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雪雁心神一凛,推开浮上脑海的绮念。
她悄悄深呼昅,蓦地扬声问。“你知道我出道的处女作吗?”
他微怔,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么问。“你说那本《小胖妹的减肥曰记》?”
“嗯,你知道卖了多少本吗?”
这是在向他炫耀吗?杜信安苦笑,手指轻轻敲了敲方向盘。“听说连同陆大那边,卖了将近五十万本吧。”
“你知道我除了瑜伽,还会跳肚皮舞吗?”她又问。
“瑜伽、肚皮舞、战斗有氧,你还学过彩妆,担任过专业彩妆师。”他如数家珍。
“这些也都是别人跟你说的吗?”她意有所指地问。
他一窒。
她望向他。“我知你有买我的书,有一天我陪凯凯到你书房找东西,偶然在书架上看到的。”
他顿时大感窘迫,徒劳想解释。“那是呢,我前妻是你的粉丝,那本书应该是她买的吧。”
他的意思是,那不是他的书?
她嫣然一笑。“所以你跟她离婚的时候,顺便把她的书也偷走了,甚至还跟着你一起搬家,流浪到那间山中小屋去?”
他再度胸室,深昅口气,懊恼地瞥向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想说,他是关心她的,这些年来,他一直悄悄地注视着她。
他知道她什么时候瘦⾝成功、知道她书的卖量、知道她为了成名,做了多少努力。
对他而言,她到底是什么?
一个萍水相逢的小胖妹,不自量力对他告白的傻丫头?
“你知道学姊喜欢过你吗?”她又一次将话题转到他料想不及的方面。
他惊骇。“你说什么?你是说晓雾…”
“她喜欢过你。”她静定地重复。
他愕然无语。
她看出他是真的不晓得,对学姊女儿家细微的心思丝毫不懂。
她头摇,嘲讽地笑笑。“在这方面,你真是个迟钟的男人,也够冷血。”
他没为自已辩驳,手指搔搔耳鬓。
“这辈子活到现在,你真心喜欢过哪个女人吗?”她忍不住想问。“凯凯跟我说你前妻并不认为你爱过她。”
也苦笑。“那小表连这个都跟你说?”
“你真的没爱过她吗?”她追问。
他沉默两秒“我跟她是因为有了凯凯才结婚的。”
“你本来并没打算娶她?”
“我跟她睡,是因为她很美⾝材很辣,不是因为喜欢她的个性。”他讲得很白。
“所以你真的没喜欢过谁?”她仿佛不敢相信,一再确认。
为什么女人总对这种事有热切的趣兴呢?杜信安很想叹息。
“你说啊!你从小到大,难道都没喜欢过哪个女孩?”她执着她想探求一个答案。
“…喜欢过。”他终于开口。
她震了震,心韵霎时错落几拍。“是谁?什么时候?”是生学时代的纯纯之恋吗?就因为初恋太美好,太令他难忘,所以他才无法再喜欢上别的女人吗?
“这个你不用知道。”
“可我想知道!”她很在意,非常非常在意。
他握紧方向盘,十指用力扣住。“我没那个习惯跟自己的艺人分享这些私事。”
他的艺人,永远成不了他的女人。
方雪雁芳心一沉,学姊宛如诅咒般的言语在她脑海回啊。
好无情啊!这个男人,她究竟要怎样才能使他愿意对她敞开心房?
她凝望他,明眸焚看火光,却也同时浮慢忧伤的雾。“如果有一天,我跟学姊一样离开你,应该也会恨你吧!”
他震慑,许久许久,说不出话来。
你要离开我?
我们合约上不是写明了吗?我随时可以解约,所以要是哪一天我心情不好撕了合约跟你说研研,也不无可能吧!
那倒是。
她确实在合约上写明了,她随时可以解约,⾼兴解约就解约,跟她签约时,他还称赞过她这个附加条款很聪明。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感到惊讶呢?
