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张忠义的保证,筱蓉就放心地给那病人喝了一大碗的⿇醉汤,开始了截肢的手术。
那条断腿已经发黑坏死了,她也不怕腌臜,仔仔细细地用浓盐水消过毒,再把上面的腿大用一根白纱带子缠裹住了,这才让锄药、耕草两个把病人的手脚都用带子给捆绑住了。
张忠义看得眼发愣:“为何要绑住啊?难道很疼吗?”
筱蓉回头解释道:“已经给他喝过⿇醉汤了,再过一刻钟就没啥知觉了。不过为防万一,他要是动弹了容易碰着其他的地方。”
这个手术这么大,在以前都是好几个医生一块儿做的,眼下只能靠她一个,她⾝子又这么弱小,哪里做的过来呢?
锄药耕草他们也只能是打打下手罢了,青萝绿萝两个也只好缝合伤口,但是截肢必须她自己完成。锄药耕草两个虽是男子,见了这条断腿脸⾊都发白了,更别说青萝绿萝两个人了,吓得早就不敢对着腿看。
无声地叹息了一下,筱蓉招手叫过⻩芪:“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吃的没有?我这都⼲了半天了有些饿了呢。”
⻩芪忙转⾝出去了,不多时就端了一盘水晶虾饺过来:“老板娘说了,就知道姑娘会饿,特意包了这饺子预备着,还熬了一锅鸡汤,姑娘要不要盛些来喝?”
“不用了,就这些够了。”筱蓉也不坐着,就着⻩芪手里的木托盘就拈了几个饺子吃了,又喝了一碗白水,总算是垫饱了肚子。
拍了拍手,又到盐水盆里泡了一会儿,这才来到病人面前掐了掐他的人中,毫无反应。当然。这病人送来的时候已经昏迷着,还发着⾼烧,哪里会有感觉呢?
看了看墙角的沙漏,时间快到了。朝外看看天,曰影西斜,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天黑了,到时候这手术还结束不了。
回⾝出去喊来余扬,让他预备十来个烛台,到时候都点上蜡烛,四面八方都有光。这样就能看清楚了。
动这样复杂的手术,血管、神经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可是耗费精力的。她也不能耝心大意。
眼看着一切都预备妥当了。筱蓉重新走回病人面前,带上一双白纱做的手套,这还是她画了图样让余扬娘子特意做的呢,做好了之后都在沸水里煮过了。
瞧了一眼还杵在那儿的张忠义,筱蓉没有吭声。这家伙能够决定这人的命运。让他看看也好,省得有什么风险到时候自己有嘴说不清。
云书岳见张忠义进去之后就不出来了,內心里那股嫉妒之火腾地就窜起来了。凭什么这家伙能进去,我就不能进去?
抬腿就朝屋里走去!
待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自己什么时候没有这种嫉妒的感觉了呢?好像两年前,海棠苑里被一场大火给呑没了。自己心心意意的那个小姑娘被大火给烧得连根骨头渣子都没剩下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心了。当时云浩天还笑他这么小就有这么多龌龊的心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何偏偏会喜欢上一个小丫头。他也说不清道不明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如今,这股莫名的嫉妒让他感到了害怕,为何,这个神医姑娘也给他这种感觉?他心里的那个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眼前的这个神医姑娘给替代了。
甩了甩头,他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怒火。挑了帘子大步就进了屋子。
小丫头紫苏专门负责守在门口,省得杂七杂八的人进来。影响手术进程。
云书岳的⾝份她是清楚的,只是筱蓉千叮咛万嘱咐的,手术过程中没有她的许可不能让任何人进来的。她只好硬着头皮伸出胳膊拦住了正大步往前走的云书岳。
“世子爷,您请留步。我们姑娘说了,手术过程中不能让其他人进屋的。”
她只觉得自己上下牙齿在打颤,这句话她都不知道怎么从嘴里说出来的。
果然,云书岳一张俊脸立刻变得可怕起来,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半眯缝着,低了头靠近紫苏:“你家姑娘说的还是你自己说的?为何他能进来?”
指的正是张忠义!
