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送出国当小留生学期间,住在小阿姨家的那几年算是他最幸福的曰子,当时小阿姨还没生下二表弟,⾝为独子的佟宗相像个小苞庇虫,除去自己上学时间,几乎都粘在他⾝边,甩都甩不开。
后来他到英国求学,没几年,佟宗相也选择到英国读大学,二话不说就拎看行李跑来和他同住,两人相处的时间、共有的回忆远远超过和他有血缘关系的父⺟、手足,彼此的感情自然胜过亲兄弟。
所以,当他接任执行长,发现前任特助相当“尽忠职守”将他一天行程、与客户应对、参加宴会有哪些女人上前和他多说几句等等,无论公私全向爷爷报告,他毫不手软,立刻挖了一个很大的坑推对方跳下去,再以工作上发生严重疏失为由辞退对方。
纵使爷爷知道是他存心故意也没辙,而且他更快一步在爷爷指派新人选前,将任命终宗相为新特助的人事命令发布出去,连名片都已印好,再通知人在英国工作的佟宗相辞职回台就任。
当然,被“知会”得莫名其妙辞去工作、回湾台做什么特助的佟宗相,接到电话当场气得跳脚。但气归气,隔天他仍然向公司递出辞呈,做好职务交接便收拾行李回湾台,成为自己的左右手。
若要问自己在世上最亲近、信任的人是谁?不是生他的父⺟,也不是亲手足,而是这个从来不曾在他需要帮助时让他失望的小表弟。
“不是我不跟你商量,是没有拿出来商量的必要。”
回到自己办公室,门一关,楚胜沅才回答表弟的问题。
“真的没有商早的必要,你就不会这样心神不宁了。”
佟宗相在沙发上坐下,将笔电随意搁在⾝旁,眼睛始终注意着表哥神情的细微变化。
“我早就注意到,你这两、三天有点怪,工作时从来不会心不在焉、记自己行程比我这个特助还清楚的人,竞然会忘了要飞去港香参观美食展的事,临时跑回家拿护照?而且我发现你不止一次对着自己的机手发呆,像在等谁打电话来,还是想打给谁又下不了决心拨出去——”
“我是花钱请你来工作,不是请你来观察我的。”楚胜沅没好气地打断他。“我也是普通人,偶尔没记性、发个呆,有什么奇怪?”
“别人没记性、发呆不奇怪,换成你楚胜沅就奇怪。”佟宗相硬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如果我没料错,应该跟你三点多接的那通电话有关吧?你还故意支开我去财务部拿报表——难道跟女人有关?”
“你那么爱八卦,⼲脆晚上去报社兼差当狗仔算了。”这家伙根本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当你这台工作机器的特别助理,我连和女人吃顿饭、好好约会一晚的恋爱时间都挪不出来了,还兼差?要是害我过劳死,看你怎么跟我妈交代!”套不出话,
佟宗相乘机抱怨一下也慡。
“对着我啰嗦一堆,不就是想休假?明天通知土经理,下周由他陪我去京北出差,你不用跟,一个礼拜的空档随便你要约多少女人吃饭,吃到撑死也没人管你。
“一言为定,不准反悔。”佟宗相双眼立刻发亮。“首先,我要先睡它个三天三夜。跟到你这个魔鬼,工作超级多,连休假都会临时被你叫回公司,能睡到自然醒的曰子少之又少,害我这几个月来黑眼圈没消过——”
“那你还在这里啰嗦什么?”楚胜沅乎往大门一指。“没你的事了,快点回去觉睡。不要在这里吵得我不得安宁。”
楚性沉当然懂得表弟是在担心他,不过有些事他自己都还没理出头绪,又怎么说出来一起商量?
“你不说,我也要走了。”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佟宗相没有一牡不悦。依然含笑来到他面前。
“最后的最后再听我啰嗦一句,不要把自己绷得这么紧,生命是你自己的,苦也是一天、乐也是一天,钱很有用处,可惜它是死的、冰的,绝对没有办法陪你笑、陪你哭、给你真正的温暖。无法取舍的时候就问问你自己的心,问它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然后,选择能让你快乐的就对了。”
“佟宗相,你要不要考虑去当神父布道算了?”他真的觉得表弟很会说教,非常有潜力往这方面发展。
“不要。比起上帝,我更爱女人。”佟宗相一口回绝。“走啦。明天见。”
楚性沉点点头,目送表弟带上门离开,下一秒,发现自己的目光己经停在手表上。
“唉!”
他长叹一声,深深躺入柔软的牛皮椅背,疲惫地闭上双眸。
事情哪有表弟说得那么简单。
如果能让他快乐的事。将会引起家人的強烈反对,无论公私皆会牵动一连串兵荒马乱的效应,甚至完全颠覆他完美全安的人生规划,未来变得危险、无法控制,那么,要他怎么随心所欲?
“算了,反正己经这么晚,钱幼歆等不到人,应该早就气得离开,以后也不会再打电话来自讨没趣了——”
是啊,这样的结局最好。
不要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束,谁都别欠谁、别负谁,平行走完彼此不会再有交集的人生就好。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一点都不开心?
晚上十点十分,应该离开公司就直接开车返家,一面享用晚餐、一面关心晚间新闻的楚性沉,怎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会把车子开到这间异国料理餐厅附近?
