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七年的最后一个月,京城迎来了两次盛大的庆典。一次是八贝勒爷胤禩小世子弘旺満月,一次是雍亲王纳侧福晋。这两件虽都为喜事,但毕竟还是皇子的家务事,原本用不着如此郑重其事,但皇室却拿出了绝对的隆重,由內务府亲自操办。
腊月初三一大早,胤禩带着八福晋还有张氏抱着弘旺一同进宮,在向皇太后、皇帝请安之后,被赐宮中留宴,这对于皇子来说是从未有过的恩典。用过御膳之后,八贝勒爷一家带着皇太后和皇帝数不尽的赏赐回到贝勒府,再继续接待来自王公大臣的祝贺。
还没回到贝勒府,贝勒府门前的马车已经沾満了整个大街。胤禩默然看着眼前热闹繁盛的一起,眸中是浓重的倦意。他微微掀起轿帘,对着小卫子说道:“从后门进吧,门前这些宾客让老赵张罗就行了。”
小卫子点点头,赶紧吩咐轿夫从王府后门入府。八福晋的轿夫看见八爷拐道,不噤问道:“福晋,八爷似乎要从后门进府,咱们怎么办?”
八福晋掀起帘子看了看,皱眉想了想,叹气道:“咱们从前门进,今儿来的都是贵客,爷虽然乏了不见,但咱们不能失了体面。”
…
下午时分,胤禛穿戴整齐向苏溶溶暂住的小院走去,她原本住的院子正在修葺,所以就挪到了书房边的客房。这几曰朝中事务繁琐,胤禛都没顾得上来看她,今曰是胤禩麟儿的満月,按理说他自己去即可,最多带上福晋,可是不知为何,他却很想看看苏溶溶今天的反应。于是便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苏溶溶这里。
院门敞着,里面安安静静。胤禛轻步走入,正看见苏溶溶坐在廊下一针一线绣着什么。两人离着不到十步,可苏溶溶却丝毫没有发觉胤禛的到来,只是全神贯注地低着头。深秋的太阳并不刺眼,只在她⾝边镶了一道柔亮的金边,勾画着她优美的脖颈和扑扑扇动的睫⽑。胤禛心里荡起一阵柔情,不由走近了几步,开口道:“你在绣什么?”
“啊!”苏溶溶吓了一跳,手中的绣针一下子扎进了⾁里。胤禛赶紧快走几步。上前拉住她被刺的手,有些心疼地看着一滴鲜红涌出指尖:“都怪我唐突,吓着你了。”
苏溶溶任凭胤禛拉着她的手。冷冷开口:“没关系。”
胤禛目光一扫,看见了苏溶溶正在绣着的物件,是个已经差不多绣好的香囊。那香囊是天青⾊绸布的,绣着璃云和⾼山象征离世不染。她绣法还不娴熟,那云和山还不够飘逸。但一针一线却是用了心的。
胤禛随口问道:“你绣香囊做什么?”
苏溶溶没有回答。
胤禛笑着从她手中取过来,仔细看了看。一看之下,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眸中原有的温和变成了愤怒和冷厉:“岁月随心…安然相望…”
听他念着,苏溶溶脸上竟然飘起一丝笑意。胤禛攥着香囊的手越来越劲使,他狠狠瞪着苏溶溶。咬牙切齿道:“你这是给谁绣的?”
苏溶溶淡然答道:“王爷既然已经知道,为何还要问。”
胤禛一把将香囊摔倒地上,愤然道:“苏克察溶溶。你马上就要做我的侧福晋了却在给别的男人绣香囊!”
苏溶溶看着地上的香囊,冷冷道:“王爷,若非万不得已,我如何会成为您的侧福晋?!”
“今曰一切,我并没有逼你!”胤禛狂怒中带着期许:“你既然选择了来找我。就必须遵从我的心意!”
苏溶溶面无惧⾊地看向胤禛,语气却软了下来:“王爷。也许我们可以骗得了太后,骗得了皇上,却骗不了自己。我们虽然很快要成为夫妻,但是却永远都不会有夫妻的感情。不仅没有,也许有一天我们还会成为敌人。所以,您用不着在我这里费心思,我也不会要求你,或是你的王府为我做什么事情。”
说完之后,苏溶溶目光坚定地看着胤禛,胤禛脸上的怒气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寒若玄冰的冷寂:“你嫁给我就是为了让我难堪吗?”
苏溶溶嘴角扬起一个轻笑:“您放心,在外人面前,我会保持侧福晋的体面,作个安分守己的王妃,但是在王府里,请放我自由,把我当成空气或是个若有若无的摆设就行。”
胤禛咬牙道:“苏克察溶溶,你这把我当成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傻子吗?这里是我的王府,所有人都只能适应我的心情!”说着,胤禛劲使将苏溶溶推进屋子:“去换服衣,跟我去贝勒府!”
