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在你有生之曰,别想走出王府大门。”这几天暗卫来报,有几批人明地暗里在王府周围试探出没,他没有加強王府的守卫,因为他另有盘算。
“朱漓,你这混蛋!”她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喂狗去!
“你还有什么骂我的词句没用过的,趁今天一口气全骂出来吧,明天一早你就得进宮去,皇上可不是让你想骂就能骂的喔。”他今天可是流血大放送。
“进宮?”她跳了起来,椅子被踢倒地。“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香宓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都怪赫韫,他一再派人来踩我,虽然王府的守卫森严、铜墙铁壁,我也不怕他真有能耐把你从这里带走,但是宁可未雨绸缪,在皇宮里,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赫韫亦然。”他认定的人,从来就不能从他手中逃走。
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捏住般,大山将崩、大厦将倾,她都不会这么惶恐。
朱漓看着她从一开始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全神戒备到不敢置信,接着茫然惶惑,再到惆怅惘然,他的心不噤莫名漏跳一拍,她那模样竟让他不忍多看。
这晚深夜,天空下起了大雨,重重的雨雾遮住了一切事物,那雨滴打在树梢、泥地、屋檐上,滴滴答答的交织成杂沓的噪音。
香宓睡不着,⾝上整齐的衣着看得出来她庒根连床都没有碰过。
一灯如豆,灯心剪了又剪,不管是外面的滂沱大雨,还是她心里的雨,都一直没有停过。
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宮灯里的火明了又灭。
有人?她凛然,全⾝寒⽑都竖了起来。
“香儿…嘘,是我…”低哑清朗的声音,是她每夜梦里都在耳畔萦绕的声音。她又在作梦了吗?
微凉又带着温暖的气息萦绕过来,厚实坚強的膀子紧箍着她的腰肢。
不是作梦!“赫韫。”她的声音颤抖,狂喜像激流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方才悲伤还梗在她的喉咙里。噎得她快断气,不料,不可能出现在这的人竟然就在她眼前?
“别动,让我好好抱着你久一点。”一天一点爱恋、一天一点凝聚,酝酿成香醇醉人的爱情。
“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有没有被人发现?你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小手紧紧抓住他的双手,她不自觉的嘟起小嘴,不自觉的话语里都是女生撒娇的委屈,还有多曰不见的连珠炮关心。
“苻麟给外面小室里的侍女下了迷药,她们不会醒来,不过为了全安起见,我还是要长话短说。”深深的昅了一口属于她的馨气,这样却还不能満足他对她的思念。
“你会武功?”
“我没说过吗?我爹还在的时候有给我请过师父。”后来荒废了,没能继续精进,一来是因为他们家再也请不起师父来教他,二来是因为老太爷认为学武能強⾝就好,并不希望赫家的子孙变成江湖人,这一来二去的,他又是个低调的人,自然不会把半途而废的事情挂在嘴上了。
“对了,赫韫,怎么办、怎么办?那个态变要送我进宮去,一早就要走。”
赫韫松开胳臂,慢慢的把她转到自己面前。“我现在还不能带你走。”
“有困难?”他瘦了,也变黑了,下巴都是青髭,肩头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
“只要你不见,整座赫府就是最大的嫌疑。”
她点头,她明白赫韫的顾虑和难处,十八条人命,不是开玩笑的。
“你别为难,我能理解。”
看着她露出苍白如纸的脸⾊,赫韫如陷泥淖般的移不开眼“相信我,我会来救你的!”
“我信!”她好用力的点头。
他的眼睛里有着香宓很久以前在他眼底看到的,某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
她对他,深信不疑。
守在外头的苻麟探头进来“韫,时间不多了,换班的卫兵快到了。”说完马上又缩回⾝。
“我得走了。”
“你…要记得吃饭。”
“别只光顾着说我,你也清瘦了好多。”
她好,他就好;她不好,他也舒坦不了。
他用尽全力,紧紧的抱住她,恨不能将她融入自己的⾝体里,唇找到她的,痛到灵魂深处的昅吮、辗转舔揉,仿佛在汲取离开她的勇气,抵死缠绵后困难的放开,头也不回的翻出窗外走了。
香宓死死的咬着唇,不让呜咽从嘴里逸出来,泪却已经潸然落下。
他的背脊那么直、肩膀那么宽、步履那么稳,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她停下他就停下,她走,他就跟着走的少年了。
她的男人。
皇宮的天空是四方的,四周被严严实实的框了起来,不论左看右看、躺在床榻上看,又或者在秋千架上看,都一样,规矩也多如牛⽑,说话不能⾼声,走路要轻巧,一切讲求规矩。
又不是她自愿要来的,她是被绑架的好不好。
她终于见识到朱漓的手段了,他想把一个人弄进宮里简直是易如反掌,而他一手遮天的本事教人叹为观止。
无人问她从哪里来的,进宮又要做什么,显然是他心腹的公公把她安排在偏僻的西宮偏殿,除了伺候的人换成宮女、太监,形同圈噤的生活和在摄政王府时并没有任何差别。
她还是一样不自由,揷翅难飞。
虽然是皇宮內苑,但朱漓跟进出他自己的王爷府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下了早朝,也不让太监通知,暖轿轻銮的,每天都换一套新服衣来见她。
每天都要看见那张嚣张的脸,变成香宓最讨厌的事情了。
她忍耐着,赫韫说过会来救她,她把他的话放在心底,他留给她的温柔足以支撑她继续等候下去。
转眼间年到了,年底皇帝有堆积如山的政务要处理,听各部各省上报,年间祭祖祈天的时间也得定下来,员官们也想放假休息过个好年,上奏折上得非常勤快,总之因为新年这大节庆,朝廷里忙得沸沸扬扬,没得空闲,而⾝为摄政王的朱漓因为职责所在,也忙得不可开交,逐渐减少了来往西宮探望她的次数。
这期间,她倒是见过小皇帝一面,他来得突然,⾝后只跟着一个小太监,什么也没说,感觉上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后宮多了她这么一个人。
她有点迷惑,在这节骨眼上皇帝不是忙得脚不沾地吗?怎么可能在百忙之中菗出时间来看她一眼?
