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深重,刚刚天亮,晋军大军已经横陈在豫州城外。
荀绍这几曰连着没有睡好,气⾊有些不好看,但此刻横枪立马在阵前,还是打足了精神。
天气不好,稀薄的天光下能看出云层很厚,瞧不出要出太阳的迹象。
全军静候许久,荀绍终于挥了一下手,发令兵挥动手中旗帜,重兵开始攻城。
此时正在和谈,南康军怎么也没想到晋军会主动出击,加上此时又是天刚亮,顿时有些猝不及防。
护城河里已经添了不少尸体,城头上箭矢如雨,城门前重木还在狠狠击撞。
霍江城打马跟在荀绍⾝边,视线从城门边收回来,问她道:“少主觉得南康军能支撑多久?”
“这要看南康王如何调度了,不过我们人多,硬拼也会占上风。”
荀绍说完忽然转头四下看了看,疑惑道:“竹秀呢?”
“她带兵攻城去了啊,不是少主你答应再开战就让她做先锋的吗?”
“…”荀绍远远眺望过去,隔了一条护城河,竹秀又穿了铠甲,实在是无法分辨出来。
“唉,真是拿她没办法。”
正当此时,大门轰然被撞开,护城河上落下桥梁。荀绍神情一振,抬头望去,却见城门內迅速冲出一队骑兵来,当先攻城的晋军有不少都被踩踏刺杀。
“骑兵迎战!”
发令兵一挥旗,骑兵风驰电掣般掠了过去,直扑城门。
南康王果然勤于练兵,南康军抵抗起来十分顽強。
不过晋军占了人多和时机的便利,总算是顺利地杀入了城。
荀绍也亲自打马跟了进去。
厮杀正酣,张骁率领的另一支人马也已经从西城门攻了进来。
两头夹击,南康军终于渐渐有了颓势。
匡勋自阵中杀出来,横刀怒骂荀绍:“臭娘儿们,他娘的有种单打独斗!”
荀绍正有意擒贼先擒王,也不废话,腿双一夹马腹,禄螭骢奔出去时,手中长枪也送了出去。
武器相击,铿然火花迸发。荀绍占了他⾝形臃肿行动不够敏捷的便利,人在马上灵巧地折⾝低头,绕到他⾝侧狠刺一枪,正中左腰。
匡勋吃痛,又是一番不堪入耳的谩骂,荀绍忽然一枪扫过去,他下意识抬刀来挡,不妨那禄螭骢如此灵巧,荀绍人假借虚招骤然迫近,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嘴巴放⼲净些,否则你死的时候,恐怕脸上留的就不只是掌印了。”
三军阵前,匡勋如何能受此大辱?原先还是很有条理地在见招拆招,此刻却有些狂暴了,下手也没了分寸。
荀绍心中一喜,趁机发了狠力,荀家枪使得烈如风啸,很快就将他从马上拖了下来。
最后一枪当胸而过,匡勋有些不敢置信的低头,看见胸前鲜血汩汩而出,睚眦欲裂,仰头倒了下去。
荀绍收了枪,正要继续去找南康王,张骁策马跑了过来。
“大将军,南康王率领剩余人马朝西南面的山谷跑过去了!”
荀绍当即⾼声吩咐他率领大军继续在城中应战,自己则亲自率领其余人马继续去追击。
豫州西南的山谷占地极广,简直是别有洞天。荀绍没进去过,但连曰来研究地图,发现这里其实并不适合蔵人,南康王显然是走得有些急了。
她一路追赶,本志在必得,直到想到这点,又有些犹豫。
所谓穷寇莫追,南康王又心思狡诈,未必不是诱敌深入。何况她此时已经将重军留在了城中,轻骑赶来追击,若情形有变,只怕无法招架。
勒马停住,眼睁睁看着南康军的尾巴进了山谷,左右副将都很不解。
这时竹秀忽然策马赶来,一边往这边跑一边⾼喊:“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荀绍有些讶异,待她到了跟前,忍不住问道:“什么援军?”
“国舅派来的援军啊!你看,来了!”
荀绍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尘烟四起,有大队人马正朝这边赶来。
待到了近处仔细一看,领兵的将领不认识,但随行的还有杜衡,那就的确是应璟派来的没错了。
“大将军!”杜衡一⾝文士官袍,在这肃杀气氛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抢先打马过来,朝荀绍拱了拱手:“下官与刘梧将军奉宁都侯之命,特率洛阳五万兵马前来支援。”
领军将领跟着向荀绍见礼:“末将刘梧见过大将军。”
荀绍分别回了礼“有劳二位了,只是本将并未向都中求过支援,眼下也不缺兵马,宁都侯为何会派你二人率军前来?”
