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有办法好吃好睡?是我害死她的!”他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吼。“怀珍根本不想跟尹茵回去,是我劝她、逼她,亲手送她去死!”
“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怀珍的死跟你无关,害死她的是抢匪…”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自责,把过错揽在自己⾝上。
“如果她没去英国,怎么会遇上那场警匪追逐?”王子梓颓靠于墙,眼里満是哀伤。“那孩子一直和我相依为命,从来没想过要和我分开,就算知道我不是她亲爸爸,一样要和我在一起,但因为我心软,同情尹茵、同意她的哀求,反过来劝怀珍,才会害她
死于非命。”
“不是这样!”邵筱莲否决他的说法。“怀珍也愿意的,离开前她亲口跟我说过,仔细想想也觉得妈妈很可怜,去英国住也算尽一点孝心,她读完书就会回来我们⾝边——”
“那些全是我跟她说的话。”他听了史心痛。“怀珍从小懂事听话,心地又善良,看她妈妈哭得那么伤心,跟我一样会舍不得、会心软,犹豫到底该不该跟尹茵走?可是她说,换作是以前,无论妈妈再可怜也绝对不跟她走,不让我一个人孤单,可是现在因为
有你,称会帮她照顾我,所以她可以安心离开。我好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劝她走?为什么要让她觉得可以安心离开?是我、是我一手害死了怀珍!”
他跌坐于地,泪水奔流。“这些曰子我忍不住会想,如果我不曾遇见你,如果我们不曾相爱,如果一直只有我和怀珍相依为命,她一定不会离开,现在就会活得好好的,一想到这点,我就不由得后悔…”
他没说出口的话,她都明白了。
他后悔了,后悔和她相遇、后悔爱上她,因为见到她就会忍不住想到如果不曾有她,怀珍或许不会愿意去英国,不会死…
于是,在他心里,她成了间接害死怀珍的原因。
“别说了,我懂,我都明白了。”她在他⾝旁跪下,悲伤地抱住他,泪流満颊。“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要怪都怪我,是我不该爱上你…”
无所谓了,如果这么想能为他分担一些罪恶感,让他心里好过一点,她什么都无所谓。
可是她也终于明白,彼此相守到老的承诺,只怕将要跟着怀珍一起理葬,再也无法实现了…
一整天,王子梓工作上大小差错不断,自己也看不下去。
趁手边事暂时告一段落,交代完剩下的琐碎处理事项,他决定先到休息室喝杯咖啡提神。
他急于稳定浮躁心绪才能继续工作,可是一闭眼,脑海里便自动浮现昨晚邵筱莲含泪安慰他的温柔脸庞。
他明白,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伤透了她的心。
怀珍的事怪天怪地,就是不该怪她,他明明知道她有多无辜,却制止不了自己満脑子的胡思乱想,脑海里有千百个“如果”磨折他,忍不住去想只要其中一个“如果”消失,怀珍就不会死得那么冤枉…
他的躲避不是因为怨她,而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他无法面对她的温柔,无法接受她给的爱,觉得对不起不幸的女儿,他没有权利独得幸福。
这阵子他很茫然痛苦,听不进任何人的安慰与开导,他沉默地理首于工作,不愿和任何人讨论怀珍死去的事实,直到昨晚,邵筱莲逼得他退无可退,该说的、不该说的,他一吐为快,伤不伤人这件事根本没在他脑海浮现。
说完、哭完了,⾝心俱疲的他累到倒头大睡,早上迟到两小时,可是清醒那时的心情,却是至今最轻松的一刻。
不过也只有那一刻。
想到昨晚自己情绪溃堤时跟她说的那些话,他的心再次凝重。
“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要怪都怪我,是我不该爱上你…”
邵筱莲抱着他、安慰他的话,在他心上一遍又一遍割着。
多好的女人,在他悲痛过度、不知所措的当下,是她镇静帮忙理办出国事宜,陪着他湾台、英国来回奔波。当他颤抖得连女儿的骨灰坛都无法捧好,是她紧紧帮他抱着、陪他哭着。她明白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默默和他一起经历丧女之痛,在他懦弱得将一切怪
罪于她,她无怨无尤承受他的指责,不为自己辩驳,却给他最温暖的拥抱与安慰…
“王子梓,你怎么可以对她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他懊悔不己。
或许自己是个失职的父亲,没资格获得幸福,但她是怀珍最爱的⼲妈,是世上最有资格得到幸福的女人,他没办法让她快乐就算了,怎么舍得亲口伤害她?
即使他是伤心至极才会说那些话,一样不能原谅,万一她伤得太重,决定放弃这段让她伤透心的感情“成全”他的后悔——
这样不行,他要快点向她道歉。
他连忙拿起机手,可是无论铃声响多久、重打儿遍,她都没接听。他打到旅行社才知道今天员工旅游,她没参加,但也无须上班,他再打回家,一样是铃声响到烂都没人接。
“是气到不想接我的电话,还是——”
他心一凛,该不会是离家出走?!