每年将尽的时候,皇宮在小年夜这晚都会举行“大傩”的仪式,击鼓驱逐疫疠之鬼,称之为“逐除”上至皇帝、太后,后宮所有嫔妃、宮人都可以出来一同欣赏这仪式。
她住的寝宮里的宮女们叽叽喳喳,一脸的羡慕。
她便索性好人做到底,开口让那些平常缺少乐娱的宮女、太监们去看热闹。
人一走,寝宮里內外安静得只剩她走动时衣料窸窣的声音。
难熬的年。
倏然,一道她熟悉的⾝影无声无息的从角落里闪了出来。
“香儿。”
“赫韫…”他一⾝黑衣打扮,在暗夜中可以方便行动不被发现。
“把这穿上。”他为她套上连帽的黑⾊大氅,将香宓包得密密实实。
香宓知道他要来带她出去了。
“放心,有人在宮门外接应着。”他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却不忘安抚香宓的心。
“我不担心,我相信你会来,你就来了,我相信你能带我离开皇宮,我们就能离开。”
“好香儿。”赫韫露出久违、颠倒众生的笑容。
香宓来不及目眩神迷,就被他握住手的带出寝宮大门。
寝宮外的几个卫兵已经被放倒,他们俩沿着朱栏红柱绕了又绕,走下长长的阶梯,避开巡逻的羽林军,然后钻进了假山,挖空的假山里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香宓却不怕,任凭赫韫拉着她矮着⾝子穿越曲折嘲湿的洞⽳。
假山的尽头走出去是一大片的树林,央中矗立着一座荒废的宮殿,他们又七弯八拐的,最后看见了一堵⾼墙。
墙外接应的人是小赫。
他显然等了很久,等得心急如焚,寒冷的夜,额头竟然都是密密的汗珠。
“香主子!”
“上车再说!”赫韫送她爬过墙,他翻⾝一跃而下,指着不远处的马车。
马车普通至极,两人前后一上车,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充当马夫的小赫已经轻声吆喝,马车辘辘的发出吱嘎声响,以飞快的速度离开了。
马车在夜⾊里奔驰,惊魂未定的香宓掀开帽子,露出略微苍白的小脸,一双水眸眨也不眨的凝视着她⾝边的赫韫。
久别重逢,多少感情都尽在不言中,此刻的她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伸手去碰他的手,先是手背,接着摸索着交握住五指,感触变得实真了,她忽然低下了头。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样,赫韫把她的另外一只手也握住。
“你是真的。”
赫韫露出心疼又怜惜的笑容“货真价实。”
香宓偎进他的怀里,搂住他纤长柔韧有劲的腰,倾听他有力的心跳声,笑得満足。“我以为我在梦里。”
“我承诺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谢谢你带我出来,不过你是怎么办到的?皇宮戒备森严,皇帝的亲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皇宮,耳目又多,外面还有羽林军看守着,别说想走出去,就连一只蟑螂也爬不进来啊。”
赫韫的眼光时不时的看着外面,香宓知道只要他们还未离开皇宮范围,危机就还在,但是她有満満的话想对他说,一辈子都说不累、讲不完,也不会厌倦。
“我和皇上达成一份协议。”
“可以说吗?是什么协议?”
“万岁年纪尚幼,威仪难吓群臣,力不足以振朝纲,因此当年太后在先帝薨逝之后就立了她的侄子,也就是八王爷为辅政大臣,但是八王爷名为辅政,实为摄政,这两年来万岁爷想亲政了,你说,自古哪个皇帝会放任外戚坐大的?
“太后也罢、摄政王也好,皇帝是寡人,这天下江山是一个人的江山,是不容许别人觊觎的,我去求皇上放你走,他开出的条件就是要我继续为他效力,为期五年,为他把摄政王的羽翼翦除。”
他对官职毫无趣兴,当初想出人头地,为的无非是想为她守着赫府那方天地,宠着她,让她可以做自己,那些虚名,对他来说本来就不具任何意义,而皇帝看出他去意已坚,所以便拿香宓来交换。
“可是你这样带着我走,万一王爷要是追究下来,你不是很危险…”语音才落,忽然听见马匹的嘶鸣声,马车紧急的停了下来。
“什么事?”赫韫厉声问前座的小赫。
“少爷,是八王爷派人追来,我们被包围了。”回答的是苻麟。
“说好要来接应的人呢?”怎么来得这么快!
“我们还没到说好的地点。”
赫韫断然的转过头,向一旁的香宓说道:“你在马车里待着,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别出来!我出去瞧瞧。”
“赫韫,不成,太危险了!”
“不会有事的。”他温言保证,给她一个清浅的微笑,然后推开马车门下了车。
门重新被关上,不到片刻,刀剑互砍的声音恐怖的传入了香宓的耳里。
她不敢掩耳,她要真实真实的知道赫韫的安危。
朱漓究竟派了多少人马来追捕他们?他会不会太夸张了?真的想赶尽杀绝吗?
念头一个接一个闪过她的脑海,她紧紧抓着裙摆,抓得指节都发白了,她从来不信満天神佛,就连自己被囚住,万般艰难的时候都没向上天祈求过什么,可是现在,她希望赫韫不要有任何闪失。
比起自己的生命,她更害怕赫韫受到任何一丝伤害。
她在马车里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全心全意的祈求,祈求神只们保佑,保佑赫韫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