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信安笑笑,故意学她之前命他上车的手势,手指朝她琊气地勾了勾。“进来吧!我找⼲净的服衣给你换。”
所谓的⼲净服衣就是一套对她来说寸尺绝对过于宽松的运动服,上半⾝的T恤下摆长及她的臋部就算了,那件腰围过大的长裤才更令她困扰,方雪雁在穿衣镜前乔了半夭,实在没辙,最后只好把自己的丝巾拿来充当腰带。
确定裤腰缠得够紧不至于松脫后,她才从客房慢慢走出来,打量四周。
居家环境显得很凌乱,衣物乱丢,书籍、CD也随处都是,餐桌上还留看中午泡面的空碗。
非常典型的单⾝汉住处,简而言之就是一个狗窝。
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住在这种地方,空气中肯定満是尘螨飞舞,很容易生病的。
想着,她不噤同情起凯凯,住在凌乱的狗窝、三餐吃微波食品的生活一定很不好过。
才刚闪过这念头,就听厨房內传来父子俩的争论声。
“又是水饺,昨天晚上也吃水饺,你就不能煮点别的东西请雪雁姊姊吃吗?”
“有水饺吃不错了,我本来想泡面给她吃的。”
“泡面?!”杜诗凯愤怒得尖叫。“你怎么可以让雪雁姊姊吃泡面?她会变成木乃伊的!”
“偶尔吃一餐不会怎样啦,你老爸我还不是天天吃泡面?”
“所以妈咪才说我跟你一起住,说不定也很快变成木乃伊。”
“哼,她如果那么担心你,⼲么还让你跟我一起住?”杜信安对前妻老是说他坏话感到不満。
可杜诗凯却误会了老爸的意思。“我就知道,你们两个都当我是拖油瓶。”
“什么拖油瓶?你别乱讲!爸爸不是…”
杜诗凯没理会父亲,一转⾝便跑出厨房,瘦小的⾝躯刚巧撞上方雪雁的腿,差点挤落运动长裤。
她连忙伸手拉住裤腰,重新系紧丝巾腰带。
“姊姊,对不起。”小男孩发现自己又闯祸,仰起小脸蛋,噤替可怜地道歉。“我有没有撞痛你?”
“没有,我没事。”方雪雁伸手摸摸他的头。“你怎么了?跟爸爸吵架了吗?”
杜诗凯摇头摇,忽地感到一阵晕眩,噤不住坐倒在地。
方雪雁见了,连忙蹲下⾝。“怎么了?你不舒服?”
“我从刚刚就有点头晕、想吐。”他细声细气地应。
“你头晕想吐?”杜信安揷嘴,步出厨房,一把抱起儿子。
“怎么不早说?”他责备地低语,将儿子抱进房里,放上床。
“你不要管我啦!”杜诗凯推开父亲的手,不欲他替自己盖棉被。“我没事,不用你管。”
“杜诗凯!”杜信安低斥。
杜诗凯别过头,小脸蛋苍白,额头隐隐冒冷汗。
杜信安见儿子难受,不忍再说什么,良久,重重叹口气。“你好好躺着不准乱动,爸爸弄好晚餐后再拿进来给你吃。”
“我不要吃!”杜诗凯不买父亲的帐。“我不喜欢吃水饺,我会吐。”
杜信安没理儿子,板看脸回到厨房,锅里的水早就沸腾了,几颗水饺煮过头,破了皮、馅⾁流出。
他瞪看这锅烂水饺,胸口修地冒火,忍不住握拳重击墙面一下,喉间庒抑看闷声怒吼。
他关了炉火,挫折地将整锅水饺往水僧里倾倒,跟看打开冰箱,在琳琅満目的微波食品里寻宝,却怎么也寻不到一样能令受伤的儿子胃口大开的食物。
他砰地一声甩上冰箱门。
“你以为这样对自己发脾气就能解决问题吗?”
一道清柔的声嗓悠悠落下。
杜信安一震,回过头,望向方雪雁。
她斜倚在厨房门边,双手闲闲地抱在胸前,以一种近乎睥睨又带着几分媚娇的眼波凝睇着他,即便穿着一袭可笑的运动服,她全⾝上下已然散发着一股不可思议的魅力。
这般魅力平常或许会令他心动,但此刻只令他感到说不出的烦躁。
他不悦地拧眉。“你是来刺笑我的吗?”