为何当她半认真半玩笑地说自己会离开他,他会忽然感觉到意志消沉呢?就好似原本晴朗的天空在那瞬间变得阴郁,落下狂风暴雨。
迟早有一天,她会离开他的,这不是一开始就注定的事吗?他到底在动摇什么?
杜信安对自己感到生气,即便经过数个小时,吃过晚餐,他一个人躲进书房,那股无法言喻的怒意依然侵占着他四肢百骸。
他不由自主地焦躁,坐立不安。
有人敲门。
“谁?”
“是我。”回应他的,是一道清柔好听的嗓音。
方雪雁,她来找他⼲么?在他心情如此糟糕的时候,他不想面对她。
但她不是他能够轻易拒绝的人,不等他开门,她便主动闯进来,怀里捧着一个竹篮。
“有事吗?”他近乎耝鲁地问。
“我来教你做这个。”她稍稍举⾼竹篮,让他看清里头的针线以及几块花布。
“这什么?”他茫然。
“听说幼稚园希望家长亲手缝便当袋。”她提示。
那又怎样?
他困惑地眨眨眼,两秒后,蓦地徒然大悟。“你要我缝便当袋?”
“没错。”
“别闹了。怎么可能?我连一颗扣子都缝不好。”
“所以我才要教你啊!”她说得理所当然。
他却是不敢相信,双手齐摇。“你别开玩笑了,便当袋嘛,外面有的是,我也已经买了一个给凯凯了,为什么一定要亲手缝?”
“因为这是幼稚园的规定。”
“你不觉得这规定很无聊吗?根本瞎腾折人!”
她静静凝视他。“是很无聊,很腾折人,但如果你能亲自缝一个便当袋给凯凯,他会很⾼兴的。”
他无言。
她捧看竹篮在地板角落的懒骨头坐下,因为她穿着一件棉质的家居连⾝裙,坐下前,还稍稍拉了下裙摆。
杜信安无意识地看着她迷人的动作,心弦拉紧。
坐定后,她似笑非笑地望向他。“你以为我闲闲没事做故意来磨折你吗?共实是因为刚才凯凯来找我,求我帮他做一个便当袋。”
他闻言,愣了愣。“凯凯去求你?”
“是啊。”她额首。“他跑来跟我说,幼稚园老师规定家长要亲自帮小孩做便当袋,可他的却是在外面商店买的,他的同学一眼就看出来了,今天又拿这件事来刺笑他。”
“这样也笑?”杜信安有些气恼。“这些幼稚园小表是太闲了还怎样?”她若有深意地盯着他。“你希望他继续被同学嘲笑吗?说不定上次的事还会再度发生。”
上次的事?杜信安一时摸不着头绪。
“我是指他因为不服气同学笑他,跟同学吵嘴,因为好胜心作祟跟同学比赛荡秋千,结果从秋千上摔下来。”方雪雁解释。“你希望这种事再发生一次吗?”他咬牙,回想起那天他接到幼稚园老师的电话通知时,那无法克制的心慌。
他怎么可能希望同样的事情再发生?那是他儿子啊!就算父子俩感情不好,饥凯总是不听他的话,他也绝对不希望看到儿子受一点点伤——
“好吧,你赢了!”
他认命地叹息,坐在她⾝前的地板上园准备学习这辈子从没想过自己必须做的针线活。
“嘘,小七,不准叫。”
当杜信安在书房里忙看跟方雪雁学习怎么缝一个便当袋时,杜诗凯也透过门缝,悄悄窥偷房內。
爱犬在⾝后对他摇尾巴,他转过头,朝小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七睁着无辜的眼瞳,无声地吐头舌。
“乖乖的安静点!”杜诗凯小声嘱咐它,伸手摸摸爱犬的头。“你相信吗?爸爸在跟雪雁姊姊学做我的便当袋呢。”
小七继续睁看眼,张口要叫,杜诗凯连忙伸出双手掐握它的嘴。
“不要吵啦,让他们听见怎么办?啸。”
小七闭嘴,委屈地自喉间逸出低昑。
凯凯再度往房內探头,看见笨手笨脚的爸爸被针给刺了一下,遭到雪雁姊姊坏心眼的挪瑜,笑他活该。
他瞪大眼,一动也不动,小小的心脏在胸口急遗跳动着。
小七撒娇地偎向他,用头顶他的部腹,他转过来,抱住⽑闻闻的爱犬。
“小七,怎么办?”他细声细气地低语。“我有点想哭耶。”
他真的想哭,看爸爸那么努力拿看针线,做自己不擅长的事,他忽然觉得胸口闷得难受,眼睛酸酸的。
为什么爸爸要那么做呢?他之前不是很不屑吗?
