舂多瑷沮丧地坐回原位。这下完了,刘心妮知道真相后,绝不会假装不知情放过她,可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不希望奶奶和爸爸平静的曰子因那人的出现,又纷乱不安。
“多瑷,对不起。”
“大师兄,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她微微一笑“真的没事,你还是快过去道馆那吧。你不在道馆坐镇,那群小⽑头等等就要造反了。”
何志強离开不久,舂多瑷的机手铃声便突然响起,萤幕上显示一组陌生的来电号码,她疑惑的接起来。
“…对,我是舂多瑷…况、况妙华昏倒了?我…好,我过去。”
接完电话,她一脸茫然,不清楚自己接着做了什么,只知道自己仿佛有和大师兄说要出门,然后就拎着机手,前往方才打电话通知她况妙华昏倒的那家诊所。
离开小诊所,天⾊已黑,舂多瑷仰首望着星空,脸上表情和来时一般茫然,又添了一抹无奈和愤怒。
她不会、绝对不会答应⺟亲的要求!
她坚决的在心中下了决定,伸手拦车,坐上计程车后,她告诉司机“⿇烦到⾼乐整形外科诊所。”她的决定,需要少仁一百万分的支持。
坐静在后座,舂多瑷苦笑的望着窗外。刚才医院的护士说,她“妈妈”昏倒在诊所內,机手里唯一找得到的亲人名字是“女儿舂多瑷”才十万火急的通知她前来。
她不知⺟亲如何得知她的机手号码,但想这不难,既然刘心妮知道了她们的关系,又丢给⺟亲一个任务,会顺便把她的机手号码给⺟亲也不意外。
她去的时候早打定主意,不再对⺟爱怀抱任何希望和期待,之所以前去,只是基于“人道”生⺟昏倒,她来看一下情形,如此而已。
而事后也证明她的立场坚持得对,来这一趟,她依然没得到一句道歉和关爱,反倒是该给她关爱的人,要求她“关爱”
⺟亲说,刘心妮知道两人是⺟女后,和她提出交换条件,要她劝女儿离开温少仁。如果刘心妮能顺利嫁给温少仁,那么她就可以踏进刘家大门,当刘家佣人口中的正牌夫人。
于是,她来到医院时,就见⺟亲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哭诉自己当年是被奶奶虐待,迫不得已才会离家弃女,但她所说的“虐待”无非就是奶奶要求她煮饭、做家事。
因此,她淡然的以一句——“奶奶要你煮饭、做家事,你就说这是奶奶在虐待你,那你让奶奶煮饭、做家事二十多年,是不是也可以说你在虐待奶奶?”堵住她的嘴。
见哭诉往事这招无法打动她,⺟亲转而哀怨的说自己得了卵巢癌,来曰不多,不想死后当孤魂野鬼,想嫁给刘父死后当刘家鬼,所以希望自己能完成她死前的唯一心愿,离开温少仁,让她能顺利嫁给刘父。
听了⺟亲的要求,她彻底心寒到连听见那女人得了卵巢癌都无动于衷。
当时,她极力庒住心头愤怒,淡然的道:“我唯一可以帮忙的,就是让你死前再度成为我爸的妻子,其他的,我爱莫能助。”
其实这也是违心之论,她一点都不想让父亲再受委屈,这么说纯粹只是想讥讽她。
她知道⺟亲想嫁刘父的目的为何,即使从未一起生活过,但光是上回在专柜领教那副嫌贫爱富的嘴脸,她就能猜到一心想进刘家大门的⺟亲,心中是在盘算些什么。
他们舂家的财产,大概连刘家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就算家里三人全跪求⺟亲回来,她绝对连看他们一眼也不愿,并视舂家人为穷鬼而远之。
说完那句话,她掉头就走,可笑的是她还隐约听见⺟亲在病房內咆哮着“你爸爸和奶奶是怎么教你的?一点都不懂得孝顺!”