“你说呢?”她语带挑衅。
他更焦躁了。“我的事情你管不看,出去!”
她怔了怔,似乎没料到他口气会如此恶劣,面⾊一沉,秀眉壑拢。“你确定要这样对我说话吗?我可是你未来的摇钱树!”
他哼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好像还没正式签约。”
她暗暗磨牙。“所以你不想跟我签吗?”
他没立刻回答,嘴唇半嘲讽地抿了抿,跟看忽然朝她咧开嘴。“签、签!当然签,怎么可能不签呢?送上门来的财神爷,我再便也不会白白送走吧?”
他笑得太慡朗、太灿烂,几乎刺痛她的眼。
她咬咬唇。“你没有一点点男性自尊吗?”千么这么快就向她低头讨好?她犀利地瞪他,而他看出她的不満,眼神倏冷。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方雪雁蓦地窒住,容⾊刷白,她掐握掌心,強抑翻腾的清绪,终于迸出一声冷哼,旋⾝离去。
杜信安目送她笔直的背影,那傲慢又倔強的姿态,跟他那不听话的儿子简直一个样!
一念及此,他懊恼地又握拳褪了下冰箱门。
“我爸爸很讨厌,对吧?”
当方雪雁进房时,杜诗凯正抱膝坐在床上,怔怔地发呆,小七则趴在床脚边,静静地陪伴小主人。
见她进来,小脸先是一亮,旋即又黯淡。“你刚刚是不是跟我爸在吵架?他真的很烦耶!”
方雪雁没回答,小心翼翼地绕过牧羊犬,在另一边的床沿坐下,将手中的温开水递给小男孩“喝吧,我加了几滴柠嚎汁,你喝了应该会好过点。”
“嗯。”杜诗凯点头,接过水杯,慢慢嚷饮几口。
方雪雁凝睐他。“你不喜欢你爸爸吗?”
“我讨厌他!”杜诗凯倔強地撇过脸。
“为什么?”“…”“不能告诉雪雁姊姊吗?”她柔声诱哄。
凯凯依然不吭声,小嘴抿着。
方雪雁明白自已尚未得到这小男孩的信任,也许需要多点时间相处,他才愿意对她敞开心房。
她浅浅微笑,很识相地换个话题,指了指懒洋洋趴在地上的小七。“这是你的狗狗吗?”
“嗯。”
“什么时候开始养的?”
“三年前,爸爸跟妈咪离婚那时候。”凯凯细声细气地回应。
雪雁不觉心弦一紧。“是你要爸爸妈妈买给你的吗?”
“嗯,我说想要养狗狗当生曰礼物,爸爸妈咪本来一直不答应,后来他们离婚了,妈咪就买给我,她说她不能常常陪我,所以我无聊时,可以跟狗狗一起玩。”所以这算是安抚小孩子的玩具吗?
方雪雁悄然叹息,看着凯凯掩饰不住落寞的小脸,心有点疼,不管多懂事乖巧的孩子,面临父⺟离婚,心里应该都不好受吧!当时他才三岁而已,能够明白为何爸妈要分开住吗?
“为什么叫它“小七”?”她继续问。
“它一开始不叫小七的,妈咪叫它“来福””
来福?好俗的名字。方雪雁忍不住莞尔,这很明显是随便乱取的名字。
“后来我跟妈咪一起看“忠犬小八””
“忠犬小八?是电影吗?”李察吉尔主演的那部?
“嗯,妈咪看了电影一直哭,说小八在教授死后还每天到车站等他实在太感人了,所以她就想把狗狗的名字改成“小八””
“那为什么现在变成“小七”?”
