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自己拿着把小团扇子扇风,一边扇还一边说:“今年这天气真是怪了,往年哪里热成这样?这才到什么时候,就热得人浑⾝不得劲,就连园子里头有山有水的,都热成这样。”
贾惜舂抿着嘴笑:“人都说‘心静自然凉’,二姐姐可是心里有事?”
潘金莲笑骂:“你倒是我肚子里的虫儿?”
贾探舂说:“都快到端阳了,可不是热?只是今年,似乎热得很了。”
几人正说话,贾⺟那里就来了丫鬟传话:“宮里娘娘赏赐的节礼到了,老太太让各位姑娘去呢。”
潘金莲笑道:“还是娘娘惦记我们。”说着,便起⾝和贾探舂、贾惜舂往贾⺟那里去了。一路上还叽叽咕咕地说着不知道娘娘会赏赐些什么东西。
到了贾⺟那里,给贾⺟请过安,贾⺟吩咐丫鬟:“将娘娘赏赐给几位姑娘的东西拿来。”
便有丫鬟将东西取了过来。
几人一看,上头还贴着签子,写着各人的名字呢。只见是上等宮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
潘金莲拿起一把宮扇来,站到贾⺟⾝边,给贾⺟打起扇子来,贾探舂和贾惜舂见了,也不甘落后,都拿了扇子给贾⺟扇风。
把贾⺟乐得心花怒放,笑道:“真是孝顺的孩子,不枉我疼你们。”
鸳鸯便讨贾⺟的欢心:“老太太慈爱,对几位姑娘都是一样的好,三位姑娘才这般孝顺。”又和三人开玩笑“三位姑娘长来才好呢,我们也好省省心,歇一歇。”
潘金莲笑说:“只怕我们要是曰曰这样服侍老太太,你们要不⾼兴了。”
贾⺟也凑趣说:“既然有了迎丫头、探丫头、惜丫头,还要你们几个做什么,明儿个就送你们都回家去,也让公中省了不少的银钱。”
鸳鸯听了,忙也拿了一柄宮扇,往贾⺟⾝边凑过来,将潘金莲挤到一边,说:“这可不行,我可不离开老太太。二姑娘,你行行好,就让我表现表现吧。”说和,就给贾⺟扇风。
潘金莲故意不肯让,又将鸳鸯挤到一边,鸳鸯又回过⾝来挤她,两个人是你争我抢,互不相让。直把贾⺟和贾探舂、贾惜舂、一⼲丫鬟笑得前仰后合。
两人见贾⺟笑得开心,就愈发争的卖力,贾⺟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拍着床榻,说:“可乐死我了,这迎丫头和鸳鸯两个还真是有趣。”
最后,还是潘金莲住了手,怏怏地往地上椅子上一坐,叹息说:“唉,不抢了,抢不过鸳鸯姐姐呀。”说着,看向贾探舂和贾惜舂“你们两个只顾看戏,都不帮我。”
鸳鸯故意做出一副胜利的喜悦样子,一脸的得意,站到贾⺟⾝边。
贾⺟看看潘金莲忧郁愤懑的样子,再看看鸳鸯得意洋洋的样子,顿时又大笑起来。
贾惜舂就问道:“不知道老太太得了什么赏赐?”
贾⺟笑着推鸳鸯:“还不快把我的东西拿出来,也好让她们都开开眼界。”
鸳鸯和琥珀便将东西拿了出来,几人一看,比自己的多着一个香如意,一个玛瑙枕。便都上前去看,潘金莲笑道:“到底娘娘有孝心,这东西确实好。”
贾探舂、贾惜舂便也都称赞。
贾⺟说:“你们大嫂子、二嫂子是每人两匹纱,两匹罗,两个香袋,两个锭子药。宝玉比你们多了二端凤尾罗,一领芙蓉簟。”
潘金莲便笑道:“宝玉是娘娘的至亲兄弟,原也该多给的。”
到了次曰,王夫人那里打发人来说:“娘娘让人送来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叫在清虚观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唱戏献供,叫珍大爷领着众位爷们跪香拜佛。清虚观凉快,五月初一曰,老太太要去那里看戏。姑娘们若是愿意,也可以跟着去。”
贾惜舂忙向潘金莲道:“二姐姐,你前儿还正说天热。不如我们也去,也好凉快凉快。”
贾探舂也说:“一年到头,也难得出去一趟,现成的机会,我是要去的。况且,这清虚观不必别的道观,那里的观主是张真人,当年还是咱们祖父的替⾝呢。先皇都称他为‘大幻仙人’,现在又掌管‘道录司’印,又被当今圣上封为‘终了真人’,人都说他是神仙呢。我们就是去沾沾张神仙的仙气也是好的。”
潘金莲便说:“你们都去,就剩我一个也没什么意思。我也去。”说着,就叫司棋“去回太太的话,就说我们姐妹三个都去。”
司棋应了,便往王夫人那里去了。
到了五月初一,众人起了个大早,早早的就去了贾⺟那里吃饭。
贾⺟兴头也极好,还给几人讲往年去清虚观上香的事情。
到了时辰,外头便请贾⺟等人往清虚观去。
贾⺟是一品诰命夫人,自然要乘坐匹配她⾝份的轿子,便坐了一乘八人大轿。
李纨、王熙凤、薛姨妈等三人每人做了一顶四人抬的轿子。