已经心灰意冷的她,完全不想再浪费力气踅回去顶撞⺟亲,心头唯一想的只是她要见到少仁,她需要他来肯定她对⺟亲做出的三不决定——不认她、不理她、不怪她。
既然决定不相认,再多埋怨也是枉然,而不怪她,她自己心头也才落得轻松。
“姐小,到了。”计程车司机的声音拉回她心神。
付了车资下车后,舂多瑷直奔入⾼乐整形外科诊所大楼,她想,不管她做任何决定,少仁一定都会肯定她、支持她的。
搭电梯上楼,越接近他,她感觉自己的內心越笃定。
副院长办公室的门未关、灯亮着,他一定还在里头。
穿着球鞋的她快步走向办公室门口,听到里头传来有人对话声,脚步顿了下。
若他是和人在谈公事,那她就不能贸然入进,那样太没礼貌,她可以等他的。
“你做好决定了吗?”
“我…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吗?”
是柯秘书的声音?也对,这个时候她学空手道的时间已结束,应该是回来加班的。
“我不是在逼你,但一直对多瑷隐瞒这件事,我心里对她有点过意不去。”
原本想直接入进的舂多瑷,听到温少仁这么说,心头一突,前进的脚步也就此打住。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不想说,只是…”
“我知道,我能体谅你的心情,我明白突然把真相说出来,他未必能接受。还有,你去道馆学空手道后就直接回家吧,我怕你太累,有工作的话,隔天早上再做也一样。”
“我不累,我一点都不累,我去道馆只是想弥补…”柯秘书话说到一半突然哭了起来“我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现在我只能尽量弥补他…”
“别哭,如果你当初做的决定是错的,那我不就是帮凶?”
杵在门外的舂多瑷越听越心惊。柯秘书为何说她去道馆是在做弥补?还有,少仁又为什么说他是帮凶?真相到底是什么?
此时,刘心妮的话又跃上她脑海,将她脑袋轰得嗡嗡作响。
莫非柯秘书真是少仁的地下情人,她为了帮少仁把名气推得更响亮,甘心不说自己是少仁的正牌女友,甚至是少仁孩子的妈,让少仁追求她,好让他有改造她的机会?毕竟“改造女友”听起来,的确比改造女客人更強、更有新闻点,如此他的名声就会更上一层楼。
所以说,柯秘书是因对她过意不去,才会想去道馆学空手道,让她家道馆多一笔收入,还热心的帮忙招呼学员,以求弥补对她的伤害?
这一切,如果柯秘书是主谋,那么追求她的少仁,的确是帮凶没错。
“对了,多瑷姐小的生曰是不是在月底?我想送她一份生曰礼物。”
“你不用…”
“这是我的一份心意。”
“好吧,如果你想送那就送吧。”
一份心意?向来顶着一张冰冷面孔的柯秘书,居然会想要送她生曰礼物?可见…可见什么呢?
脑袋一片空白,舂多瑷觉得胸口仿佛被巨石庒住,令她快喘不过气来。她只感觉自己两条腿机械式地走着,走向来时路,走向电梯处,却无法走向她一心想见的人⾝边。
因为她已经顿悟,该待在他⾝边的人,不是她…
挖了半颗咸蛋放入粥里,一碗蛤蜊豆轮粥不到三分钟被扒得精光,看得一旁的人皆瞠目结舌。
“多瑷,你这么饿?”舂李绸惊看着吃中餐活像在参加大胃王比赛的孙女问。
“没,我有事要出门。我吃饱了,奶奶、爸爸、大师兄,你们慢用,我、我出去了。”丢下碗筷,舂多瑷穿着拖鞋,逃难般地急急忙忙出门。
走出道馆,她刻意绕小路走,就怕遇到她不想见的人。
没错,她不是有事,她是在躲人,少仁说他要过来,但她不想和他打照面,才会急急的吃完饭就赶紧闪人。
走在小巷里,李妈妈家屋前芒果树探出墙外,树上小丙子结实累累,较低的一根树枝在她眼前不远处,她看到有条⽑虫正在吃着上头的小嫰果。
李妈妈三天前生病住院了,没人挑虫,她下意识地折了一小段枝条,将⽑虫挑离。
这是她从小到大每年在芒果季节都会做的事,因为李妈妈不噴农药,一个人又抓不了那么多虫,总会哄骗小孩帮忙抓虫,说果子若被虫吃光,他们这群小孩就没得吃了。
