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回答,虽然是出乎⾼阳意料之外的,他略微皱了皱眉头,想不通他怎么会突然从纯科学的医学转行纯艺术的美术,不过邵川这个人确实就这么任性,喜欢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也不考虑别的。
“看来我们要分别几年了,这个夏天,就作为我们告别的纪念,希望三年之后,我们就能在这里重新见面!”
再倒上一杯咖啡,⾼阳举杯笑道。他们之间的情谊不只是合作,也是一种患难的兄弟。因为,⾼阳和邵川同样有着几乎相同的⾝世,他是被收养的。不过他的父⺟要疼爱他多一点,邵川,虽然有亲生父亲,却形同陌路。
“算是吧,不过我想我不会一直带在那里。”
邵川略抬了抬手,表示了和⾼阳一样的庆祝与告别。他去列宾不是为了学画,而是为了寻找和⺟亲有关的秘密。那里是她记忆最美好的地方,他相信她的去世并非他看到的那么简单,他相信,在⺟亲的背后,有个更深的秘密。
⾼阳抬眼看了看邵川,他一直觉得这个男孩儿有些他不知道的秘密,可是其中究竟是什么,他也无从知晓。他才十三岁,却总是显示着与年龄严重不符的深沉,不知道他的将来会是怎样,也不知道,他的生命会与列宾有怎样的关系。
“我会去看你。”
⾼阳说道,他想,他们这样的兄弟,能做一生一世。
已经夜午时分了,月亮透过明亮的窗子照进位于邵氏庄园一楼吴嫂的屋子里。⺟子床上躺着的孩子略微皱了皱眉头,⼲涩的嘴唇动了动,眼皮微微的打开了。她似乎是被月亮醒唤的,刚刚醒来,看到了月,便笑。
虽然邵氏庄园四处都有空调随时调节温度,可是这间屋子的空调已经关闭了。天气炎热,楚楚⾝上盖得被子又厚,她⾝上已经出了一层湿漉漉的汗水,仿佛洗完澡没有擦⼲了一样,但并没有不舒服。
看了一圈,才在月光照着的黑暗里找到吴嫂胖胖的⾝影,她坐在桌边,汗水把前胸都湿透了,她打着瞌睡,不时摇头摇,企图让自己别睡着。
“吴妈妈。”
楚楚的声音太过弱小了,她发不出太重的音量。挨骂,挨打,挨饿,发烧,进邵家的第一天,她几乎把五年来所有的苦都尝到了。
“楚楚,楚楚,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吴嫂好像做了个噩梦般的喊着醒来,匆匆走到孩子⾝边,看了好一阵,才明白那双亮亮的,比星星还亮的不是别的,是她的眼睛!
慌忙打开台灯,摸了摸楚楚的额头和锁骨处,除了汗水湿透了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异常,显然烧已经退下去了。她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缓缓的把紧张的⾝体塌下来,肚子上的赘⾁也跟着出来了。
“吴妈妈,楚楚好饿,楚楚可以吃饭吗?”
虽然天黑,可是楚楚饿的头阵阵的发晕,浑⾝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想起来把床让给吴嫂,可是胳膊连把自己撑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可以可以,我的傻孩子,你要吃什么都可以,吴妈妈在,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挨打挨饿,再也不会让你受这么多的苦了!”
吴嫂说着把楚楚抱在怀里哭起来。她刚刚作了个可怕的梦,梦到楚楚死了,还和自己告别,她说她好害怕,好冷好饿,好舍不得她,可是她必须走了,因为她死了。吴嫂就一边叫着一边醒来了。
想着孩子饿了,吴嫂又想一定是⾝体好了所以才会饿,匆忙站起来,把孩子轻轻的放在床上安慰了两句,就匆匆的去厨房了。
“吴妈,孩子已经醒了吗?”
此时⾼阳刚刚和邵川谈完话,从厨房里出来准备走,看到吴嫂便笑着问道。他倒是希望从她嘴里得出些那个孩子的讯息。
“是啊是啊,你是⾼医生,看看,我都急傻了。孩子醒了,总算醒了。现在要吃的呢,要吃的就是好事!”
吴嫂絮絮叨叨得说着,一边已经握住⾼阳的手,仿佛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可是说着说着,却又哭了,她想起楚楚的可怜,楚楚的苦,就觉得难过。
“额,吴妈,没关系,既然已经醒了。不过三四天之內不能吃油腻的东西,过后就要补了,这孩子⾝体太差,抵抗力不好。”
⾼阳尴尬得握着吴嫂的手,只好把已经说过的话再说一次。他看了看邵川,他似乎根本没看到,已经从他们⾝边出去,上楼了。
“哎呀孩子,楚楚,你这是做什么。刚刚才退烧,怎么就用冷水呢!这,这是什么?你在洗服衣吗?”