紫苏忙头摇否认:“世子爷,千真万确是我们家姑娘说的。这个人,想来是姑娘同意的。”
声音越来越轻,她已经清晰地听见云书岳呼呼的喘气声:这家伙,看来气得不轻啊。
“是吗?既然他能进来,我就能进来。”云书岳也不管紫苏,径自甩了帘子走到了床前,靠在张忠义⾝边站住了。
此刻,他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能近距离地看着神医姑娘忙碌,他顿觉得心里就像淌过了一阵幸福的雨流。
筱蓉低着头忙碌着,正拿了一把明晃晃的砍刀对着那条断腿砍去。没有趁手的东西,也只能将就了。
砍刀下去之后,砍下一个大大的口子,乌黑的血哗哗地流出来,已经濡湿了床上铺着的一层白雪的床单。锄药和耕草两个一人一边,扶着病人的⾝子,见此情景,早就吓得脸⾊白雪,浑⾝颤抖。要不是筱蓉若无其事,他们两个几乎就要夺门而逃了。
而青萝和绿萝两个人就在筱蓉⾝边打下手,见了这样的场面,一个个已经浑⾝瘫软,倚在床边不能动弹了。
砍断了那条伤腿,筱蓉伸手过去要止血钳和纱布。手伸出去半天也没见到东西,不由惊讶地抬头看去,就见青萝绿萝两个已经面无人⾊了。
这才明白原来她们害怕呢。无奈地直了直酸痛的腰⾝,待要自己过去拿过来。
云书岳在一旁察言观⾊,再加上那次给他父王动手术的时候他在一边看着,这时候也知道筱蓉想要什么了。忙一个箭步跳过去,拿了止血钳和纱布就递给了筱蓉。
筱蓉惊讶之余,也没说什么。他则満脸露出笑容,安心地守在了一边候着传递东西。
筱蓉在转⾝的那一刻。轻轻地问了一句:“你洗过手了没?”
云书岳咧嘴一笑,也小声回道:“放心吧,我晓得规矩,早洗过了。”
原来,他等得就是这一刻。自己进来的那时候,就快速地把手在盐水盆里泡了泡。
筱蓉无语,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止血。用盐水一遍又一遍地清理。不多时,屋里几个盐水盆子都变成了血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稠浓的腥血味。
青萝和绿萝两个几乎快要作呕,就连锄药耕草两个也支撑不住。用手捂住嘴。
筱蓉一看这阵势不大好,忙让他们退到角落里。这几个人是指望不上了,不过満屋里都是血水盆子。也得有人往外倒啊。还得从厨房里往里端进来⼲净的盐水来。
转头望了望张忠义和云书岳两个,筱蓉不再客气,沉声命道:“你们也看到情形了,眼下也只能你们两个帮我了。”
张忠义则卷了衣袖过来“姑娘需要我们做什么?”
筱蓉则点了点地上用过的盐水盆子。“把这些倒掉,再换⼲净的来。”
张忠义和云书岳两个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径自端了盆子就出去了。
屋子里的腥血味淡了些,筱蓉低下头检查了一遍伤口,开始缝合起来。
先前还以为青萝、绿萝两个能替替她。如今看来这已经是奢望了,这两个丫头吓得看都不敢看。有心想让她们出去待一会儿,可想想还是咬牙没出声:当初她在医学院的时候。第一次看到死人也是吓得腿肚子打转的。现在就算是把她扔在死人堆里也不会有那种可怖的感觉了。
胆子都是锻炼出来的,这两个丫头是可塑之才,将来还有好多用得着她们的地方呢。
云书岳和张忠义两个进出了两趟,就把屋里收拾⼲净了,温热的浓盐水也端进来了。这一次。两个人都净了手,堂而皇之地守在筱蓉⾝边。好等着打下手。
渐渐地上了黑影,屋里的光线暗了起来。⻩芪早就拿来一大把的蜡烛,可是不敢上前点着。云书岳和张忠义两个倒是有眼⾊,接过来就点燃了,屋子里,顿时亮起来。
由于各个方位都有烛台,光线非常強烈,还没有影子,十分便于手术。
筱蓉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继续低下头去缝合。
莫名地,云书岳心里有丝心疼,假装和张忠义说话:“为何要各个方向都点蜡?”
“我又不是大夫,我怎么知道?”张忠义没好气,硬是搡了一句。气得云书岳伸出拳头对着他比划了一下。
一直到了深夜,才算是把这人的伤口给处理好。
筱蓉一直弯着⾝子,好不容易才直起来,只觉得浑⾝的骨架都要散了,一直起⾝子就听见骨骼咯咯地响。
她扶住床头勉強站着了,招手叫过锄药耕草两个吩咐:“你们两个今夜就守在这儿吧,一有什么动静就及时告诉我。”
又让青萝和绿萝两个下去歇了,这才挪动着脚步到了桌子前。⻩芪早端了一碗鸡汤候着了,见机忙上前递给筱蓉。
筱蓉累得气都喘不过来,哪里还有精神喝这个?往外推了推,有气无力地说道:“先放这儿吧,我歇会儿。”
就要站起⾝来往外走,谁知道腿站得久了庒根儿就不听使唤了,⾝子一个踉跄就要倒下去,幸好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才让她“幸免于难”
艰难地扭头看去,却见云书岳和张忠义两个一边一个,每人都伸了一只手,正扶着她。怪道觉得有两只手呢,原来不偏不倚的,这两个家伙都伸了一只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