铃~~
这时机手突然响了起来,他以为是邵筱莲回拨,来电显示却是他助理,说是有朋友来找他,人在会客室等他过去。
“我知道了。阿和,待会儿你帮我跟人事部请个假,我有事要早退,明天再补假单。”他跟助理交代一声,随即离开休息室。
但当他入进会客室,却发现那位自称是他友人的女子,是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你好,请问你是?”即使存疑,他还是客气地询问对方。
“你就是王子梓?”她不答反问。
“我是。请问——”
“我是筱莲的表姊,乔佩妤。”她打断他的问话,自动报上名。
“你好,我听筱莲提过你。”虽然没见过面,但因为筱莲的关系,要说是朋友也可以。“请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乔佩妤掀唇一笑。“我今天来,是专程代替筱莲送你一样东西。”
她说完,忽然举起右手,王子梓还想不透她想⼲么,一记又大又响的巴掌已经落在他左颊。
“你-”他惊愕地捂着自己的脸。
“这就是我要代替筱莲送你的东西,要不是我自己手也会痛,真想免费再本送你一个。”
乔佩妤立即变脸,笑容冻结成冰,杏目熊熊燃着怒火。
“亏筱莲把你当成宝,事事都以你为优先,结果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感情?指责她是害死妇女儿的凶手?你⼲脆说全世界都该为妇女儿的死负责,全人类一起陪葬好了!王子梓,你是不是男人?为了女儿的死你还要消沈多久?你是吃定筱莲爱你,非拖着她一直跟你
活在地狱才开心吗?”
他因为莫名挨打而冒起的火气,还没发作已被她几句话瞬间扑灭。
筱莲应该是打电话向表姊寻求安慰,只是想不到她口中那位端庄文静、美丽又有气质的表姊,不露面则已,一露面居然就这么火爆,直接赏巴掌。
不过她既然是代替邵筱莲来找他出气,这巴掌挨得不冤枉,他甘心领受。
“对不起,是我伤心过度才会说出那种话,我正打算提前下班,回去找筱莲一——”
“回去找筱莲?所以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离家出走?你对她到底有没有一点关心?”乔佩妤听了史为表你抱不平。
“她真的离家出走?她去找始,在你那里吗?”他没想到自己的猜侧竞然成真,紧张地追问。
“原本是。”
“原本是?”他心一揪。“意思是你现在也不知道她下落?”
“你在乎吗?”乔佩妤冷眼看他。“希望筱莲从来不曾入进你的世界,不是你的愿望?她打算成全你,彻底从你的生活里消失,省得你为了避开她,工作到累垮,现在是不是感觉如释重负,终于可以安心回家睡个好觉?”
安心吗?不,因为自责,他认为自己不再拥有得到幸福的权利,可是当幸福真的即将从指间溜走,他才醒悟自己一点也不想失去邵筱莲,不愿亲手毁去两人相互扶持、共度一生的承诺。
他承认,昨晚的自己根本就是个任性胡闹的孩子,因为庒抑的情绪找不到出口,只敢对她发怈,因为他知道只有她可以忍耐自己的无理迁怒,所以他把能说、不能说的一吐为快,只想求个痛快,却忘了怀珍骤逝,她的哀痛从来不少于自己——
“我当然在乎筱莲。”这个答案他比谁都清楚。“谢谢你通知我,我现在就去找她。”
“她在医院。”
“医院?!”王子梓仓皇地问:“在医院是什么意思?筱莲她怎么了?”
“昨晚她伤心过度,三更半夜跑来找我——”
“出了车祸?”
“全安抵达我住处。”
“那人怎么会在医院?”
听说人在医院,他又惊又慌,乔佩妤却说得慢条斯理,存心磨折人。
“筱莲哭着跟我说,她跟你可能真的有缘无分,再也回不到从前,失去你她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我劝了她很久,可惜她还是想不开…”
“她怎么那么傻?居然为了我去做傻事?!”王子梓心如刀割,真想毒哑自己!
“她有没有事?她在哪家医院?我去找她。”
乔佩妤平静面对焦躁的他,打开皮包,缓缓从里头取出一张便条纸。
“医院地址和病房号码都写在这里,要看她就快点去,晚了只怕——”
最后四个字让他刷白了脸,二话不说便抢过纸条夺门而出,一秒都不敢耽搁。
“只怕人已经出院。”
乔佩妤轻轻吐出方才未竞的话。
不过就是急性肠胃炎,医生已经做了处理,死不了人的。
“想不到偶尔多管一下闲事,感觉其实还不赖。”
她轻叹,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这么热血的一面。
只是管完别人的感情事,接下来,似乎也该处理一下自己的了…
搭上计程车,王子梓不到二十分钟便抵达医院、找到病房,看见脸⾊苍白、紧闭双眼躺在床上的邵筱莲,懊悔內疚齐涌心头,庒得他喘不过气。
“筱莲,你醒一醒,不要丢下我…”
他上前将她紧紧抱住,害怕又伤心。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真的怪你,我是心情不好才口无遮拦。怀珍的死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却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伤害你,都是我不对!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忍残?再怎么痛苦也不该说那种话,我简直不是人!筱莲,我
真的很爱你,这才是我的真心话。你和怀珍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已经失去一个,不能再失去始…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别再跟我赌气,睁开眼睛看看我!怀珍,求求你!不要把你⼲妈一起带走,爸爸很需要她,不可以连她都——”
“好重…”
级然是十分细微的声音,但他听得清清楚楚,筱莲开口说话了!
“筱莲?!”
他撑起⾝子,果然看见她也睁开眼凝望自己,这才破涕为笑。
“太好了…你没死,太好了!”
“你再抱这么紧——”她气若游牲地嚷:“我真的会被你勒死…”
“对不起,我是太开心了。”
王子梓立刻放松怀抱。“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你这个傻瓜,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为什么要寻短?如果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教我一个人怎么独活?以后再也不许做这种蠢事,听见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