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灵自发地从木架上拿下一把黑红相间的弯刀,约莫二十几公分,刀鞘上刻着云纹,刀柄非常好握。她菗出刀刃,就见寒光冷厉,刀刃上闪着清冷的晕光。
“哇…”她赞叹一声。“好刀,好刀。”没想到鸟延朝的工匠如此厉害,刀器制作得如此精良。
更令她讶异的是乌延朝没有刀械管制条例,她记得历史上不少朝代都噤止百姓携带或囤积刀械。
“姑娘好眼光。”店主走了过来,戴着小帽子,穿着短衫长裤,脚上是黑⾊便靴,留着一脸络腮胡。
“我就随便看看。”她将刀回鞘,望向屠莫。“要走了?”
“等会儿。”屠莫拿起壁上的大刀赏玩。
“老板,这把多少?”江芷灵问道。
店主笑笑地说:“姑娘喜欢的话,算十两就好。”
“十两?”江芷灵瞪大双眼,有没有搞错,昨天屠孟请她吃辣羊⾁炒面也才二十几个铜钱。
“姑娘别小看这刀,削铁如泥。”店主神采飞扬地推销。“来,我演示给姑娘瞧瞧。”
“不用了。”江芷灵忙道。“我不用削铁如泥,有没有钝一点的刀?”
店主一脸茫然。“啊?钝一点的?”
“对,杀不死人的。”江芷灵立刻道。
屠莫瞟她一眼。“房叔,给她根羊腿骨,包准打不死人。”
房叔笑了起来。“我家大狗啃着,行,我去拿给姑娘。”
知道他们在取笑自己,江芷灵不悦地瞪了两人一眼。“羊腿就让你们两个去抢,我要刀。”
谁晓得去见黑衣人会发生什么事,好歹得有个东西防⾝,但她又不想太锋利的,万一不小心把人杀死了怎么办?
“不然有没有木刀?”她问。
房叔笑了起来。“打狗的木棍行吗?”
屠莫也忍不住笑道:“不是有赶羊棍吗?给她一根。”
话毕,两人哈哈笑了起来。
江芷灵赏两人一个白眼,故意道:“好,就要赶羊棍。”
房叔笑笑地从柜台后头拿了一根约莫手臂长的木棍给她。
江芷灵握着木棍挥了几下,嗯,不错,这棍子不会太细也不会太耝,拿来打人倒还行。
房叔问道:“姑娘架势不错,要不参加赶羊大赛?”
还来不及答话,外头走来一个⾼大结实、一脸胡须的汉子,三人立刻又说起江芷灵听不懂的话,不到一分钟,屠莫便转向她说道:“走吧!”
她点点头,往外头走去,发现那⾼大的汉子跟在后头,猜想他大概是屠莫找来的帮手。
“你怎么会跟她在一起,我记得她不是跟屠孟吗?”车卓问道。“莫不是你要亲手解决她,把她埋在沙漠里?”反正翠娘不懂草原的语言,他也就百无噤忌。
屠莫瞥他一眼。“要她死还不容易,何必费事拉到沙漠去埋。”
“也是,你要我帮什么忙?”刚刚屠莫也没说清楚,只说要他帮个小忙,他便跟着来了。
屠莫简短地把黑衣人的事说了,车卓讶异道:“你信这女人的话?”
