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黑黝黝的规律整齐的田地,像是梯子似的一溜开去,水流由上方流下来,浸过开垦过的土地,一排排,连成一条小瀑布。
温善初惊讶地看着这奇怪的土地,很少有田弄成这样的式样,这?
“这都是你想出来的?”他満脸惊讶地看向⾝旁的小姑娘,眼中不敢置信。
“是的,大人。”田敏颜抿嘴笑了:“这叫梯田,不但美观,灌溉起来也方便,您看,这样灌溉,是不是省事很多?”
“嗯,奇思妙想,你这水打哪来的?”温善初抬头看上去,最上面的地又好像不像是这样的样式。
“大人,请这边走。”田敏颜连忙引路,一边说道:“我是从山边的这条河滩截的流,上面挖了塘…”
向着特意开出来的宽路往上爬去,可见路平坦,修葺得很是齐整,温善初看在眼里,听在耳里,暗暗点头。
来到山坡地的最⾼点,田敏颜等常年在田里忙活的庄稼汉都脸不红气不喘的,她偷眼瞄去,这温大人也是气都不喘一下,就是额角微微的有些汗,心想这位温大人估计也是有劳动开的。
反观那些乡绅土豪,一个个脸红耳赤,満头汗水,气喘吁吁的像条小狗伸出头舌,⾝上华贵的绸缎提在手上跟条咸菜似的,脚上缎靴都是泥,哪里还有往曰那富贵威风的样子?
田敏颜看了暗笑不已,这些个人天天大鱼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饱就是睡,満肚肥膏,根本就不动一下,爬这么点山坡就累成这样,这要是再⾼点,更不得了了?
“这个,我没看错吧,是井?”温善初指着脚边的一个新打的用石头垒着的水井,探头看下去,映出自己的头来。
“大人,您没看错,的确是水井。”田敏颜笑了笑。
“你在土地里打水井?这是啥缘故?”温善初惊讶得很。
“大人,这样的水井不指一个,这百亩地里,一共有三个呢。我们二姑娘说了,就是那河滩供不上水来,有这水井,这地里种了庄稼也不怕旱了。”谢狗子一直跟在⾝边,兴匆匆地揷嘴,看到田敏颜睨过来的眼神,脖子一缩,又退开了一步。
“哦,这是啥说法?”温善初倒来了兴致,看向田敏颜。
“大人,俗话说天有不测之风云,我县虽然这十几年没大旱洪涝,但也不代表以后一直都是风调雨顺。大人你看。”田敏颜站在⾼坡上,指着下方一溜下去的田地,她的荒地再下,隔了一条河堤坝,下面就是杨梅村村民的田地,有沙地,也有水田,偌大的一片,其中,供水的则是另一条河滩。
“大人,您也看到,我截留的这条河滩并不大,水量不足,这要是遇着⼲旱,势必供应不上,要是没水,那就…”田敏颜拧着眉道:“我打水井,就是为这缘故。若是真的遇上⼲旱,哪怕河滩没水,这井也能打救一二,水头足的话,还可以灌溉底下村民的田地,惠己及人,那是一个双赢。”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想头倒多。”温善初听了她的话,挑了挑眉。
“大人,我这也是防范于未然罢了。”田敏颜抿嘴轻笑。
“好一个防范于未然,如果乡亲们都像你这么想,那清平县倒是头一份了。”温善初呵呵一笑。
“田姑娘,你这地沙土半渗,你可想到要种啥庄稼了?估摸收成亩产如何?”
在温善初旁边,一个穿着墨蓝⾊袍子,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男人开口问了一句,经里正介绍,田敏颜认得他是县里的主薄,姓戴。
“戴主薄,这地也才开出来,得养着呢,种什么,我还没认真想过,只当作试验田,将来弄些新物事来种种。”田敏颜呵呵地笑。
戴主薄的眼睛眯了眯道:“田姑娘,地虽然是你家买了,可这要是种不出庄稼来,任由它丢荒,南国可是有律法要将它重新收回的。”
南国有律法,若是买了荒地,五年內不开荒,不种植,或是种不出东西,县衙可斟酌收回,让有能者耕。,而那买了地的,想要收回买地的银子么?那是不可能的,县衙只会补偿你十分之一的银子。
田敏颜知道这律法的时候,几乎没跳起来,直骂太黑了。
可仔细想了又想,这律法又是利弊两半,利就是既可杜绝那些乡绅土豪強买占地,又可多给一个机会给有能力开荒之人,弊就是会让有心开荒的人打退堂鼓,毕竟谁都不想亏。
田敏颜要买荒地的时候,有好几个相熟的叔伯都舀过这律法与她说过,可田敏颜既是知先机,而且富贵险中求,努力虽不一定得到回报,但不努力,就一定没希望,所以,她坚持着买了。
“戴主薄放心,不用五年,就是今年秋收我也会种出庄稼来。而明年夏收,这百亩荒地,亩产定有四百斤。”田敏颜抬着下巴微微一笑,眼中闪着自信的光芒。
“亩产四百斤?”钱主薄不可谓不惊,声音都尖了起来,不仅是他,就是温善初和其它人都惊呆了。
便是杨梅村现在的良田,也就是亩产二石,田敏颜这荒地,是公认了种不出啥来的,就是伺候得好了,有个几十斤也算是老天保佑了。
可她却说,这荒地能产出四百斤粮食?还是明年?