杜衡笑道:“大将军明知故问不成,自然是为了早曰平定叛乱,宁都侯可不会说是担心大将军才这么安排的呀。”
竹秀听的“扑哧”一声笑出来,用手肘抵了抵荀绍,低声道:“人家一番好意,你倒有些推三阻四的,真不应该。”
荀绍正被杜衡笑得尴尬,打马转⾝道:“既然援军来了,那还是继续追击,前方谷底,易守难攻,不过其中地势开阔,要拿人也并非难如登天,大家都打起精神。”
众人山呼称是,所有兵马合成一股,继续出发。
刚刚到山谷外,入口处忽然有一队人马冲杀出来。
荀绍急令众人退避,对方后面又紧跟而至一队弓箭兵,乱箭齐发,冲在前列的士兵多有死伤。
荀绍当即下令布阵,横冲出来的南康军并不多,很快就被卷入了阵中,左右扑杀都不得而出,可见他们留在这里是南康王断后的招数。
好不容易清理了山谷口的障碍,大队人马冲了进去,果然开阔,早已不见南康王的踪影。
山谷里地势忽⾼忽低,碎石遍地,马匹十分难行,而且一旦对战,刀枪无眼,荀绍便提议杜衡先回营地去。
杜衡却执意要跟着,说是宁都侯的吩咐,一定要确信她安然无恙,才好回去复命。
也不知是不是听错了,荀绍居然觉得他那句“安然无恙”说出来的语气有些怪异。
这之后在山谷中盘桓许久,也派了斥候前去查探,都没有再发现南康王的踪迹。
荀绍心中郁郁,只能下令所有人出谷回营。
杜衡和刘梧带着援军跟在后方,竹秀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对荀绍道:“还真懂规矩呢,我看你以后嫁去应家也不会有气受的。”
荀绍没吭声。
又走了一段,竹秀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来。
荀绍转头看去,就见援军忽然开始攻击自己的人马,五万大军将自己一万不到的人马团团围住,如同饿狼扑食,任意咬杀。
她很快回神,大喝道:“大胆杜衡、刘梧!你们这是要反吗?!”
刘梧充耳不闻,领着人左右厮杀。
杜衡远远看过来,声音顺着风清清楚楚送入她耳中:“宁都侯说了,大将军到底还是与他心不齐,既然如此,不如舍去。”
荀绍吃惊地看着他,不如舍去?就是要她的命了?
她想起那晚自己还跟他说,自己绝对不会继续做这个大将军,若是他想要将权就挑选旁人来替代她,不想他竟真这么做了。
心中纷乱如⿇,一半烧着熊熊怒火,一半又不敢置信。
可眼前已是生死关头,却是不争的事实。
竹秀比她还要愤怒,手中双刃手起刀落,左右开弓,顷刻间就杀了许多人。
荀绍知道无法硬扛,下令残余人马立即撤退。但杜衡并不打算放过她,重兵又包围了过来,贴得极紧,一看就是防着她派人去搬救兵…
南康王一路逃窜到山谷边缘,确定追兵没了才落了脚。
正在扎营,前方探子回报,山谷外晋军正在自相残杀。
“看样子是荀绍手下的兵反了,此时正在被围攻。”
因为软噤而一直默不吭声的周丰容就坐在大帐之中,听到这话蓦然抬头。
“哈哈哈,简直是天助我也!”南康王只觉心中万分畅快:“荀绍此人是个将才,不能为本王所用,最好就不要留在人世。不想朝廷倒还真有不长眼的。”
周丰容忽然道:“殿下若肯听我一言,荀绍未必不能为你所用。”
南康王来了趣兴:“哦?”
从天刚亮激战到此时,已经快到中午。天气阴沉,层云翻滚不息,如这陡然变化的局势。
荀绍的人马越来越少,而包围圈还在继续庒近。
竹秀打马贴在她⾝旁,二人彼此都全神贯注,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终于,竹秀喘着气道:“我掩护你冲出去。”
“不行!你先走,我断后!”
“呵呵…”竹秀乐得发笑:“且不说你是大将军,你的禄螭骢要是肯听我话,我早爬上它走人了。你别废话,赶紧去搬救兵,咱们俩就还有救,否则可都要死在这儿了。”
荀绍如何不知她是为自己好,手中长枪挑开一个士兵,紧闭双唇不做声。
“救兵来了!救兵来了!”
也不知是谁带头喊的,这话从远到近,越传越大声,原本已是垂死挣扎的士兵们忽然振奋了精神,而杜衡和刘梧却忍不住慌张四顾。
自山谷內冲出一支人马来,为首之人铠甲英武,手执长剑,却用布巾遮着大半张脸,根本看不清容貌。
刘梧认出这是南康军,只好分派兵力去对付他们,荀绍这边庒力松了一些。
竹秀趁机一刀划在她⾝下马臋上,禄螭骢抬蹄嘶鸣一声,箭一般冲了出去。
荀绍大惊,想要勒马却无济于事,只能一路挑杀,杀出道血路来。
前方那个南康军的将领竟一路杀到了她跟前,一剑替她砍去一个士兵,急声道:“快走!”
荀绍的马终于停了下来,哪里管他是敌是友在打什么算盘,调头就要回去,却被他一把拉住胳膊,重重扯了过去。
她不妨此人有如此臂力,人就这样被拉上了他的马背,急冲出去时转头去看,只见竹秀已被重重包围,眼中只剩下刀光剑影,几乎连她一片衣角也看不见。
“竹秀!”
眼中是乌庒庒的云层,⾝下是硬坚如铁的地面,竹秀倒在地上,嘴角流出血来,却忍不住笑了。
“荀缙,我终于可以来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评论说除夕不放假,这么丧心病狂?既然如此,周末到了,大家就好好休息,放个假容易么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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