听到“贝勒府”三个字,苏溶溶一直毫无情绪的眸子突然震颤了起来,胤禛顿时觉得心中闪过报复的喜悦。苏溶溶抖了抖嘴唇道:“没名没分,不合礼数,我不去。”
胤禛冷笑:“怎么没名没分,你马上就是他未来的四嫂了!”
苏溶溶眸中泛着晶莹,愤怒又恳求地看着胤禛。胤禛心中虽疼,但还是狠狠说道:“你不是说会在外人面前维持侧福晋的体面吗?今儿我倒是要看看怎么个体面!”
…
雍王府和贝勒府只隔着一条胡同,胤禛深皱眉头走在前面,苏溶溶一脸苍白跟着他。贝勒府门口,管家老赵看见胤禛过来,赶紧让下人通知八爷、福晋,同时谦卑地迎上来行礼:“四爷吉祥…”
看见胤禛⾝后的苏溶溶,老赵一下子梗住,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胤禛似乎心情大好,侧转过⾝看着苏溶溶道:“这是苏克察大人家死而复生的溶格格。”
老赵赶紧行礼:“溶格格吉祥。”
老赵将两人往厅里迎,现在已经到了晚饭时候,下午流水一般的王公大臣都已经走了,晚宴是专门备给皇子兄弟们的。
胤禛带着苏溶溶一路向里走,只见厅里已经坐着三爷、五爷、七爷、九爷、十爷、十三爷和十四爷。大家见了胤禛纷纷站了起来,突然,胤誐喊道:“乖乖,这不是…这不是…苏克察溶溶吗?!”
他这一声惊讶顿时引来了大家惊讶的目光,胤祯仔细打量了一番,惊呼道:“真是…真是…溶丫头!”
苏溶溶端端行礼:“苏克察溶溶见过各位爷。”起⾝时,只见屏风后面飞快飘出一袭青衫,抬眼看去,只见胤禩没穿外袍只穿着中衣就出现在眼前,他脸颊带着晕红,⾝上也好疾走时裹挟的冷风,但那双眸子却火热热地盯住自己。
苏溶溶心口酸胀,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胤禛突然拉起她的手,带着炫耀的语气向大家说道:“这的确是苏克察溶溶,而且很快就要成为我的侧福晋!”
话音未落,所在皇子惊得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胤誐心思简单,下意识开口:“怎么是四哥的侧福晋,溶丫头不是和八…”
“恭喜四哥!”胤禟劈声打断了胤誐的下半句,同时上前一步对着胤禛和苏溶溶说道:“四哥与溶溶郎才女貌,实在是佳偶天成!”
胤禛笑着点头,目光瞥向胤禩。
胤禟一带头,众位皇子都纷纷祝贺起来,围着胤禛和苏溶溶说着些什么“早生贵子”之类的话。唯有胤禩一言不发,神情悲伤。
众人都贺完,只剩下胤禩还没说话。胤禛笑着对胤禩说道:“老八,苏克察活着的时候,你对他们父女多有照顾,溶丫头对你也很是敬重,难道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胤禩从苏溶溶⾝上撤回眸子,慢慢看向胤禛,他満脸疲痹,可是目光却越发坚定:“四哥,溶溶天性纯良,是世间少见的真挚女子,还望你以后好好待她。”
任凭苏溶溶努力咬着嘴唇,可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她感觉自己好像跋涉了千山万水,费尽了所有力气,可是却离她最想厮守的人越来越远,她的心好累也好痛。
胤禛脸上的笑容慢慢变成了阴暗,他拉住苏溶溶的手劲使一拽,苏溶溶顿时一个踉跄,跌撞在了胤禛怀中。胤禛看着胤禩眸中的坚定碎成心痛,轻笑开口道:“既然做了我的侧福晋,自然生生世世都由我来照顾她。八弟就不用再多思了!”
就在这时,胤祥突然朗笑着上前道:“今儿是来给弘旺过満月的,怎么没见八嫂带着弘旺过来?”
胤祯也赶紧说道:“就是就是!八嫂呢?八哥,我们还没见过小外甥呢!”
剩下的皇子都是剔透的人,赶紧附和:“小外甥呢?快把孩子抱来让我们看看吧!”
此时,老赵已经去请八福晋,八福晋带着张氏抱着孩子笑着走了过来,看见胤禛和苏溶溶时,八福晋笑容僵了僵,但立时恢复正常,她将孩子抱入怀中,笑道:“弘旺知道各位伯伯叔叔们来看他,⾼兴的不肯睡呢!”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三王爷看了看孩子说道:“这孩子和老八长得真像!”
五王爷笑着问道:“弘旺是皇阿玛赐的名字,可见对这个孩子的喜欢!对了,老八,你们可起了小名?”
胤禩哑声道:“果儿,小名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