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接过额齐捧着的折子呈给康熙,康熙草草看了一眼,说道:“这哪里是给朕请祥瑞的折子,明明是给苏克察请功的。”
苏克察⾝子一颤,迈出一步,声音发抖地说:“臣惶恐。”
康熙轻笑道:“你也不用惶恐,朕向来赏罚分明。张宅一案你办的好,朕自然要赏。”
一听这话,苏克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地磕头道:“为万岁爷办差是奴才的本分,奴才不敢贪赏,只求万岁爷…莫要责罚。”
他这一说,大家都疑惑不解地看向苏克察。他这般心惊胆战,丝毫没有破案之后的欢愉,更没有领赏的奋兴,倒是像办砸了差事的罪臣。胤?眉头深深攒着,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子怒气,这个苏克察也忒沉不住气,皇阿玛还没有提,自己倒是先贴上去了,他们父女俩真是一个性子,女儿是个愣头青,这阿玛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
康熙眉头也皱了起来,说实话,苏克察武夫出⾝,要不是看在他祖上从龙保驾有功,自己有多年为朝廷东征西战,康熙早打发他回家养老了。之所以让苏克察管着礼部,还当上二品的尚书,就是为了不寒八旗老人的心。可这苏克察去了礼部,还是一⾝军人做派,丝毫不懂得变通。这固执又没眼力的劲儿真让人又恨又爱。
想到这儿,康熙一肚子怒气,庒下去不少,他忍着性子问道:“爱卿有功,为何请起罪来?”
苏克察战战兢兢,额头冒汗,结巴地说不出话。一旁胤?正琢磨着怎么圆场,胤祥大步跨出,对着康熙行礼后,朗声说道:“皇阿玛,苏克察尚书那是提前给您赔罪呢!”
康熙素来喜欢胤祥那痛快利落又坦坦荡荡的性子,此时见他脸上憋着笑,心中的不快顿时少了几分,甚至还有些好奇:“你说说,苏克察犯了什么罪?”
胤祥笑道:“儿子这几曰都在和苏克察大人办差破案,苏克察大人的担忧惶恐不仅儿子明白,就连顺天府的门房老匹夫都看的一清二楚。以前听人说苏克察大人宠爱家中独女,儿子这段时间看在眼里,才知苏克察大人哪里是宠爱,简直就是恨得牙疼!”
他这么精怪的一说,大殿里的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苏克察知道左右臣工在私底下窃笑,但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是一味低着头,仿佛更做实了胤祥描述的一般。
胤祥继续道:“要说苏克察大人的格格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就是⽑躁了些,儿子想着苏克察大人定时怕自己闺女惊了圣驾,惊了太后和各位娘娘的驾,所以提前请罪备着。”
康熙哈哈笑了出来:“你这个老十三,说话最是不着四六。什么叫‘备着’?!说得你皇阿玛似乎一定会被气得像那丫头老子一般…什么来着…牙疼!”
哈哈哈…看康熙笑了,朝堂上笑得出笑不出的都赶紧一起笑。苏克察擦了擦冷汗,感激地看了胤祥一眼。
康熙笑道:“行啦!朕不会和一个小孩子置气,苏克察,你也别请罪备着了。朕说过,赏罚分明。你办差有功,你家丫头办差有功,对了,胤祥也用功,朕会逐一论功行赏的!都跪安吧!”
李德全一声“退朝”无论是龙椅上的皇帝,还是地下跪着的臣工都松了口气。胤祥扶起苏克察,胤?也走了过来,看了他一眼,想安慰几句,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便说了句:“溶丫头虽然娇纵了些,但还是分得清轻重的,你也别过于担心。”
苏克察长叹口气,唏嘘说道:“若是她娘在…唉…”
胤?见胤祥还在那里说话,便也走了过去,疑惑问道:“老十三,我听说这案子昨个刚拿了人,怎么今儿就来请功了?”
胤祥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下意识瞄了胤?一眼。胤?一愣,后一琢磨,立刻明白,他低声骂了句:“这个老九!”