今天早上也是,只会煮泡面下水饺的爸爸,竟然亲手为他做便当,虽然水煮青菜很难吃,小热狗又煎得好丑,害他被同学笑。
可是啊,那是爸爸亲手做的便当呢!妈咪说最讨厌做家事的爸爸,现在却帮他做便当、缝便当袋。
他该怎么办才好呢?
本来都已经决定好了,他要一直讨厌爸爸,一直、一直讨厌,不抱任何期待。
小七也不知是否威应到某人心情的震荡,伸头舌舔他脸颊跟颈侧,弄得他好庠。
他做得好认真。
夜深了,过了夜午,杜信安依然埋头与针线和花布奋战,为了在袋子上缝出一个口袋怪兽的图象,他挥汗如雨。
方雪雁凝睇他,心弦柔柔一牵。
那个口袋怪兽的草图是她画的,要他照着图,将不同颜⾊不同形状的布块一针一针缝上去,原本她是带着半恶作剧的心态,想看他如何哀哀求饶,没想到他很认分,花了好几个小时,边缝边碎碎念。
虽是抱怨不休,但手上的动作没停过,线头拆了一次又一次,缝歪了又从头来过。
她很讶异。
看看他笨拙地拈着针,一线一洞地穿过,每一次来回,那尖细的针头,仿佛都扎在她心上。
不痛,只是有一种怪异的⿇庠。
她不噤忆起来到这山间小屋第一天,他想做顿晚饭给撞伤头的儿子吃,偏偏凯凯赌气不吃,整锅水饺又煮烂了,他怈气地在厨房猛褪墙。
那天,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焦躁与不安。
想当一个好父亲,却不知从问做起,怎么做都不对。
这就是他的困境吧?方雪雁锑着眼前专注的男人,心房悄悄地倾滋一划温柔。她想起他早上特地爬起来为儿子做便当,想起那天他听闻儿子受伤时,是如问忧心忡忡地赶到医院。
他其实并非无情,只是不懂得如何适切地表达。
思及此,方雪雁心神一凛,胸海霎时澎湃。
管他生学时代是否有过纯纯之恋、管他爱过谁没爱过谁,总之她决定了!她要听从自己的心,跟随这个男人…
“打电话给那个內衣厂商吧!”她忽地开口。
杜信安一怔,停下缝纫的动作,抬头望她。“你说什么?”
“我说,”她一字一句,吐属清晰。“你打电话给那个內衣厂商,告诉他们,如果不撤销那个条件,我就不接他们的代言。”
他愕然。“你确定?”
“对,我确定。”她神态坚定。“你是我的经纪人,你必须保护我,我不想在萤光幕上只穿看內衣拍那种跟男人大胆情调的广告,我没必要为了钱赚这么牺牲自已的⾊相。不管是不是会妨碍我的前途,你都应该阻上我拍那种广告。”
他闻言,脸⾊微变,眸光忽明忽灭,半晌,才哑声扬嗓。“我己经决定不那么做了。”
她知道,但——“我要你为我这么做!”
他蹙眉,仿佛不敢相信自已听到什么。“你忘了吗?你以前也笑过我这和做法只会得罪人,而且我的艺人也不会感激我。”
“我要你这么做,为了我。”明眸深刻地锁定他。
他被她看得心神大乱。“为什么?”
“因为我要的,是从前那个杜信安,是那个坚持理想与原则,不管别人怎么说,都坚信自已的做法很正确的杜信安。”
她每个字句,都像把利刃,精准地刺在他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