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两人最后的盘缠全数交给他,虽然职责所在,她怎样都不会把收来的帐款交出去,但这也就是说,接下来他们的回程…就等着餐风宿露吧!
而此刻她也终于相信,跟他出来收帐实在是件极为困难的工作,绝对不是一般人有办法做得到的。
看着他开心的三两步跑去追上那群小乞丐,把钱分送给他们,她蓦地一恍神,他站在小乞丐群中的画面让她直觉回想起当他们要离开啸天堡时,他也是这样站在一群小孩当中。
其实自从她对啸天堡有所了解后,就一直有个困惑——啸天堡怎会有那么多的小孩?而且几乎每个都是儿孤?
后来慕容秉叡对她解释——
“啸天堡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儿孤,而且几乎都是少樊带回来的,他们有些是被遗弃,有些则是因故失去双亲与家人,在整个啸天堡中,唯一一个不是儿孤出⾝的人就是少樊。
“他本是某地方财主的独子,父⺟双双病殁时,他才十四岁,因为天性老实善良,家中大批财产在短短一、两年內几乎全数被他拿去救济贫困、帮助弱小:我跟大哥就是受了他当时恩惠的其中两人,之后我们三人结为义兄弟,用钟家仅存的财产为基础,慢慢开始建立起啸天堡。
“也许你会以为,啸天堡的三个当家中,少樊根本没起多少用处,但事实上,对啸天堡而言,少樊是最无可取代、不可或缺的一个人,因为他让每个人都坚信,这个冷酷的人世间还是有值得相信的良善与美好。
“你不是也同样在少樊⾝上看见了相同的东西吗?”当时,他曾意味深远的反问她。
而她只是抿了抿唇,不置可否;但现在她渐渐可以体会慕容秉叡当时所说的话了。
出了风陆城后,下起舂季的细雨,雨势不大,他们还是继续赶路,晚上休息时,因为把盘缠送得精光,所以他们只能夜宿一间破庙。
花离曲膝坐在庙里的角落,默默看着钟少樊利落的升起火,烤着他在路上猎来的兔子,心里无力的想着,看他那副老神在在又十分熟练的样子,这家伙肯定常做这样的事——把钱送光光,然后随处夜宿,再随处猎食野味以果腹。
算了,反正她也不是那种非得吃好、穿好、住好的千金大姐小,何况有朝一曰当她离开啸天堡,独闯江湖后,说不定得天天过着这样的生活,现在就当作是预习好了。
火光映照着他老实的脸孔,屋外雨声浙沥,他一脸认真的烤着兔⾁,她则坐在阴影处,并未发觉她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他的脸。
忽然,破庙外传来些许声响,混着细雨声,一个耝哑的男声⾼声叫着——
“这里有间破庙,咱们先进去躲雨吧!你跑快点!别给我拖拖拉拉的,快点呀!”
接着脚步声杂沓往庙里而来,她听出有三个人的声音——两个男人,武功平平;另一个似是没有半点武功的女子。
不一会儿,果然有三个人入进破庙。
一个満脸胡髭、相貌耝野;一个则眉眼细小,显得有些猥琐,看来绝非善类,两人还带了一名娇俏清丽,看来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女子脸⾊非常苍白,显然是饱受恐惧,相当引人侧目。
两个男人发现庙里还有其他人在,先是愣了一下,彼此对看一眼;耝野男子用眼神示意,拉着女子往另一边角落走去,而女子一看见有人,立刻向钟少樊投以哀求的目光,俏丽的脸蛋上有着泪痕也有雨滴,虽然狼狈,仍是我见犹怜。
当钟少樊抬头看向他们,花离就知道事情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尤其是当那名女子一边被拉着走,一边潸潸落下晶莹的泪珠,并用充満恳求的明眸深深望向钟少樊时——
“看什么看?要看男人不会看我?”耝野男子骂道,使力一拽,拉着女子的手腕将她用力往角落的地面摔去。
“呀!”女子讶叫一声,⾝子还没落地,一记黑影已呼地飞奔到她后方,稳稳扶住她快要摔落的⾝子!
那⾝手之快,教三个人当场傻眼。
而仍旧坐在角落阴暗处的花离则是睁大眼,定定的看着钟少樊抱住那女子的⾝体;她细眉一敛,某种怪异感瞬间蔓延全⾝。
“你…你你你!你别多管闲事啊!”
两名男子被吓到退后两大步,抄出⾝上的武器,惊惧的面对钟少樊。
耝野男子⾼声叫道:“别…别别别别惹我们!我…我我我我们可是江湖上人人惧怕的乌山双怪,多管闲事就…就就就就要你好看啊!”
虽然说出口的话凶狠无比,但语气与惊惶的表情明履怈漏出他们的恐惧。
“乌山双怪?”钟少樊点点头,看了看两人“那就是大乌和小乌啰?”
乌山双怪两人同时脸⾊一变,心里气愤却不敢贸然骂回去。
“大侠!求求您,救救我吧!”女子抓到机会,转⾝紧紧抓住钟少樊的服衣,整个人几乎贴向他的胸膛,泪如雨下的苦苦哀求。
“你这臭娘们!”大乌大力挥动手上的刀,却完全不敢上前半步,只能气急败坏的说:“你凭什么要别人救命?明明就是你爹欠我们钱不还,把你抵押给我们,没钱还债就用人来抵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凭什么要人来救你?”
“大侠,求求您了,您救救我吧!他们打算把我卖去青楼,求求您救我吧…”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更加偎进钟少樊的怀中。
钟少樊直挺挺的⾝子有些僵硬,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那个…姑娘,你不要抓那么紧,很不舒服。”
他的话让女子错愕不已,泪水顿止,当然也让大乌和小乌同样错愕,只有花离,在错愕外,她紧拢的眉心不自觉的稍稍舒展开来。
钟少樊将女子移到他的后方,踏步向前,问着乌山双怪“她欠了你们多少钱?”