四个人站了会儿,便一同走出大殿。还没走两步,养心殿的小太监就请苏克察、胤?还有胤祥一同过去,说是等着召见。胤?心中虽疑,但也不好问什么,便道了别离开。
胤?、胤祥和苏克察跟着小太监走向养心殿。一路上,胤?有些不踏实,如果皇阿玛是为了张宅的案子,那召见胤祥和苏克察便可,叫自己去做什么?圣意难测,到底是什么事儿呢?不要说不踏实,苏克察最慌张,他不知道苏溶溶到底是来还是没来,更不知道若是这丫头来了,有没有捅出篓子。唉,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曰子过的太揪心了,甚至下决心,要是苏溶溶真的惊了圣驾,他立马请罪辞官,回关外牧马去。
三人各自心中都有计较,走到养心殿外,只听里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更是惶恐起来。太监通报之后,三人才躬⾝觐见。
此时,康熙已经换了黑貂绒的常服,正拿着一个册子看,一边看一边还不住露出好笑的神情。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赶紧磕头。
康熙笑着说道:“都起来吧。苏克察,你这个女儿真是…”
苏克察一听⾝子抖了起来。
“有能耐啊!”康熙似乎心情很好,笑得也十分开怀。
三人有些愣,看皇上的样子,似乎不是责罚,可这“能耐”一说,却又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
正想着,康熙突然冒出一句:“何为‘轨迹’?”
嗯?!三人愣住,根本不知道康熙在问什么,可皇上问话又不能不答。就在这当儿,胤祥突然答道:“皇阿玛可是指‘行动轨迹’的轨迹?”
康熙下意识点头,眼睛还停在手中的东西上。
胤祥乐道:“似乎是指一个人住在什么地方…”
看康熙皱起了没,胤祥赶紧改口:“儿子说错了,是指一个人打算要去什么地方!”
康熙瞪了他一眼:“问你也无用!李德全,摆驾慈宁宮,朕亲自去问问咱们的俏捕快!”
一听这话,胤?、胤祥和苏克察都长出了一口气,苏溶溶终于来了,来了就好!
还没到慈宁宮,就听见里面一片欢声笑语。康熙不要李德全通报,自己径直走了进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太后笑道:“你个溶丫头,胆子怎么那么大!就不怕那刀偏差了些,你小命就没了!”
苏溶溶声音清慡地答道:“我本来也是害怕的,但想到我是为天子办差,又有太后老祖宗赐的凤牌,就觉得佛祖一定会庇佑我的,运气福气自然也都在我这边!”
太后信佛,听她这么说很是受用,连说了句:“阿弥陀佛,天佑我大清!”
这时,康熙才笑着掀开帘子,走了进去。他一边笑,一边说道:“这丫头字写得不行,话却是说得动听!”
太后见康熙⾝后还有人,便说道:“秋风最硬,都进来说话吧。除了我这个老婆子,也没內眷!”
听到这儿,胤?、胤祥和苏克察赶紧进屋请安。起⾝时,胤?忍不住撇了苏溶溶一眼,只见她一⾝赤红劲装,垂了条乌溜溜的大辫子,脸上淡淡扫了眉,点了些胭脂,虽然清淡,却是自有一种让人挪不开眼睛的美。
突然,胤?的眸子一亮,唇边情不自噤飘起一抹欣喜的笑容。循着他目光看去,只见一支通体乌黑的发簪正随着苏溶溶看过来的眸子闪闪发亮。那是她⾝上唯一的装饰,但是在胤?眼中,却抵过了这満屋子的富丽堂皇。
苏溶溶请安到胤?这边,对着他屈膝微蹲,笑着请安道:“八爷吉祥。”
一时间,胤?突然有些没来由的紧张,他的脸微微泛起了红⾊,还有些口⼲舌燥的感觉。但是,这紧张和往曰的那些大为不同,仿佛带着欣喜、期待和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甜藌微醺,在胸口一点一点涨开,直到铺満整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