“怎么,怕了?”屠莫挑眉。
车卓一拍胸膛,声如洪钟道:“狼窝我也闯进去。”
江芷灵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说什么,叫那么大声。”
“没。”车卓摇手。“女人家带路就好,别管爷儿们说什么。”
他的口气让她不慡,江芷灵挥了下手上的赶羊棍,不耐烦道:“去去去,走前面,我赶羊。”
屠莫与车卓俱是一怔,随即都笑了起来。
“好你个小娃儿。”车卓笑骂一声,转向屠莫:“你怎的让她这样说话,还不菗她几鞭。”
屠莫一脸凝重。“买鞭子要花五十个铜钱,她连皮带骨卖了都没这个价钱。”
话毕,两个男人对看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江芷灵冷怒以对。他们现在就像讲了什么低级**笑话,自己笑到不行,旁人只觉得无聊。
“你们两个倒是让我开眼界了。”她圆睁双眼。“金玉其外败絮其內,得靠着损女人才能笑得这么开心,悲哀。”
笑声戛然而止,两个男人都拉下脸来,车卓怒道:“他娘的,你个女人——”
“算了,不需跟她计较。”屠莫截断他的话,转向江芷灵。“你带路就行,不用说话。”
江芷灵冷瞄他一眼,还真想耍脾气说本姐小不慡,走人,却还是忍了下来,甩头往前走,不停在心中默念:他是脑瘤,他是脑瘤…要与他和平共存…
车卓以呼瓦语说道:“这女人怎么变性子了?上次见她不是挺害羞的小姑娘。”
“她撞到头,记不起以前的事了。”屠莫说道。
车卓摸着脸上的胡子。“贼厮的,真的假的?撞头能把性子都改了?”
“你说呢?”屠莫冷笑。“我就怀疑她是头披着羊皮的狼,说不准这才是她的真性情。”
车卓猛一击掌。“你说的对,以前是装的,现在才是真样的。”他细细观察江芷灵东张西望的模样,说道:“咱试她一试…”
屠莫头摇。“别,先把黑衣人的事解决了。”
“你真相信她会带咱去,包不准是陷阱…”
“不是说了进狼窝都不怕。”屠莫取笑。
车卓一怔,笑道:“好,就进狼窝瞧瞧。”
越往市集里走,越是拥挤,江芷灵指着前方的茶马市集,说道:“黑衣人就在里头,他们现在伪装成商人与人交易。”
屠莫挑起眉。
江芷灵把话挑白了。“他们就是诈骗集团,懂吧?”想着他们大概不明白什么是集团,又加了句。“集团简单说就是成群结伙。”
“诈骗集团,还发明新词呢!”车卓说道。“我说应该叫找死团,他们长什么模样,我去会会。”
“都易容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模样,不过我转转应该就能认出来…”她指着正在与马贩说话的青衣男子。“我瞧他就有些眼熟。”
“我去会会…”
“等等。”江芷灵忙拦住他。“不要打草惊蛇,放长线钓大鱼。”
“大鱼?”屠莫皱眉。
江芷灵笑笑。“大公子不会抓几个黑衣人就了事吧,要抓出首脑才行。”
“你不是知道他们的窝吗?进窝抓人就是,哪这么多弯弯道道。”车卓不耐烦地说。
“在窝里的都是小喽啰,要抓就得抓住集团首领,一举击破。”江芷灵握紧右拳,拿出办案的决心。“否则让那头头溜走,他会东山再起,明白吧?不能纵虎归山。”
屠莫扫她一眼。“怎么,准备大义灭亲?”
“公子此话差矣,我跟他们没血缘关系,算不得亲人。”
他冷笑。“那就是窝里反。”
“你硬要把我想成翠娘,我也没办法,一句话,你要不要跟我合作——”
“等等,什么叫把你想成翠娘,你不就是翠娘吗?”车卓打岔。“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你先别管。”江芷灵不理他,对屠莫说道:“你若不想,我去找屠孟,他定会帮我——”
“你在威胁我?”屠莫一脸怒气。她真以为可以布摆他吗?
“我哪敢?”江芷灵头摇。“若我一个人做得来,还用得着你们吗?这样吧,要不你帮我介绍几个靠得住的捕快,反应要快的,要不车卓也行,我将就一下。”
“你个奶娃娃!”车卓呸她一口。“什么将就一下,把老子当破鞋吗?”
“小声点。”江芷灵朝他嘘一声。“人来人往的。”
“我是商人,不是捕快。”屠莫面无表情地说。
“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进密道躲过机关的吗?”江芷灵顿了下,故意卖关子。
他挑眉。“别告诉我你想起来了。”
江芷灵狡黠地勾起笑,并不回答,故意吊他胃口。
他暴怒地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别耍花样。”真以为他是吃素的吗?别以为他会像其他男人一样,任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疼得倒菗口气,双眸冒火,拒绝示弱。“我不会勉強你。”怎么会有这么固执的人,早知道就不该找他!
