随着可怕的轰然巨响。
“爷!”旭拨一把抓着持禄,一手擒着主子的肩。
而御门也眼明手快地拉住卫凡,尽管心里慌乱不己,但双眼依旧锐利地看着附近的建筑。
就在第三次剧烈的地牛翻⾝后,旭拔听到某种古怪的断裂声,正要找出来向,房內传未卫玲珑的尖叫声,随即二楼屋顶塌陷。
“玲珑!”
“歌雅!”
巳九莲和卫凡同时奔向长廊,正要开门,墙面竟硬生生被倒下的横梁给庒塌,危急时刻,还是旭拔和御门出手揪住两人退上几步,才免于被彼及。
“这边!”
窗口处传来梁歌雅的喊声,随即是一阵窗禄被庒碎的声音,四人赶紧跑过去,便见梁歌雅将哭哭啼啼的卫玲珑护在怀里。
“接住!”她奋力将小丫头从窗口抛出。
卫凡冲上前去,将女儿紧紧地抱进怀里,巳九莲冲上前,要将梁歌雅拉出时,轰的一声,二楼楼台应声断裂,往一楼的房间倒下。
“歌雅!”
“爷!”
千钧一发之际,旭拨硬是将主子拖出长廊外,回头望去,房间己经被楼台整个砸碎血塌。
巳九莲怔怔地看着不复原貌的房问。
“歌雅?”
“爷,冷静一点。”看他踉跄的迈开脚步,旭拔紧扯住他。
“地还在摇晃,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