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午后,草地上散发乾凉的青嫰气息,几个穿着短衫短裤的男生在操场上奔跑,互相追逐着一个足球,不时发出慡朗的笑声。
大树旁的秋千下坐着一个小女生,紮着两条长长的发辫,小巧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大的眼镜,遮去了半张秀气的脸蛋。
她垂着脸,脚上穿着一双乾净的红粉⾊布鞋,无聊地在沙地上画着圈圈,蓦地,一个足球滚到她的脚边。
“喂,钢牙妹,快点把球踢过来——”谭予澈穿着蓝⾊球衣,颐指气使的口气好不霸道。
他认得这个戴牙套的女生,她的钢琴老师就住在他家隔壁,每个星期三和星期六她都会背一个印有琴谱的手提袋到那里学琴。
她弹出来的琴音难听死了,叮叮咚咚的,一直重复相同的段落,简直跟噪音没啥两样,老是吵得他不能专心看漫画。
每次她上完钢琴课都会坐在骑楼下等家人开车来接她,有几次他听见她的钢琴老师叫她“小媛子”才晓得那是她的绰号。
“我不叫钢牙妹,我的名字叫叶敬媛!”小媛子不服气地说,阳光下那口镶在牙齿上的钢牙显得格外的醒目刺眼。
小媛子由秋千上站了起来,一脚踩在足球上,倔倔地瞪着那穿蓝⾊球衣的男生。
她知道他叫谭予澈,是学校足球队的成员之一,每天下午他们足球队在练球时,班上几个女生就会围在树下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一直说“队长谭予澈多帅”、“射门的势姿多酷”俨然是他的亲卫队。
她才不觉得谭予澈长得有多帅,反倒是觉得他很讨人厌,因为每次她要去学琴时,在骑楼下遇见他,他总是盯着她的脸,一副笑她丑的表情。
她抬起脚,使尽全⾝的力量把球踢向谭予澈,不偏不倚恰好射向他的怀里。
“居然会踢足球喔?”
谭予澈扬了扬黑眉⽑,口气有点挑衅的意味。
“早就会踢了,我们体育课时老师有教过!”小媛子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大眼镜,一副不甘示弱的表情。
谭予澈觉得这个叫叶敬媛的女生很像漫画里的人物,明明一张脸小小的,却戴着一副很像要把鼻梁庒垮的大眼镜,说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这么厉害喔?那怎么不加入足球队?”
谭予澈坏坏地问道。
“我要去学钢琴,不能练足球。”她解释道。
社团里女生足球队是在每个星期三下午练球,那时她要上钢琴课,根本不能留在学校练习。
再说,自从戴上牙套后,很多同学都不爱跟她一起玩,明显在排挤她。
“想不想踢看看啊?”
谭予澈把足球放在脚边,俐落地踢了起来。
“小澈,你该不会要让这个钢牙妹加入我们吧?”同样穿着蓝⾊球衣的李大伟议抗道,对着她嘴里的牙套露出嫌恶的表情。
“我不想跟女生一起踢球,跑得慢,跌倒了又爱哭。”另一名小男生也持反对意见。
“我也可以跑得很快,而且我保证跌倒了绝对不会哭!”小媛子抡起拳头,一副不服输的表情。
谭予澈朝着队友招了招手,几个男生就聚集在一起,叽叽咕咕像在商讨什么大事般,最后大家黝黑的脸上全都扬着狡猾的笑容。
“我们同意跟你一起踢球,但因为你是女生,跑得比较慢,所以由你来担任守门员的位置怎么样?”谭予澈问道。
“好吧。”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没啥选择性。
小媛子站在偌大的门框前,不断地来回跳动,保持⾝体的灵活度。
十几分钟过去,谭予澈和队友们射门连连,虽然准头不算好,常常射偏,但她扑救的技术也不好,常常连球都没摸着就摔在草地上,弄得两个膝盖红肿红肿的。
“连这种球也救不到,真够烂的,还说会踢足球!”李大伟露出嘲笑的表情。
“下一个球,我一定会扑住!”小媛子不服输地说,她才不想让这群臭男生看扁哩!
“叶敬媛,我要踢喽!”谭予澈扬声喊道。
“放马过来吧!”
小媛子半蹲着⾝体,隔着镜片的眼睛燃着熊熊斗志,拍了拍掌上的手套,一副不甘示弱的模样。
谭予澈抬起脚一菗,足球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直直地朝着小媛子的前方飞去。
她盯着球,定住不动,谨记着要拦住球,不能让它飞进球门。
啪!
強劲的力道让小媛子连人带球,重重地跌倒在草地上!
“钢牙妹竟然挡住了小澈的自由球?!”队友们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谭予澈走到门框前,居⾼临下地凝看着抱着球的小媛子,只见她的眼镜被撞飞到头上,破掉的玻璃镜片划破额头,流下一道醒目的血痕,豆大的泪珠滚出眼眶,与脸上那两管鼻涕糊成一团。
“哗——”
她挨不住疼,放声大哭,额头和牙龈又溢出更多血来,甚至连白⾊的棉衫都染上殷红的血渍。
两颗小小的白牙混在猩红的血液里,跟着掉了下来,那血⾁模糊的样子吓坏了几个爱恶作剧的男生。
那年,十二岁的谭予澈对九岁的小媛子最后的印象,仅能用“面目全非”四个字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