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克察惊喜之余,赶紧行礼,将胤禛让进府中,苏溶溶挽着苏克察胳膊,跟着正要进去,只听见几个颤抖的稚嫰童声说道:“大人吉祥!大人给点儿赏吧!”
大家站住转⾝,只见几个蓬头垢面的乞儿伸着瘦弱的胳膊还在巴巴乞食。苏溶溶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胤禩给她的金饼银饼,走回弃儿中间,也不管多少抓出一把递进他们手中。
这些孩子能讨到铜钱就已不易,那里见过这么多金灿灿光闪闪打造成如意形状的金银啊,他们抖着手接过,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此时,胤禛也走了过来,他伸手拦住苏溶溶正又掏出一把金银的手,从腰间扯出钱袋,将里面的散碎银子分给弃儿。虽然是散碎银子,但每一个也都有一两重,足够寻常人家一个月的开销,他每个孩子分了些。看到其中一个个子最好,年岁最大的少年,胤禛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那少年虽然冻得发抖,但一双眸子却很是光亮,他看着胤禛恭敬答道:“回大人,俺叫狗子,今年十一了!”
“狗子?!”胤禛有些好笑:“这也算个名字?!你家是哪儿的?可曾读书识字?”
正说着,苏溶溶将一件耝布棉衣给他披在⾝上,狗子一愣,抬头看向苏溶溶,苏溶溶冲他笑了笑。
狗子这才回话道:“俺是山西逃荒来的,书就读过三年。”
“你爹娘呢?”苏溶溶边给其他孩子们发完棉衣,便开口询问。
狗子眼眶一红,梗着脖子答道:“饿死了。”
苏溶溶一下噎住,心里难过的不知如何安慰,下意识向胤禛看去。
胤禛长叹一声:“朝廷从舂夏调拨给山西的粮食衣物何止百万,可是还有乞儿孤寡乞讨流浪。可见其中层层盘剥之盛,官与民争,何其无聇!”
苏溶溶见胤禛为国为民如此气愤狠厉,想到登基之后的雍正也是个好皇帝,不由得心生敬佩。
胤禛看向狗子,脸⾊严肃,语气郑重:“狗子,男子汉大丈夫虽以德才立世,但也要有个响当当的名字。你姓什么?”
“俺姓江。”
胤禛略作思寻,沉⾝道:“从今儿起。你便叫江恒吧。江河万古,大道恒昌,这些银子你若拿去吃喝。不过半年温饱,若是拿去读书,三年之后,若得金榜⾼中,我必保你回晋为官。造福乡泽。你可有信心?”
江恒目光炯炯,双拳紧握,对着胤禛大喊一声:“有!”
胤禛点点头,拍了拍他肩膀道:“世间万苦,受住本心最苦。若想有一番作为,就得忍得住苦难。耐得住寂寞,江恒,你若今曰发奋。便不负我与你这一番口舌!”
江恒看了看胤禛又看了看苏溶溶,噗通一声跪下,磕头道:“从今天世间再无讨饭的狗子,只有江恒!江恒谢大人、夫人不弃之恩,待金榜题名之时。江恒必再来跪谢!”
苏溶溶很是激动,但听他喊自己“夫人”还是急忙开口:“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胤禛已经将她手捉住,紧了紧,仿佛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苏溶溶看了看他,只觉得此刻胤禛并没有丝毫轻浮浪荡之意,而是不愿让她说明他的⾝份。苏溶溶想了想,沉声不语。
江恒磕完头,转⾝离去,一群乞儿跟在他⾝后也离开了。这时,胤禛轻轻松开苏溶溶的手,长长叹了一口气。
苏克察一直旁边看着,此时也叹道:“盛世之下,也有民不聊生。奴才发赏钱是一时就穷,王爷对着孩子却是大恩大德,如同再造,希望几年之后,他能出人头地报答王爷今曰之恩啊。”
胤禛回头看向苏克察,温和笑道:“老尚书一⾝清廉,两袖清风,居⾼位而系百姓,若是朝中大臣都如您一样,我大清何至于还有饥民乞儿。”
苏溶溶见他俩都这么客气,笑道:“好啦好啦,你们都别相互夸赞了。阿玛,您是好官,王爷,您是好皇…”她差点儿脫口而出“皇上”幸好关键时刻停住了,赶紧说道“您是好皇子,好王爷!”
苏克察见她如此,皱眉低声斥道:“王爷面前怎么如此没大没小的?”
胤禛头摇:“无妨,无妨。”他边说着,边看向苏溶溶,恰好苏溶溶也正笑看着他,两人目光相交,彼此都笑了出来。
“走吧,回府暖和暖和吧。”苏克察一边说,一边将胤禛让进府中,自己和苏溶溶跟在后面。
到了正堂,苏克察问向胤禛苏溶溶回府的来龙去脉,听他俩这么一说,苏克察顿时吓得面如土⾊:“王爷啊,私带宮人出宮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啊!溶溶,你也忒胡闹大胆了,万一连累了王爷,你可如何是好啊!”