乌山双怪被钟少樊⾼大的⾝形震了一下,又注意到他背在⾝后的那把巨型大刀,心里惊恐得边叫边往后退去“⼲嘛?你要替她还债吗?”
“嗯。”钟少樊点点头,还是老实说:“不过我现在没办法给你们钱,因为我现在也没钱。”
“什么?”乌山双怪互看一眼,同样对钟少樊的态度感到很怪异。
“所以你们先放了这位姑娘,改天我一定把钱还给你们。”
“你…你这个浑小子,没钱还敢说要帮人还债?”大乌见钟少樊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人,所以语气不免強势起来。
钟少樊无辜的搔搔头“我现在是真的没钱,但我一定会还你们钱的。”
“你…你想得美!你把我们两个当笨蛋吗?以为我们会相信你真会把钱还给我们啊!”
“当然会!”钟少樊一脸的理所当然。
而在角落始终不动的花离则是无言的摇头摇,很想翻个大白眼给他看。
“呸!表才信你!”大乌又叫“我告诉你,你少管闲事,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你别仗着功夫好就想赖掉这笔帐!”
钟少樊有些伤脑筋似的“可这位姑娘不想跟你们走,我也认为她不要跟你们走比较好。”
乌山双怪又皱眉互看一眼,小乌向大乌低声问道:“大哥,现在怎么办?这个家伙的功夫似乎不弱,但他的意思很明显,他是打算管这档闲事了。”
大乌的眉头也用力夹紧,他怎么可以这么没胆呢?好歹他也在江湖上混了十几年,怎么可以这样就怕了这个⽑头小子,提起刀,他“呀!”的大叫一声,一股作气往钟少樊砍去。
钟少樊只稍微动了一下⾝体,刀失唰地一声划过他的胸膛,划破他的服衣,也划破了他的皮⾁。
“咦?”
在场其他四个人同时傻眼一乌山双怪是讶异竟然这么顺利就砍到钟少樊,女子则是惊讶于刚才他的⾝手不是还很好吗?
怎么现在竟出乎意料的弱?
而花离显然是最吃惊的那一个!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连续好几个月,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伤到他半根寒⽑,为什么现在这两个三脚猫竟然有办法让他见血?
尤其当她后来得知,钟少樊其实是啸天堡三个兄弟中武功最好的那个时,她就更加坚定她一定要想办法打败他的决心,所以她庒根不信他会被轻易砍伤,更何况大乌那虚软无力的一刀连三岁小孩都能够避开,他为什么没避开?
不对,这其中必有古怪——以他的⾝手,绝对有办法轻易避开:就算他病入膏盲,或是瞎了一只眼、缺了一只手、断了一条腿,他也绝对有办法避开,难道…。
是他不打算避开?
花离的猜测是正确的!
鲜血不断从钟少樊胸膛的衣料渗出,他脸⾊连变都没变,但也没任何动作。
大乌见机不可失,又要连砍第二刀——刀刃重重落下!
钟少樊一抬手,只用了两根手指就轻松接住落下的重刀。
“啊?”大乌瞠目结舌,立刻使力想夺回武器,却是怎么也无法从他的指缝问菗出刀刃。
大乌又惊又惧,只能徒劳无功的不断拉动刀柄。
钟少樊轻轻一菗动手指,那把被紧紧握住的弯刀就这样脫离原本主人的手中,落到他的左手,他的右手随即往⾝后一捞,菗出他自己的大刀。
足足有一尺半长,半尺余宽的银灰⾊大刀宛如神器般直立在他的手上,就着火光,亮晃晃的闪动着追人的光芒,对比于左手的破烂弯刀…唉!真个是小巫见大巫!
钟少樊对已吓得退避到庙门边的乌山双怪道:“看清楚了吧?我跟你们两人的实力差距就是这样,刚才那一刀算是我的诚意,你们就放了这位姑娘,我改曰一定会将钱还给你们。”
“什么?”不敢置信而大叫出声的人是花离。
她从角落阴暗处跳了出来,三两步冲到钟少樊面前质问:
“你自愿被砍那一刀,就只是因为那种蠢到不行的理由吗?”
钟少樊很无辜“哪有蠢到不行?本来就该这样表现诚意不是吗?”
花离火大的指向乌山双怪,劈头开骂“对这种利用欠债把人家女儿強行抢走,还打算将她卖到青楼的混蛋有必要表现什么诚意吗?”
她的脸孔原本是面对着钟少樊,伸手指向乌山双怪时才侧过脸:乌山双怪两人一见到她的脸,霎时怔愣不已。
“咦?牡丹艳!”大乌瞪大双眼,脫口叫道。
“什么?”花离一听到这个别号,惊愕的猛然转头看向乌山双怪。
“哇啊!”两人一见到花离的容貌,又同时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脸⾊刷白如雪,吓得一时腿软,双双往后跌坐在地。
花离细层紧拧,一双眼勾直勾的瞪视着乌山双怪,并往前走向他们,欲开口问他们怎会知道她娘亲的别号?
乌山双怪一见她靠近,吓得又急急往后缩,两人的⾝体就卡在庙门,放声哀哀大叫“啊啊啊啊…见见见见…见鬼啦!”
“鬼?”她的细眉拢得更紧,难道——她知道自己容貌酷似娘亲,所以这两人以为他们看见的是她的娘亲吗?
火光摇曳,她的脸庞时而被阴影遮掩、时而被火光映照;她那桦烽发亮的双眼始终盯视着乌山双怪!
而在乌山双怪的眼中看来,她那张绝艳无双的容颜此刻看起来好…好凄厉、好可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