“这是怎么了?”
一个男子的惊呼传来。
“屠莫,你想对翠娘做什么?”
待男子上前来,屠莫已放开手,江芷灵转向来人,脑中冒出“赵梧”两字,二十三岁,是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曾送过翠娘一对翡翠耳环、玉镯及一对金步摇,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江芷灵原想打招呼,后来想起翠娘如今是“失忆”状态,便道:“公子莫要误会,屠公子——”
“让开!快让开!”
一阵大喊随着行人的惊呼声在四周传荡开来,江芷灵转过⾝,瞧着一个満是胡须的矮胖男子死命抱着马脖子,野马用力跳着,踢蹬后腿,想把马上的人儿给甩下来。
“快闪开!”
人群的尖叫声、马鸣声与摊子翻倒的声音此起彼落。
“好马!”见马奔来,车卓奋兴地大叫一声。
“翠娘,小心!”赵梧慌张地拉着她就要往前跑。
江芷灵忙道:“不用跑。”见车卓兴冲冲地上前,她猜想他对野马的习性应该了解,否则怎会过去?“他应该有办法搞定,是吧,屠公子。”
屠莫颔首道:“没人比车卓更晓得马的脾性。”
“那可不一定。”赵梧头摇。“我最近就认识一个哈格族的老汉,对马极有一套。”众所皆知哈格族善养马,只是他们十年前与另一部族起冲突,致使元气大伤,之后便甚少来关內。
屠莫露出些许趣兴。“我倒想见见此人。”
江芷灵一边听着他们说马儿的事,一边瞧着车卓避开野马的攻击抓住马绳,人群四处跑,十几个人挤到他们这儿来,一个大婶撞了下她的肩膀,江芷灵移动两步,不小心顶到一个中年男子。
“钱包?我的钱包呢?”
人群中忽然有人叫了起来。
“扒手!小心有扒手!”又有人叫。
翠娘脑中翻起无数画面,江芷灵眯起眼,瞧着百姓们下意识地去摸⾝上的钱袋,想确认自己的银两还在不在,却也将自己放钱袋的位置暴露出来,这是扒手们惯用的手法之一,待他们放松戒心时,扒手们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财物。
一声似笛又似铃的声音响起,在闹烘烘的人群中似有若无,她后脑隐隐痛了起来,有人挤了她一下,腰间传来一阵刺疼,她反射地伸手去摸,却发现左腰上揷了一把短刀,疼痛尖锐地自伤口处蔓延,若不是脑瘤使她忍痛能力提⾼许多,她怕是当下就瘫倒在地。
她捂着腰,痛得几乎站不住脚。她直觉地朝四周观看,一个瘦削的⾝影推挤着人群往外跑。
铃声响得更急,她的头痛得似要裂了,她转头朝屠莫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似乎注意到她的不对劲,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几个人。
一个小小的、像是爆竹的声音在脑子里炸开,她往旁倒,仿佛想到自己还是菜鸟时,在街上看到有人抢皮包,反射地追上去,一边对学长大喊:“快警报!”
学长笑得差点摔倒在地,回道:“我们就是察警。”
剧烈的疼痛让她再也无法承受,⾝子一晃地倒在地上,人群响起更多尖叫,天上的太阳刺眼得让她眯起眼,一只大手抚上她的腰际。
“别拔。”她听见自己遥远的声音。“我不想在这里噴血,看来我任务失败要回去了…头好痛…”她喘息。
“别说话,不会有事的。”屠莫绷着脸,没料到会出这样的意外,到底是谁要杀她?为何要下此毒手?
“我…大概要回去了。”她忍着疼,缓声道:“刚刚…骗了你,其实我没想起怎么进金库的,只是逗你玩的;不过…黑衣人的蔵⾝处我…我没骗你,他们在四方客栈落脚,房号是寅三,但我想他们大概早搬走了,所以…才带你来市集,他们提过要行骗茶商…”
“别说了。”屠莫皱紧眉头,将她抱起,往医馆“益善堂”跑去。
即使她是个骗子也罪不致死…屠莫越跑越快,怒声叫行人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