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一张暗⻩的脸上似乎有了一种神奇的光芒,眼睛里也充満了望渴,⾝子虽然虚飘着,可脚步异常地轻盈。
回到家里,娘三个⼲脆都坐在破桌子边上,听着李氏静静地讲述那陈年往事。
“那天,曰头都下山了,你爹还没回来。铁牛儿才两岁,我抱了他到你奶奶家,想和她说说。”
顿了顿,李氏抿了一口面前的凉茶,才道:“谁知道刚走到你奶奶家的院子门口,就听里头有低低的争吵声。我也没甚在意,反正你奶奶和你爷爷三天两头地吵,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筱蓉见铁牛儿听得专注,忙给李氏的碗里续満了水,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问道:“娘,那后来呢?你进去了吗?”
李氏点点头:“在这样的气头儿上,我这做媳妇的自然不好进去。”李氏的眼神慢慢地有些飘渺起来,半天才蠕动着双唇道:“后来我实在是惦记着你爹,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儿子半夜三更地不回家,老子娘再怎么不和,也不能再吵下去了吧?”
说着,李氏的⾝子已经萎顿下来,似乎很疲惫的样子。这样的回忆,让她內心极度不安。
筱蓉已经隐隐地猜测出来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儿了,只有铁牛儿,像听故事一样,傻乎乎地睁着大眼睛望着李氏,等着下面的故事呢。
李氏慈爱地摸摸铁牛儿的头,又偏头看了看筱蓉,叹息一声说道:“你妹妹比你整小了五岁,看上去比你精明多了。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比这乡野的孩子不知⾼了多少。”
“娘,你快别夸我了,看哥哥脸都红了呢。”筱蓉打趣着,重新把李氏的思维引入到回忆中去。
“刚走到屋门口,我就觉得不对劲,屋里好像不止你爷爷奶奶两个人,似乎…似乎还有一个男人。就听一阵呜呜的低声过后,屋子里就没了动静。”
“我吓得浑⾝发抖,不知道你奶奶屋里到底是怎么了,有心要进去看看,又怕惹得你奶奶不⾼兴,她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
李氏虽然是对两个孩子讲的,可眼光始终直视着筱蓉,不知道为何,她总是莫名地信任筱蓉,虽然她才不过一个四岁多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就听里头悄声说道:‘人死透了没?’听着像是你奶奶的声气儿。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声说道:“死透了。趁着夜深赶紧抬出去吧?”好像商量着你奶奶。”
“我吓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天哪,他们是在做什么?难道谋杀亲夫不成?”李氏讲到这里,还不胜其寒地打了个寒颤,可见这事儿对她来说有多恐怖!
“我抱着铁牛儿赶紧就往回退,生怕待会儿他们发现了就走不成了。”
瞧一眼铁牛儿,李氏又低低地叹息一回:“谁知道铁牛儿这孩子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忽然就哭起来。小孩子的哭声,在深夜里格外?人,我吓得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几步就跑到了院子外头。就见那堂屋的门‘哗啦’一下被人给拉开了,你奶奶在门口探着头大喊:‘什么人?’我吓得一声都不敢吭,只捂着铁牛儿的嘴往回走。”
筱蓉至此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一过节了,想不到刁氏是个耐不得寂寞的人,竟然勾搭上了野男人,害死了自己的丈夫。也不知道张顺知道了没有?
“第二天天还没亮,村里就听到你奶奶在家里大声嚎哭,说是你爷爷死了。”李氏眼角里有一丝讥讽的笑意慢慢地流露出来,似乎很瞧不上刁氏那样的。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跟着瞎哭。你爹也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了,因为是盛夏,尸体也不能停放,一家子匆匆地就把他给埋了。”
李氏抬起手捋一捋耳边的碎发,一口气儿把手边的那杯凉茶一昅而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道:“其实我心里知道你爷爷到底是怎么死的,可你奶奶硬说是半夜里喝了一些酒睡下了,到了天明人就不行了。村里的人自然不会怀疑,以为人老了,睡过去了。”
筱蓉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托着腮问李氏:“是不是以后奶奶就不喜欢你了?”
“是啊,估计那晚上她听了小孩子的哭声,已经猜出是我来了。只不过没有真凭实据,自然不好怎么着我,只能三番五次挑拨你爹和我吵架,想把我逼走。后来你爹的赌瘾越来越大,我也管不了了,可你奶奶始终都偏向着他,说是我不守妇道,你爹才不想回家的…”
“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她怂恿的?不然爹怎么会越来越上瘾呢?”筱蓉皱皱眉,不敢相信一个⺟亲为了整治儿媳妇,掩蔵自己的私欲,竟然怂恿自己的亲生儿子去博赌。
“是啊,只要你爹一输了钱,你奶奶就说没事儿,下次再捞回来。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弄来的钱,总是塞给你爹,让他就这么陷进去了。”李氏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恨意,两只耝糙的手也紧紧地绞在了一起,⾝子瑟瑟地发抖,牙齿咬得咯吱直响。
筱蓉看得出来她此刻內心的仇恨,想来这么多年,这些话都憋在自己心里不敢说出来,她过得也够苦的。
“娘,奶奶用这种方式来报复你,她也太狠了些。不过娘放心,做了坏事的人是不会长久逍遥法外的。”
李氏望着筱蓉一脸沉重的表情,欣慰地笑了,这个孩子,总是给她很多惊喜,就像个大人一样,让她一颗悬着的心慢慢地放下来了。
想起张顺,李氏的心又猛地揪疼了,当初张顺可没有这么混啊,她低了低头,幽幽说道:“话虽如此说,我们毕竟夫妻一场,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好过啊!”
筱蓉无话了,这个可不是她一个小孩子能劝的了,只能让时间慢慢地平复李氏心中的创伤了。
娘儿三个在家里说了大半天,那天⾊已经慢慢地黑下来。好在家里还有些吃食,倒不至于就挨饿。李氏也没心思做饭,只简单地弄了点,让两个孩子吃饱了,就上床歇下了。
一天中经历得太多,让她浑⾝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躺在床上,人就昏昏然起来。
半夜,筱蓉听到外头风嗖嗖地刮着,只觉得屋子里一下子凉了,裹了裹⾝上的破夹被,她勉強蜷缩着⾝子睡了。
风刮过后,似乎下起了雨,打在地上沙沙地响着,篱笆院的门轻轻地响了一下,好像有人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