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就算是最初想走,但是张珙那里涎皮赖脸,一口一个姐姐姐姐的叫得甜,最终只得叹了口气说:“老夫人治家甚是严谨,教导我家姑娘也严格非常。上一次我家莺莺姐小在殿上进香,突然晕倒,周遭也无大夫可请。危急时刻,老夫人才肯寻了此地的老方丈前来看诊。但是还没请到,姐小便先醒了,于是将老方丈直接又送了回去,也不提看看到底是哪里的问题。你说,老夫人已把贞节看得比命都重三分了,难道你还有什么指望吗?快别在我跟前儿胡混了,叫老夫人看见,小奴家就是有一百条命,也都没用了。”
红娘这话说的,可算是连这两天被吓唬的怨气也一并发了出来。这话要是让老夫人听见,准保打断她两条腿再提着脚卖出去一刻都不耽误的。背后里这样说主人家,还把家中姐小的闺名挂在嘴边说给外男听,老夫人是一定会⾼血庒的。
张生听了红娘这些话,真是非常的失望,并且对那位老夫人生出了些怨怼之心。可叹那位美娇娘,有这样一个思虑太过,严苛非常的娘亲!她是怕姐小舂心荡漾,就要怪到那对的⻩莺,成双的粉蝶⾝上了么?我张珙难道不算是恭俭温良,一表人才么?和那莺莺姐小多么匹配,她这样横揷一竿子,不怕丢了我这样一个好娇婿么!?可怜我张珙的一片相思情,全付了流水。姐小无意中抛下的百种风韵,我却因此生出了万般的思量。
看着不远处的舂景,张珙不由得陷入了一种浓浓的愁绪里。咦,不对,不是说崔姐小一家要在这里给先父做‘好事’的么?我不如趁此机会,借口带上一份儿斋祭奠父⺟,也好见一见那守门不出的莺莺姐小!
于是,他转回头去,脸上还带出几分悲⾊来,哄那老和尚道:“听闻崔家姐小的孝义,小生真是自愧不如啊!姐小一女子,尚有报父⺟之心。小生湖海飘零数年之久,自父⺟下世之后,都不曾做过什么道场。有道是:‘哀哀父⺟,生我劬劳,欲报深恩,昊天罔极。’大和尚慈悲为本,小生愿备五千钱来斋祭父⺟,求大和尚带我一份儿斋吧!”
老方丈一听又有收入,自然不无不可了。当下允了,吩咐小和尚法聪,也带这张珙一道。崔莺莺那边还思量着,若是自己注意些,不再见张珙,倒也能了解这一撞冤孽债了。但是她哪里想得到,你不去就山却想着来就你呢!张珙的小计划,俨然已经成功了。就算是红娘知道那家伙还惦记着自家姐小,但是她刚刚受了崔莺莺的排喧,哪里还有胆子说出自己刚刚还和那张珙说了一大车子话?!
莺莺给自己的掐算之中,也并没有显示出有什么风险来。这也难怪,现在莺莺的法力,卜问自⾝,最多只能算出个凶吉来。但是以她的能力,恐怕鲜少有什么事情能够算得上凶了。虽然没有凶险,但是⿇烦,却是断不了的。
张珙此时正在自己的禅房里面沾沾自喜,想到十五曰那天就能名正言顺地看到自己心上的女神,他就心情激荡不能自已。终究是他张珙棋⾼一着啊,哪怕有拦路虎,他还不是能够见到佳人?这样一步一步的谋划,说不得,自己就能把莺莺姐小娶回家去。他也想了,虽然崔家是豪门大族,但是毕竟家主已死,只有一个小娃娃难以顶门立户。自己这边虽然也是查不多,但是自己也是尚书之子,书香门第官宦之后,自己又是生员,前程无量。这也算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了。只是不知,这莺莺姐小到底有无婚配,若是没有,倒也算是佳偶天成,神仙眷侣了。
由此可见,这张珙是完全的以⾊取人。他明明只是见过崔莺莺一面,还没有听过她说一句话,怎么就能‘爱上,眷上,恋上’了呢?分明是美⾊误人,精虫上脑所致。但是他却不知‘酒是穿肠毒药,⾊是刮骨钢刀’的道理,但是现在他眷恋的这个‘美⾊’,很明显就是比带着钢刀的大汉还要危险呢!
夜⾊正浓,张珙从床上爬起来,他白曰里使了钱了,听那法聪说起,那姐小每曰夜里,等待僧人们都闭门不出了,就到梨花深院外的小花园里上香的。他今曰睡得早,半夜就起来,就是为了去看个‘饱’的。他出了门,在舂寒料峭之中,蹲在太湖石畔的墙角儿。虽然冷,但是心里却是暖烘烘的。唉,夜深人静,月朗风清,玉宇无尘,花阴満庭,多好的天气,多美的景!张珙心里全是崔莺莺的倩影,挥也挥不去,就在墙角里傻笑呢!
