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他毕竟是我父亲,我没想到质疑他,于是傻傻拿着药箱跟他走。”她慢慢地叙述着。“爸爸带我走往下山的路,我们经过了阿年的家、经过你家,我问爸爸可不可以去跟你们打招呼,取消下午的见面,爸爸却跟我说没关系,一下子就回来了…只是我们越走越远,我问了几次爸爸到底在哪,他本来不说,后来被我问烦了,气得吼我几句,我才不敢再问,只觉得爸爸脸⾊很阴沉。”
说到这里,夏行森几乎已经猜出陶父正准备对女儿做出的事,他握紧拳头,尽管已是多年前的事,仍让他的胸膛像是有股怒火熊熊燃烧。
“爸爸带我走到快近山脚的一处凉亭,那里果然有台车等着,爸爸的机车也在那里,但看起来并没有损伤,我开始有点害怕了…爸爸叫我在旁边等一等,便去和车上的人说话。”想起恐惧的过往,孙念恩困难地呑了口口水。“然后他回到我⾝边,跟我说,要我跟那个叔叔走,他会带我去看受伤的人,我知道不对劲,不肯去,爸爸却打了我…跟着车子里的男人把我绑起来,丢进车里。”
如果不是陶父死得早,夏行森真想亲手狠狠揍这个混蛋一顿。
“我一直哭,拜托爸爸…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跟那个男人拿了一个纸袋就走了…”
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掌握住了她的,试图给她力量,孙念恩慢慢自颤抖中平息。
从头到尾,对她来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往后不论有多少黑暗恐惧,都不及被父亲亲手遗弃的痛。
“之后,我才知道我被卖给人蛇集团…那里有很多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小孩,男生女生都有。”她终于有勇气继续往下说。
“有些女生被卖掉、被带走了…我那时已经不是无知的小孩,我知道她们被卖去什么地方,所以每天都很害怕,一直到…我的脸受伤之后,他们才放弃把我卖掉。”
她说得很简单,明显不愿再回忆起那些过程,夏行森也不愿意強迫她。
“后来温爷看中了我脸上吓人的伤疤,把我带回温家,让我成了温姐小的伴读兼保镖。”孙念恩长长吐了口气。“之后的事情,你应该都清楚了。”
夏行森没有马上回话,他沉默地消化着她最黑暗的过往,心里翻腾着怜惜,心疼和愤怒的情绪。
他知道她保留了很多更痛苦的部分不让他看见,那些她脸上、心上的伤口他不知道有多深、有多痛,那全是他无力保护的她的过往。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将她从深渊中拉出…
坦承⾝分之后,夏行森和孙念恩之间突然有了很亲密的连结,她再也无法对他板起脸孔。
大概是仗着这点,夏行森开始无赖起来,除了经常借故接送她上下班外,中午找到机会,就带着她一起外出开会用餐,几乎上哪都带着她。
温月伶越看越嫉妒,偏偏自己早上无法早起,下午不到时间就想下班,根本无法管他们。跟爸爸抱怨,爸爸偏又护着夏行森,几天之后,她索性不去公司了。
而面对夏行森⾼调的行径,温鸿泰并非没有异议,他曾口头关切过,警告夏行森安分点,但夏行森却巧妙给了他一个最合理的理由。
“既然现在我堂而皇之的变心,对温爷您有异心的人,怎会不想趁机拉拢我呢?”夏行森微笑地说,似乎对自己的计画胸有成竹,还故作姿态把问题抛回给温鸿泰。“还是温爷对于我和孙念恩接近,有觉得任何不妥当的地方?”
“那倒没有,只要你能替我把內奷找出来,跟谁接近都无所谓。”温鸿泰看着他,精明的头脑却猜不出他的盘算,只能用威胁的口吻状似云淡风轻地带过。
由于温鸿泰不反对,孙念恩到后来也没办法拒绝了,只要一迟疑,夏行森就很狐狸地提出“这是为了公事”这种千篇一律却又很有效的借口,让她不得不从。
就像这次南部建案开会,几个⾼层都过去了,夏行森则代表温鸿泰出席,但开会几天下来,他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几乎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
“这样不太好吧?”这句话孙念恩觉得自己大概讲了一百次。
“相信我。”夏行森笑咪咪的,再怎么回答还是同一句话。“这是公事。”
孙念恩无可奈何,只能认命地接受他“公事公办”
这晚,是此次会议的最后一晚,晚上一群人免不了应酬吃饭,假装庆祝一下会议的进行顺利。吃饭交谈间,夏行森长袖善舞,跟几个原本不熟的主管都混得很熟,孙念恩则是依惯例保持沉默,一面接受夏行森毫无节制的布菜举动。
好不容易一行人酒足饭饱,闹到将近十一点才回房休息。
孙念恩疲倦地先行梳洗过后,刚把头发吹⼲,机手铃声就响起,她几乎不用看也知道是夏行森打来的。
唉,她差点忘了,除了公事公办得在公众场合表现亲昵暧昧外,私事每天也得私办。
自从她承认陶可苹的⾝分后,夏行森突然好像被十几年前的自己附⾝,什么事情都要跟她说,就连无聊的话题他都能自顾自发表很久。
她曾经也是话很多又很外向的小孩,但这十几年来,因为种种变故,她话少了,不太和别人做不必要的交际接触,而多年缺乏社交的结果,已经让她不太习惯公事之外的应对互动。
不过最近她却在夏行森的废话攻势下,开始慢慢做些“嗯”、“喔”、“好”以外的回应。她也不清楚这件事是好是坏,但每晚却开始期待起他的电话,就算只是讲无聊到极点的新闻讨论,她也心情愉快。
此刻,她坐在沙发上收拾文件,好不容易结束和夏行森的电话,准备要觉睡,门外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她觉得有些奇怪,从房门猫眼看出去,是业务部门的⻩经理。她有点困惑,但心想自己衣着整齐,便不疑有他地开门了。
“有事吗?”孙念恩问。
“今天早上的会议纪录可不可以给我一份?”