但是,当他将车停在人行道旁的空位,从车里望见坐在餐厅落地窗边神情落寞的美丽女子,馄饨的神智顿时清明。
原来如此。
最终他的理智还是败给了他的心,不能确定钱幼歆己经离开,他无法死心。
但来了,更糟。
她没打半通电话来催人,以为她己经离开。结果她还在,安安静坐静在那几,脸上除了落寞,没有一丝不悦与怒气,像静夜里悄悄绽放的昙花,温婉优雅,更加惹人怜爱,他原本摆荡不定的心,瞬间失控,朝钱幼歆飞奔而去,拉也拉不住…
十点半,餐厅打烊时间己到。
钱幼歆终于死了心,不好意思耽误别人下班时间,拿起帐单到柜台结帐,匆匆离开。
结果,楚胜沅没来,连一通电话也没有。
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接近他,他却决定。不再和她纠缠不清了吗?
自己当然不会被拒绝一次就轻易放弃,可是楚胜沅简简单单就能控制住自己,无视于她,相较之下,自己似乎比较悲哀。
情绪低落的她走出店门,无精打采、闷闷地低着头往公车站的方向走,想着自己还能找什么理由,再次厚着脸皮接近楚胜沅——
“地上是有金条吗?”
突然听见似乎近在咫尺的男人声音,钱幼歆猛然回神,警戒地煞住脚步。
“餐厅打烊了?”
一抬头,看见和自己只有两步距离的男人。钱幼歆对于他的问题没点头也没回应,満脸意外,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我好饿。”楚胜沅按着自己的肚子苦笑。“现在说吃晚饭好像太迟了。姐小,愿不愿意赏光陪我去吃宵夜?”
钱幼歆凝望他,心情一阵复杂。
都己经完全放弃希望了,他却突然出现,可怜兮兮地说肚子饿,一声道歉都没有,还自以为幽默,用那什么老掉牙的口吻约她吃宵夜?教人义气又好笑…
不过,他终究还是来了。
因为能够想象他有多犹豫为难,结果还是和她一样,抵抗不了想见对方的念头而来,所以,她不气了,只剩下満満的欣喜。
“为什么不吃?”她故作生气地微嘟唇。“我一直在等你,饿到前胸贴后背了。先说好,我要请你吃晚餐你不来,现在是你请我吃宵夜,你付钱,我一⽑部不出。”
“没问题。”
楚胜沅笑着,喜欢她叫他请客时理直气壮的语气和生气勃勃的模样,这几天用尽方法仍旧定不下来的纷乱思绪和烦躁心情,因为想见的她就在眼前,瞬间平静下来。
不,不是平静,而是掀起更大的一波上浪,顷刻间淹没了那些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的思绪…
“楚胜沅,你别笑!钱带够了没有?你最好有心理准备,我会吃很多、很多补回来,没钱付就把你押在店里洗碗——”
楚胜沅大步一跨,来到她⾝前。
他手一伸,钱幼歆什么都还来不及反应,己经被紧紧拥入他的温暖胸怀。
“对不起。”楚胜沅在她耳畔轻声道歉。
究竟有多久不曾向任何人说过这三个字?
五年?十年?甚至更久?
环境教导他不能示弱,认错就是低头向别人承认自己犯下失误,即使有错,他也会用尽方法将错硬扳回对的,所以一向只有别人向他认错的分。
他小心翼翼踏出每一步,跨出去了就绝不回头,对于自己踩下的每个脚步都有绝对的自信,唯独这一次,眼看着是错误,他还是一脚踏入危险。
明明是被豢养的赛马,却放任自己像匹脫缓野马,奔向向往的草原,不愿去想一时贪乐,被发现后必须面对的沉重后果,这完全不是他楚胜沅瞻前顾后、稳扎稳打的行事作风。
为什么?明明是个才见过几次面的女人,明明自己不是那么容易为谁心动的性格,为什么一遇到钱幼歆,理智管不住⾝体,想念她的笑、想听她的声音想要紧紧拥抱她?
除了名字,他对她一无所知,却依然一头陷入爱情深渊。
唉,这女人简直是一朵美丽而毒艳的瞿粟花,光是昅入扑鼻而来的甜香,就足以让他神魂颠倒。
“楚胜沅?”钱幼歆在他怀中轻唤。
“嗯?”
“你喜欢我。”
不是问句,而是斩钉截铁的肯定句。
他来赴约,代表真的喜欢她,当他完全不在乎路人眼光,在大街上紧紧拥住她钱幼歆心里明白,这男人和自己一样,已经不只是喜欢了。
“嗯。”
楚胜沅不否认,自己会在这坐,就是铁证。
“连今天一起算,我们也才见过三次而。”
“嗯,不过才三次。”
“但是感觉…像是已经认识三年了。”
“嗯。”
不是随口附和,他真的也有这种感觉。
“我们这样,就叫做一见钟情?”
所以无关认识时间长短,他们注定一旦相识、便要相爱。
“我感觉比较像是被突然扑上来的狐狸精施了法术。”
这样想,他比较能安慰自己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狂疯失控。
“喂,扑上来的好像是你吧?”
钱幼歆不客气地往他背部敲一拳。现在是谁把谁抱住不放的?
“呵,好像是。”
听见他笑,她也笑了,心里却微微泛酸。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即使相爱,两个人也不会有未来。
别说彼此之间的门自差距。一旦知道和她相遇不是偶然,而是处心积虑的计谋,楚胜沅一定不会原谅她。
原本只是想偷取他的一点点喜欢,结果一不小心,却偷了他的心。
即使自己也付上真心,依然无法获得原谅吧?
对不起。
钱幼歆在心里悄悄说看。
为了钰卿的幸福,即使对不起,她也不能就此收乎。
他们两个只能往前走,谁都无法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