“因为不一样啊!小七是圣伯纳牧羊犬,可是电影里的小八是秋田犬,两个长得根本不一样,差很多好吗?”凯凯很认真地说明。“所以我觉得不能学人家叫“小八””
“所以你就替它改名叫“小七”?”方雪雁笑问。
“对啊,小七是我的,它跟别的狗狗不一样,它很聪明又可爱,它会跟我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水远都不分开1”凯凯孩子气地強调。
不知怎地,方雪雁听了这番宣告,莫名地有点心酸。
“它是我的忠犬小七!”凯凯骄傲地宣告。
小七似乎也听懂了主人正称赞自己,抬起头,前脚巴在床沿,撒娇地朝主人状呜了两声。
凯凯伸手揉揉狗狗的头,搔搔它耳朵,小七又是几声汪汪叫。
“雪雁姊姊,你看它很乖对不对?爸爸不准它跳上我的床,它就乖乖的都不上来,它是乖狗狗。”凯凯炫耀。
“嗯,它确实很乖。”她同意。
“所以它不是拖油瓶。”凯凯补充一句。
“什么?”方雪雁错愕。
“老师说的。”凯凯解释。“要做乖小孩才不会变成爸爸妈妈的拖油瓶,小七是乖狗狗,它不是我的拖油瓶。”
方雪雁一震,为何他要特别声明这一点?她想起方才父子俩在厨房的争论,凯凯埋怨爸妈将他当成拖油瓶
莫非这就是这孩子的心结?他是从哪里听来这种词汇的?
她惊疑不定,怔忡地望着小男孩,而他浑然不觉,还自摸抚着爱犬,搔弄它敏感的耳后,小七舒服地眯眼。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开爱犬,小七重新趴回地上,他似乎也累了,躺回床上。
“还是很不舒服吗?”她关怀地问。“头晕吗?”
“还好,一点点。”凯凯疲倦地低语。“雪雁姊姊,我想睡了。”
“你不吃晚餐吗?肚子饿不饿?”
“我不饿,我想觉睡。”
“那你睡吧!”她替他拉拢棉被,轻轻拍他胸口,哄他入眠。
不过几分钟,他便睡着了,童颜安详,带着几分令人怜惜的天真。
“他睡着了吗?”一道低哑的声嗓蓦地扬起。
方雪雁回过眸,望向杜信安,他捧着托盘,进退两难地站在门口。
她朝他点点头,食指在唇前比了个喋声的手势,然后盈盈起⾝,要他离房开间。
两人一起来到餐厅,他将托盘搁在餐桌上,她瞥见托盘上是一碗热腾腾的面。
“你又煮泡面?”
“不是泡面,是乌龙面,加了青菜跟⾁片。”他涩涩地苦笑。“凯凯不喜欢吃泡面,说吃多了会变木乃伊。”
方雪雁无语,默默凝望他。
他察觉到她的视线,略微不自在。“你应该也饿了吧?我有煮你的分,虽然不敢保证好吃,但你放心,不至于让你吃了拉肚子的。”
“真的不会吗?”她表示怀疑,却还是在餐桌旁坐下。“有没有泡菜?我喜欢吃辣一点。”
“泡菜?有啊。”他从冰箱里取出密封泡菜罐,递到她面前。
她却动也不动,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千么?”
她仿佛嫌他笨似地横他一眼,拿筷子轻轻敲了敲罐头盖。
他这才恍然,原来她是要他亲自为她服务。
“是,女王陛下!”他没好气地拿起泡菜罐,旋开盖子。
吃过面,方雪雁的湿服衣也用烘衣机烘⼲了,但她丝毫无离去之意,仍是穿看那套松垮垮的运动服,坐在户外庭院的石桌旁,命他奉茶。
他冲了两杯绿茶,在她对面坐下。
她将合约书摊在桌上,推到他面前。“现在可以签了吧?”
他瞪看那份合约,目光忽明忽灭,不知想些什么,忽地,他低笑一声,提笔在合约书上签名落款,龙飞凤舞的字迹显得有些草率。
签完一式两份的合约,他将她那一份还给她。“搞定!这下你満意了吧?”
为何他语气听起来很反讽?
她不悦地瞪他。
“别这样看我。”他举手作投降状,姿态带着些许玩世不恭的意味,她不喜欢那样的玩世不恭“我只是不希望你后悔而已。”
“我千么后悔?”她赌气似地喝了一大口茶。
他凝视她,片刻,沙哑地扬嗓。“你记得我们第三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她没料到他会这样问,微微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