吴嫂打扫完邵川的房间出来到洗衣房,准备把他换下的几件服衣手洗⼲净。邵川从小就只穿她用手洗的服衣,其他人如果用洗衣机洗了,他可能会扔掉。
可是刚刚进了洗衣房,就看到楚楚穿着一⾝好像小一号的下人服衣蹲在地上,挽着袖子露出两条⼲柴似的小胳膊,拼力的搓洗着什么。那比她本人还大的衣盆里堆満了服衣,她的小手即使抓起肥皂都费力。
“吴妈妈,我,我在洗床单。昨天,我把吴妈妈的床单和被罩弄脏了,所以拿来洗。吴妈妈对不起,楚楚会洗的很⼲净。”
楚楚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从听到吴嫂说话到站起来回话,都一直是垂着小脑袋,好像作了天大的错事一样。一双小手不安的扭着,仿佛害怕被惩罚。
“弄脏了,可是孩子,你可以跟吴妈妈说啊,你刚刚退烧,不可以用冷水的,那样会把⾝体弄坏的,听话,回房间觉睡去。”
吴嫂听说是弄脏了,第一个反映就是尿床了。楚楚才五岁,而且完全是在儿孤院长大,那里显然是不管孩子的,所以她可能到现在还尿床。不过吴嫂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轻声的安慰她,才这么小就懂得洗床单,真是懂事。
“吴妈妈不会生气吗,不会骂楚楚吗?楚楚把吴妈妈的床单全部湿透了,而且,被罩也是。”
楚楚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吴嫂。从前在儿孤院,她要是把床单弄脏是要挨骂的,虽然她很小就不尿床了,可是儿孤院怕废水,每周只能洗一次床单,而且是自己洗。如果提前弄脏了必须洗,就会挨骂。
“傻孩子,是不是尿床了?没事,少爷小时候也尿床,不怕。走,吴妈妈带你回房间,给你拿点好吃的东西,你就乖乖的觉睡,知道吗?”
吴嫂好笑的把楚楚抱起来,她可能不好意思说尿床吧,少爷小时候也是这样,要面子,但懂事,每次都要把床单泡进洗衣房的盆里。
“没有没有,吴妈妈,楚楚没有尿床!楚楚,出汗了,床单和被罩都被汗湿透了,楚楚换上了⼲净的,很快就会洗完!”
知道是被吴嫂误解了,楚楚忙在她怀里说着,挣扎着就要下来洗床单。吴嫂先是一愣,接着便有些心疼。这么小的孩子就开始学着洗床单,只是汗湿了,也会觉得自己作了天大的错事。
“孩子,以后吴妈妈会疼你,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所以这些事情没关系,犯了错误也没关系,吴妈妈会好好的教你,不要怕,知道吗?”
吴嫂把孩子放下,蹲下来轻声的安慰她。看着楚楚水灵灵的大眼睛,懂事的点头,她便又是一阵阵的心疼。
“但是你要记住,这里是老爷和少爷的家。楚楚要懂事,要懂得讨老爷和少爷的关心,才不会挨打。还有,昨天是少爷找了医生来,楚楚才会没有事,楚楚要学会感恩,以后好好伺候少爷,知道吗?”
不知为何,想起楚楚的时候,吴嫂总是忍不住想起了少爷。
“楚楚,乖,医生来了。”
吴嫂端着饼⼲一边进屋子,一边轻声说道。然而那床上却是空荡荡的,除了⼲净的床单一无所有。吴嫂忙放下手里的盘子,又到浴室找,却仍然没有找到。
“这,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她答应了我,会乖乖回来觉睡的!”
回过头,吴嫂的表情显然有些慌张了。⾼阳也不明白,一个生着病的五岁孩子居然还能到处乱跑,难道是被邵家虐待,逃走了?
“楚楚,楚楚,孩子,你在哪儿啊,怎么到处乱跑呢,楚楚,快出来,医生来了,你还在生病,不要怕,快出来!”
吴嫂一边庒低声音喊着寻找楚楚,一边焦急得把各个房间的门打开。孩子怕医生是正常的,虽然少爷小时候就不怕,可是楚楚不一样,她是个女孩子。
杂物间的门忽然在吴嫂走过的时候打开了,楚楚乖巧的站在门口,有些胆怯得看着吴嫂和她⾝后跟着的⾼阳,碰到他看着她的眼睛,就慌忙的垂下头,轻轻向门里退了半步。
“这孩子,怎么跑到杂物间,吴妈妈不是告诉你,要乖乖的回房间觉睡吗?”
吴嫂忙拉住楚楚顺势扯进怀里,有些责备的轻声说道。她确实有些着急,但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哪个孩子不乱跑?
“对不起,吴妈妈,楚楚刚刚在觉睡。”
楚楚低声回答之后,用前面的四颗牙齿咬住嘴唇,把嘴唇咬出白⾊,在吴嫂怀里略低着头,抬起眼皮不安得看着吴嫂。难道,是她听错了吗,吴妈妈让她回屋子里觉睡,她记得老爷说过,杂物间是她的屋子。
吴嫂先是一愣,抬头看了看那间虽然收拾整齐,但仍旧黑暗、闷热的屋子,很难想象孩子怎么敢在里面觉睡。
“楚楚,吴妈妈是让你回原来的屋子,你,这里这么黑,你不怕吗?”
摸抚着孩子的头发,吴嫂心疼的问。⾼阳还在⾝后,她不能说是老爷让孩子住这种地方,可是孩子显然知道了,所以她让她回屋,她就到了这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