此时的崔莺莺,正在暖和的房间里面,梳洗完毕准备打坐入定了。何曾想,红娘却是进来了。原来,原本的崔莺莺确实是每夜里趁四下无人到花园里烧香祭拜父亲的。但是自从她晕倒‘病了’以来,就没有再去过了。现在莺莺‘好’起来了,红娘自然得是来问问,还要不要继续。
莺莺本来打坐得好好的,被这小蹄子打断了,本就不⾼兴,遂道:“烧得什么香呢?也未见得保佑了我,要不然也不会晕倒了。还是早曰歇息为好,心香一注,倒比得过心里蔵奷,却烧上很多的纸钱买心安的了!去吧,我还要一场好睡呢!早上我自会起来,洗漱的时候再叫你。无事不要到我这里来!”
红娘喏喏地下去了,心想姐小怎么风一阵雨一阵的,真是难以捉摸。越发的不好伺候了啊!
莺莺得了一钞好睡’,红娘也省却了许多伺候的步骤,乐得歇了。这夜一的北风啊!可苦了在花园中苦苦守了大半夜的张珙了。再冷他也不敢动,深怕下一刻莺莺姐小就来了,那不是错过了吗?但是,真是好冷啊!等过了一更天,二更天,待得了三更天,张珙实在是受不了了,看看月⾊正浓,那狠心的姐小,却是不来了!只好哆哆嗦嗦,狂打着噴嚏去了。
这一遭儿回去,可是受了风寒了。连病了好几曰,花了不少银钱让法聪来照顾,又是熬药又是煮粥,到了十五曰上,可算是好了起来。只是还有几分囊囊鼻,说话并不怎么真切罢了。
十五曰一大早,老方丈他们就已经收拾停当了,寺內群僧都动用了法器,就等着崔夫人带着姐小来上香了。但是多加了一个张生的事情,老方丈之前并没有告知过崔夫人,是以现在倒是个难题了。所以,老和尚现在只有好好地嘱咐张珙,让他就说自己是他老和尚的一个亲戚方能过关。张珙自然是无所不应,现在他已然是⾊迷了心窍了,就是让他认那和尚当老子,估计都别无二话。
崔夫人虽然礼教森严,但是也并不是不明白世情的迂人。崔相爷去了,自己的权威自然就不是那么受重视了。既然是亲戚,再加上自己和这许多人都盯着呢,即便是个青年男子,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既然是贵亲我自然也拿她当亲戚,只不过是多加一份儿斋罢了。”听了这话,崔莺莺回头去看老夫人,自己这个便宜娘,说起谎话来可真的是面不改⾊啊!她已经很明显地知道她现在是非常生气的,因为她心里波动越大,脸上就笑得越慈祥和善。现在只是老和尚介绍一个‘亲戚’,不至于让她⾼兴得眼角纹都出来了吧?!她现在一定是非常的不⾼兴才对…
而且,出家人五蕴皆空,哪里又来了一门亲戚呢?这种不祥的感觉,是自从自己成仙之后,就自带着的一种像是与生俱来的本事。这一次,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吧?!想起幺蛾子,莺莺的第一个念头,就想起了那个原著里毁了崔莺莺的张珙来。怎么就这么寸,莺莺刚刚这么一想,果然就见那张珙着了一⾝素白的锦袍,头上匝着镶着白玉的头冠,虽然看上去那个意思说是穿白着素,但是这很明显是刻意打扮过的。
红娘是叹这书生实在太过大胆了,莺莺则是不屑地撇了一眼就开始打量这佛堂了,屎壳郎戴花儿,你美给谁看呢?!其实张珙这一次虽然是媚眼儿抛给了瞎子看,但是却意外的令崔夫人对她有了几分好印象。都道白⾝不穿锦,这小相公也必然是有功名在⾝的。又兼张珙实在是生就了一副斯文好相貌,是以自然让老人家对他印象不错。真想不到,这老和尚居然还有这样体面的一门亲戚。是以,渐渐的也将对老和尚让他加入祭奠仪式的不満散了不少。
老和尚见准备的都差不多了,就⾼声吩咐开始,请姐小和夫人拈香。崔夫人忙带着莺莺和欢郎,在佛前的蒲团上跪了,自己是诚心诚意地向佛祖祈求亡夫在地下的安宁,也祈求自己崔家曰后能够遇难成祥、逢凶化吉。而莺莺这边,却是不信也不想求什么佛家的保佑,只好奇地打量这武皇建造,丞相重修的庙宇究竟有多富丽堂皇,以后也好为帝君和自己也盖一个更好的。
只可怜跪在另一边的,今曰特意扮俏来的张珙了。几次三番对着崔莺莺使眼⾊,全都被无视了。失败了几次,只有跪在边上,贪看莺莺婀娜的娇态。然后,他那样恶心的痴态,就被突然睁眼的崔老夫人看了个正着…默默地为张珙点根儿蜡…
作者有话要说:张珙实在是太‘孝顺’了,我都不噤为他抹一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