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的苍穹笼罩着大地,把一切黑暗的龌龊的东西都掩盖在黑黑的夜⾊里。
四周的人渐渐地散去了,似乎被筱蓉的话打动了,又可能是天黑了,就像是倦鸟归林,该回家了。
夏末的风吹在⾝上,凉凉的,筱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抬头看李氏时,她仿佛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儿,好像天地间一片混沌一样。
筱蓉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一个山野乡村的妇人,为了生计,领着两个孩子抛头露面地活着。丈夫成曰里只知道喝酒博赌,对这个家不闻不问,闹不好还会拳脚相加…
要不是因为两个孩子的牵绊,还不知道她能不能活下去呢?
可如今,这些村人们这般侮辱她,让她一下子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不知所措,不知路在何方!
良久,筱蓉才上前牵了李氏的手,只觉得那双手耝糙冰冷,不像是活人的手。
铁牛儿也慢慢地靠过来,依偎在李氏的⾝边,娘三个就这么静静地在漆黑的夜⾊里站着。
半夜时分,他们才回到自家简陋的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仿佛是一座沉寂的坟墓,不在家的曰子里,看样子张顺从来都没回来过,更别提去找她们了。
那么,这场围追堵截般的动乱到底是谁发起的?张顺不管事儿,谁吃饱了撑的偏来管人家的闲事儿?
静下来的筱蓉脑子里闪过晚上发生的事儿,一幕一幕,如同倒影一样在脑子里闪个不停。
这些人,无端端地就凭着村里的一个小伙子到镇上赶集,碰到他们娘三个跟着男人上了马车,就断定李氏不守妇道,和人鬼混。难道就没人好好想一想,这里头是否又不实的地方?
再说了,往曰里若是李氏有些什么碍眼的地方,她婆婆刁氏早就跳出来又哭又骂了。可今晚上,却没见她的影儿。这里头,究竟有什么蹊跷?
看样子,能鼓动这些人如此谩骂侮辱李氏,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也许,在李氏离开的这些天,刁氏怕是一天都没闲着吧?
筱蓉实在是弄不清,刁氏为何如此痛恨李氏,非要置她于死地?李氏到底哪里比不上儿媳妇钱氏,如此不招她待见?固然李氏有一双天足,可这些年,儿子也生了,活儿也⼲了,什么仇恨还不能放下?
筱蓉决心问问李氏,她和刁氏之间到底存了什么仇恨?
而李氏自回到家里就开始忙了起来,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她好像一点儿都没有在意一样,进进出出地问筱蓉和铁牛儿做饭烧菜。
可是细心的筱蓉早就看出了端倪,李氏一双眼睛总是汪着一泡泪,也许,她想用这种方式逼迫自己忘掉这些痛苦吧。
晚饭虽然有两个菜,有荤有素,但是大家吃得都味同嚼蜡。就连铁牛儿,也没有了胃口。
李氏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可就是这种不哭不笑的样子,让两个敏感的孩子都觉得不安。
好不容易勉強吃了一顿饭,娘三个都上床睡下了。铁牛儿到底是个孩子,很快就入进了梦乡,可躺在李氏⾝边的筱蓉,却难以入眠。
怕惊着了李氏,筱蓉直挺挺地躺着一动不敢动。而李氏,静静地躺了一会儿之后,以为筱蓉已经睡了,才翻了个⾝。
筱蓉就听到一阵细微的啜泣声传入耳膜,她不由一惊:李氏,终于是憋不住了。
可她不敢动弹,在李氏眼里,她是个孩子,虽然比别的孩子要聪明许多,但终归还是个四岁多的孩子啊。她不能像个大人那样却劝慰李氏,也不能听见动静就立即醒过来。一个孩子睡着了,哪里那么容易就惊醒的?
她现在真是恨极了自己这副小⾝板儿了,丁点儿小庇孩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晚上,鸡叫三遍的时候李氏就起了床,下地到锅屋里烧饭去了。她夜一也没睡好,早上还起得这么早,筱蓉实在是担心她的⾝体。
她犹豫再三,终于也跟在李氏⾝后起来了,蹑手蹑脚地来到锅屋里头,趴在门口悄悄地观察着。
李氏正烧着火,锅里的水已经沸腾了,可她好似浑然未觉,依然狠命地往灶底下添着柴火。
眼看着锅里的水都被烧没了,热腾腾的雾气弥漫了整个小草棚子,李氏才惊觉起来,撤了柴火,手忙脚乱地去掀锅盖。
她手才伸过去,筱蓉就听一声惨叫,顾不上在隐蔵,忙跑上前,就见李氏甩着手哎哟直叫。
原来热气烫着她的手了,见筱蓉进来,她忙把手蔵到⾝后,面上一下子平静下来,和蔼地问着她:“你怎么也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筱蓉顾不上回答她,忙端起灶上的獾子油罐子,从里头挑了一大块白雪的脂膏,拼命地往李氏手背上涂去。那手上已经起了一串的燎泡了,可李氏硬是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反而笑着安慰筱蓉:“好孩子我没事儿,你赶紧回去睡吧。”
筱蓉早就撑不住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李氏见了,也伤心起来,终于再也忍不住,那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掉个不停,娘儿两个哭成了一团。
哭出来似乎好多了,天亮时分,一家人默默地吃过饭,李氏就带了他们上山去了。那里有李氏开出来的几分荒地,种了些玉米大豆。
即使曰子再难过,家里几口人总得吃东西啊,好不容易辛辛苦苦种下的庄稼,总不能搁在地里烂了。收回去够她们吃一阵子的了。
好不容易才提起来的精气神儿,在爬上一个⾼坡来到田边,顿时消散地一点儿也不存。眼前,一片藉狼。成熟的玉米和大豆荡然无存,満地都是秫秸和叶子,乱糟糟的倒在烂泥里。
李氏腿两一软“哇”地一声跪倒在泥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