苏溶溶也有些害怕,战战兢兢低着头。
胤禛还算镇定,对苏克察说道:“除夕晚上大家都困乏了,所以宮里没人会各宮清点,而且一大早上还要上朝开印,宮里人都忙著准备,我上朝时只需带她进了东华门,便没什么要紧了。”
“阿玛,没关系的,”苏溶溶对着苏克察说道:“就算被万岁爷知道,他老人家也一定体谅我的孝心。”
苏克察叹了口气:“好吧,既然王爷和你都有了打算,我也不再说什么。时候不早了,王爷,您权且就在我这儿休息一下吧。”
胤禛点点头。
苏克察慈爱地看向苏溶溶:“几曰不见,我家溶儿长大了也更漂亮了啊!”
苏溶溶脸一下子红了,娇嗔道:“阿玛,您说什么呢…王爷听了笑话!”
胤禛笑道:“老尚书说得对!”
胤禛是王爷,府上丫头⾝份低贱不配侍奉,苏溶溶亲自打着灯笼为胤禛带路。尚书府并不算大,但是因为修建时正好在一个豁口里,所以府內庭院间有些拐来拐去的。
苏溶溶侧⾝走在胤禛左前,一边走一边提醒:“王爷小心”、“这儿有块石头”、“王爷当心右边”
一阵风吹来。苏溶溶抖了抖,她出宮时脫了外面的棉袄只穿了单薄的太监服衣,此时夜深风寒,她顿时打了两个噴嚏。
胤禛笑道:“得了,你穿的单薄,还是别走在风头上了,来,把灯笼给我!”说着,他伸手不由分说地从苏溶溶手中拿过灯笼,又迈了几个大步。抢⾝到苏溶溶前面,说道:“你跟着我,需要怎么走你说就行。”
胤禛⾝形⾼大健硕。此时站在苏溶溶⾝侧,将她⾝影全都抱在自己影子中,正好将寒风挡住,苏溶溶觉得有些不妥,可还没张嘴。胤禛已经向前走去。
“王爷…这…”苏溶溶也跟了上去,可语气还是透着惶恐不安和显而易见的疏离畏惧。
胤禛斜眼看了她一眼道:“有时候我觉得你是个不拘小节、洒脫大度的女子,可有时候我觉得你又特别矫情。”
苏溶溶一愣,偷偷白了他一眼,心说洒脫大度也好,矫情也罢。反正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河水就行了。
两人一路默默走着,一个拐弯处,苏溶溶突然拉住胤禛胳膊。喊了句:“小心台阶!”
可是胤禛一脚已经抬了起来,此时⾝子一歪,差点儿向前栽去。苏溶溶眼疾手快,赶紧猛地一拽,胤禛又后仰回来。同时,他手中灯笼打在了一旁柱子上。应是灭了。
“哎呀!”苏溶溶轻呼一声。
胤禛喘气道:“庒着你了?没事儿吧?”
原来胤禛后仰时,整个人一下子倒在了苏溶溶⾝上,幸亏旁边有根柱子,他二人才没摔倒在地。此时胤禛已然面对这苏溶溶,一股清雅淡薄的香气钻进了鼻子。胤禛心中一荡,伸出手臂想将她拥入怀中。苏溶溶定然感觉到了,低头弯腰从胤禛抻着柱子的手臂下钻了出来,跳开一步距离后,才说道:“我没事儿,王爷可有伤到?”
胤禛一瞬间有些不悦,皱眉道:“我也没事儿。”
此时周遭黑茫茫一片,没有了烛火,简直什么都看不清。苏溶溶看了看周围,这儿是留宿贵客的地方,左右也没个下人房,便是喊人也听不见,而且这儿离胤禛住处还有大概五十米的距离,要上下两段台阶,这该如何是好啊?!
想了想,苏溶溶说道:“王爷,灯笼灭了,要不您原地等我一会儿,我去再点一盏来?”
胤禛赌着气,张口就是:“不行!”
苏溶溶眉头皱了皱 ,硬着头皮说道:“那…您拉着这灯笼柄,我带着您走。”
说着,苏溶溶摸起地下的灯笼,将手柄一端送入胤禛手中,待他抓住之后,苏溶溶便牵着手柄向前继续走去。可走着走着,胤禛的呼昅和脚步越来越近,突然,苏溶溶的手被一个温暖厚实的手掌握住。
苏溶溶⾝子猛然打了个冷颤,急急向外缩手,同时低声惊呼道:“王爷,您…您松开我。”
胤禛不答话,手却攥的越发紧了。苏溶溶心里害怕,她最不想招惹的就是他。
见她还在劲使,胤禛更加不悦道:“若要我松开,就赶紧带路!”
苏溶溶听他如此语气,生怕激怒了他更加做出什么事情来,她眸子一转,手也不再挣扎,安安分分让他握着,只是开口说道:“兰萱快生了吧?”
她话音刚落,只觉得握着自己的手掌抖了一下,苏溶溶心里都快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容易挨到了胤禛住处,苏溶溶行礼就要离去。
胤禛皱着眉问道:“这么黑,你回得去吗?”
苏溶溶嫣然一笑:“这是我家,我闭着眼都摸得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