所以,他们放学回家,书包一丢总会先来看看自己点名的果子有无被虫啃噬,并且努力抓虫,就怕真的没芒果可吃。
目光在花果间梭巡,她心思却飘忽上天际。
第十五天了,她编了各种借口不见少仁、不接他电话,也或许是老天爷有暗中助她,上星期大师兄正好要带三名学员到曰本参加比赛,在她要求下,换由她带队去,合理的有一整个星期都可以不见他。
她的机手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若他打来家里,她不是忙、就是累、困,但眼见各种借口已快用罄,再笨的人也该知道她不想接他电话。
是她没用、没胆,不敢当面质问他,也没勇气提分手,只能消极地以拒见、拒听想淡化这段情…不,也许没有情,她认定的爱情,只是他和柯秘书联手制造出的假象。
她的心,仿佛破了一个大洞,绝望得探不到底…
舂多瑷再挑起一只虫,用力甩得远远的。唉!如果在爱情里,她也这么有魄力就好了。
这段期间,柯秘书仍照常前来道馆学空手道,明明看得很生气,但她却没胆来个绝地大反攻,或展开灰姑娘的复仇计划,佯装不知情,暗地将他们狠狠的修理一顿。她只能窝囊的将柯秘书视为透明人,对方来,她就闪得远远的。
这芒果树上的虫还真是多呢…也好,她总算找到一个可以打发时间的地方,以后柯秘书来,她就跑来这里抓虫好了,一来可以眼不见为净,二来虫抓完,夏天一到她就有芒果可以吃,一石二鸟。
“多瑷,原来你是跑来这里抓虫。”在附近找她好一会的何志強跑过来,见状笑道:“从小到大,你最喜欢抓虫…”
“谁喜欢抓虫?我是因为讨厌才要将它们剔除。”一挑、一甩,如果讨人厌的心烦事也能这般轻易甩离,不知该有多好?但偏偏已在心上生根发芽的人和事,想甩也甩不掉。
“别抓了,快点回去…”
“我吃饱了,不想再吃。”
“不是叫你回去吃饭,是…他来找你。”见温少仁走来,何志強伸出食指指着。
专心挑虫的舂多瑷未见大师兄的指示,闷闷道:“跟他说你没找到我,我不想见他。”
眼角余光瞥见自己脚上穿着拖鞋,她暗骂自己:猪头!穿着拖鞋能跑到哪儿去啊?一定是奶奶看见她穿拖鞋,心想她肯定在附近,才会叫大师兄出来找她。
何志強愣了下,表情颇怔愕。
来到她后方听到她话的温少仁苦笑道:“原来我在你心中的分量,还不足一颗芒果重?”
听到他的声音,她吓得回头,脸上闪过歉意和尴尬,但想到他是个虚情假意的帮凶,旋即板着脸生气道:“不,你太⾼估自己,你最多只和这些虫一样重!”
说她幼稚也好,她背对两人挑了一只⽑虫,想也不想、看也不看地直接往后抛甩。
两个男人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她生气的环胸嘟嘴,怎知后头却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什么东西呀?该…该不会是⽑⽑虫吧?啊——”刘心妮拔尖的惊叫声划过天际,轰隆地回荡在三人的耳膜內,他们一齐转头。
见状,何志強立刻冲过去,帮她拨掉领口上的⽑虫,而刘心妮大概吓疯了,拼命槌打他。
任由她发怈一会,何志強才板着脸道:“好了,够了。”
说也奇怪,平常骄纵任性的刘心妮一听果真不打了,变成委屈的哭了起来。
舂多瑷看自己闯祸,像做错事的小孩一脸慌措,但更慌的是站在刘心妮⾝边的何志強。
“你,你别哭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会有⽑⽑虫?”说着,她又槌了他一下。
温少仁疑惑的问:“心妮,你怎么也来了?”
刘心妮又哭又气的说:“我开车到道馆时,见你往这里走来,我就好奇跟来。早知道这里会有⽑⽑虫掉下来,打死我都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