小女娃果然不知天⾼地厚,吹牛皮也不带这么吹的。
“田家姑娘,这种地,可是要踏踏实实的,哪是吹牛皮子就能吹出来的?”戴主薄晒笑,又看着一直没吭声的田怀仁说道:“田家的,你也姑娘胆子也肥,敢在知县大人跟前吹起牛皮来了。”他话到最后,已隐隐有了些警告之意。
田怀仁也是被闺女的话给吓呆了,乍听得戴主薄这么说,顿时吓得脸都白了,拉着田敏颜就要跪下:“大大人,她小孩儿家家的,您您大人有大量,别别放在心上。”又扯着田敏颜的手道:“囡囡,快给大人认错。”
“爹,你作啥呢?”田敏颜翻了翻白眼,这老爹也太胆小了。
也不怪田怀仁紧张胆小,他活了几十年,都在杨梅村打滚,哪里见过大人物?当听到知县大人来看他家的地时,他吓得腿都软了,以为是地里出了啥子状况,亏得里正百般解释大人只是来看看地开荒的情况,他的心才半定了下来。
知县大人面相虽严肃,但人也很可亲,和颜悦⾊的问了他几句,他激动又奋兴的答了,见不是啥坏事,这才真正的定下心来。
可现在,闺女竟然说这么大的话,亩产四百斤,那是他们家的良田也产不出来的数量,她说这大话,将来若没有,还不得蹲大牢?
所以,田怀仁才这么紧张,就是怕闺女把知县大人给惹恼得罪了,这官老爷,哪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古人都对当官的百般膜拜,不是因为什么荣耀,而是因为他们掌控着百姓的生杀大权,一个不慎,那可是丢命的事。
温善初摆了摆手,笑着让田怀仁起⾝,看向田敏颜,见她眼里并没有惶恐的神⾊,反而是自信朗朗,一派认真,不由问:“丫头,你可真有把握种出亩产四百斤的粮食?”
“当然。”田敏颜一脸傲气地仰起下巴。
“你倒说说,你要种什么?”
“大人,种什么现在我还定不下,您也甭管我种啥。明年夏收,若是风调雨顺,这百亩荒地定会丰收。”田敏颜答得含糊,难道她会说我要种棉花么,这些人都不知道那是啥呢。
“好!”温善初一拍掌道:“丫头你可敢与我击掌盟誓?”
“大人…”戴主薄皱眉上前,温善初挥了一下手,只定定的看着田敏颜。
“有何不敢?”田敏颜粲然一笑,伸出小而白皙的手掌来。
“囡囡。”田怀仁惊得眼睛都红了。
里正也上前,说道:“田家二姑娘,话可不能乱打包票,这是要坐大牢的。”
谢狗子也走到她⾝后,小声提醒了一句:“二姑娘,可仔细想清楚。”
对众人的劝说,田敏颜恍若未闻,只和温善初的击了三下掌。
田怀仁一庇股坐在地上,整个人像被菗了神魂一样,心想这下完了。
“爹。”田敏颜哭笑不得,将他搀扶起来,低声说道:“老多人在呢,您给振作点。”
“你,你这孩子桶了天咯。”田怀仁伸出手指劲使戳了戳她的额头,最后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是好是坏,统归咱一家子陪着你便是。”
“爹。”田敏颜又无奈又好笑,更多的却是感动,搂着他的手臂说道:“您放心吧,我都有分寸的。”
“哈哈,田家的,你比不上你这闺女啊。”温善初将他父女二人的神⾊和说话都尽收眼底,哈哈的笑说了一句,拍了拍田怀仁的肩膀,背着手走了开去。
田怀仁和田敏颜相视一眼,两人均露出一个哭笑不得表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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