⻩经理⾝上有着浓重酒气,但看起来很正常,口吻也算有礼貌,让孙念恩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他。
“我E-mail给您好了。”这事有需要特地跑一趟吗?她有些疑惑地想。
“不行,我房间的网路坏了。”⻩经理看起来好像很烦恼。“明天早上我要做结论会报,没有今天的纪录,有些地方我记得不是那么清楚,怕会讲错。”
“那你要用蓝牙收档吗?”孙念恩问。
“我有随⾝碟。”⻩经理拿给她。“⿇烦你把档案存给我。”
“好。”孙念恩接过随⾝碟。“那您稍等一下。”
但她才转⾝,⻩经理突然跟着进房,顺手关上门。
她觉得不对劲,警觉地转过⾝,仍不动声⾊。“⻩经理,您在外面等好了,里头比较闷。”
她故意穿越他往门边移动,希望能减少事情发生的机率,但人还没到门边就被一股強劲的力道拉回,狠狠抛在床上。
接着,男人笨重的⾝体庒上她的,嘴里的酒气因为靠近而更加令人作呕,她奋力挣扎尖叫。
“走开!放开我!”
“⼲么装得像贞洁烈女?”⻩经理庒制着她,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贪婪地往她的⾝体搓揉摸抚,嘴里说出极尽下流之能事的污辱性话语。“看你从大姐小手里引勾到夏行森,我想你也很能玩嘛。”
“放开我!”孙念恩动扭⾝体不让他得逞,却只更引发男人的兽性。
“你这副德行,我肯要你就不错了。”⻩经理冷不防被她打中下巴,发火狠狠打了她几个耳光。“不要叫!”
“走开!”孙念恩并没有如他所愿地停止抵抗,她发了疯似地推打他。“你敢碰我,我一定会告到你坐牢!”
“法官一看你的脸,也知道谁是被迫谁是自愿了。”⻩经理被她的抵抗弄得更加⽑躁,怕她尖叫,下意识掐住了她的咽喉。“你这恶心的丑八怪!不要叫!”
喉咙被扼住,无法尖叫也无法呼昅,孙念恩觉得眼前开始有些蒙胧。
她的手胡乱挥动着,终于抓到床边的电话,她用尽全⾝力气把电话往他头上砸去,虽然力道不大,却让她有了空档能往外跑。
她慌乱地冲出房间,猛敲隔壁夏行森的房门,还没等到门打开,⻩经理已经追出来,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要将她往房里拖。
“贱人!别想跑!”
夏行森一开门,眼前的情景令他愤怒得燃起杀人的冲动,他毫不迟疑上前架开⻩经理的手,确认他放开孙念恩后,便开始一拳拳结实地往⻩经理脸上打。
⻩经理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被他揍得一次次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别打了,行森。”孙念恩忍不住上前制止,她并不是要维护⻩经理,而是担心夏行森真的会打死人。
隔壁房和对面房间的公司主管都出来了,王课长和夏行森⾝形差不多⾼大,他连忙将夏行森拉开,陈副总也跟着扶起⻩经理。
“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陈副总看见公司同事居然在公众场合打架,眉头都皱了起来。
“我跟孙秘书讲话讲得好好的,谁知道他冲上来就一阵乱打。”⻩经理捂着鼻子恶人先告状,只是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祟,告状的理由只显得幼稚可笑。
“你再说一次看看!”平常总是给人温和无害形象的夏行森,此刻眼神冰冷锐利得像是要杀了他。
王课长左看右看,再看看被护在夏行森⾝后、脸颊肿红嘴角都破了的孙念恩,一想就知道是发生什么事。
“⻩经理,你酒品也好一点,人家孙秘书一个女孩子家你也要欺负。”知道⻩经理这个人平常就不太正经,没想到这回居然大胆到连公司同事都敢动,王课长冷言冷语道:“喝醉酒自己房门锁一锁,不要出来闹事。”
“这事情回公司再解决,只是多喝几杯,误会一场。”毕竟是在场位阶最⾼的人,陈副总说道:“大家早点睡吧,明天早上还要开会。”
“哼。”⻩经理捂着脸冷哼一声,想趁机退场,却被叫住。
“等等。”夏行森冷冷地开口。“今晚不睡,明天一样可以开会。”
“你想⼲么?”王课长问。
“警报。”夏行森拿出机手,冷笑道:“既然⻩经理这么精力旺盛,今晚就不用睡了,上警局做笔录。”
“夏特助,不用这样吧?”陈副总不认同地劝道:“他不过是一时喝酒糊涂了。”
“那他喝酒糊涂过几次了?下次喝酒还糊不糊涂?你敢保证吗?”夏行森咄咄逼人。“你敢纵容,万一下次有人被得逞,你要负责吗?”
“不…也不是…”被他这么一问,陈副总支吾地说不出话来。
“这倒是啦,谁也不能保证。”王课长没阻拦,反而赞同了。
“要告就告啦!我没在怕!”见情况逆转,⻩经理恼羞成怒地大声说:“我就不信法官看到她那张脸,还会以为是我用強的,搞不好会以为是我被強了。”
“夏特助你别这么冲动,我想孙秘书也没说要警报,你就别多事了。”陈副总虽然刚刚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但闹成这样,他回去怎么跟温爷交代?他也为难,只能把错往孙念恩⾝上推。“说不定他们真有什么感情纠葛,我们外人不知道…”陈副总话没讲完,就被夏行森的瞪视吓得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