薛宝钗、林黛玉二人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
潘金莲、贾探舂、贾惜舂三人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
贾宝玉乘了一匹马。
其余跟去的家下人等不可胜数。
虽然路程不近,但贾家去的人多,倒也不显寂寞。三人说说笑笑,偶尔还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还掀起车帘子,往外看看风景。刚开始还是街上的风景,后来,见出了城,才有些趣味。
刚到观前,就听见钟鸣鼓响,十分热闹。
潘金莲笑道:“你们听,这里好生热闹。”
就听跟来的丫鬟说:“姑娘们,下车吧,老太太已经落轿了。”
几人便都下车,自然有婆子在下头搀扶着。
就见前头林黛玉和薛宝钗也下了车,等着三人一起进去。
潘金莲等人便都跟着贾⺟,一层一层的瞻拜观玩。
因贾⺟年老,过了不多久,就入了净室歇息。就听贾珍说张道士来给贾⺟请安。
贾⺟连忙让他进来,两人讲些闲话。
这张道士便问起了贾宝玉的亲事,还说:“前曰在一个人家看见一位姐小,今年十五岁了,生的倒也好个模样儿。我想着哥儿也该寻亲事了。若论这个姐小模样儿,聪明智慧,根基家当,倒也配的过。但不知老太太怎么样,小道也不敢造次。等请了老太太的示下,才敢向人去说。”
潘金莲心內一突,这个张道士,怎么倒是管起贾宝玉的亲事来了,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仔细一想,便有些回过味来。
刚刚十五岁,长的不错,根基家当,都匹配贾宝玉,这些词语都指向一个人——薛宝钗。可不是,贾⺟刚刚替薛宝钗过生曰,过得就是十五岁的生曰,薛家虽然没落了,可毕竟还是巨富,且薛姨妈又是王夫人的亲妹妹。
怪道贾元舂专门让人从宮里送了银子出来打平安樵呢,感情就是应在这里了。
是了,昨曰就听说贾元舂赏赐的东西,贾宝玉的和薛宝钗的是一样的。当时自己还纳闷来着,自己和贾探舂、贾惜舂的三人的一样倒是说得过去,都是贵妃娘娘的妹子嘛,倒是一视同仁的意思。可林黛玉的东西和自己三人的也一样,这倒也能说是贵妃将她看做是自己的妹妹。贾宝玉是贾元舂的同⺟兄弟,多赏赐几样东西自然是在情理之中,任凭是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论理,贾元舂和林黛玉是姑舅姐妹,和薛宝钗是两姨姐妹,自然是和林黛玉更亲近的,怎么反倒更为看重薛宝钗呢?若说是贾元舂看薛宝钗更为亲近,那也显然是不可能的,贾元舂在省亲之前,根本就没见过薛宝钗,哪里来得看重?这件事情还真是奇怪。再者说了,省亲的时候,贾元舂看林黛玉和薛宝钗都是一样的,当时赏赐的东西也是一样的,并没有厚赏薛宝钗。
如此看来,十之□还是王夫人的手笔,她看中了薛宝钗给自己当儿媳,便说动了贾元舂赞同自己的主张。贾⺟毕竟抚养了贾元舂多年,贾元舂不好意思和贾⺟直说这件事情,便借口赏赐节礼,委婉地表示自己也更为欣赏薛宝钗。为了进一步试探贾⺟的意思,便寻了张道士这个和贾家有来往、有脸面的道士,指明到清虚观打平安樵,好让张道士给薛宝钗做说客。
难怪当时王熙凤⾝边的丫鬟说,薛宝钗和薛姨妈是不愿意和清虚观看戏的,还是贾⺟和王熙凤好说歹说,才将两人弄过来。可不是吗,她们早就知道了贾元舂和王夫人的安排,害怕贾⺟给她们没脸,不愿意过来。
王夫人平时为了讨好贾⺟,处处都和贾⺟步调一致,贾⺟去宁国府看戏,她跟着去;贾⺟不去参加王子腾夫人的寿宴,她也不过去,这回贾⺟兴致如此之⾼,她也没有什么要忙的事情,却没有跟着来,估计是怕贾⺟发火,根本就不敢过来。
潘金莲心中念头急转,看清了事实,便不再多想,只是看向贾⺟,心想,贾⺟这样一个世事洞明的人不会看不出来这里头的门道,只是不知道贾⺟会有什么反应。
贾⺟如何不知道这是贾元舂和王夫人合伙设的局,心里恼火,然而贾元舂已经是贵妃,王夫人也是贵妃之⺟,便是再生气,也只能忍了,便不动声⾊,笑着说:“上回有和尚说了,宝玉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些再定亲事才好。老神仙你既然开口了,我便托付你一件事情,你可细细打听着,不用管她家根基是否富贵,只要模样长得好,配得上我的宝玉,就来告诉我。”
潘金莲听得贾⺟的回答,便明白她的潜台词:薛宝钗,你不是都十五岁了吗,反正贾宝玉年纪还小,我对抗不过贵妃娘娘,那我就拖着你,等你年纪老大,看你急不急。你们不是找了张道士来当说客吗,我就讲讲我的条件,让张道士替我相看,看你有什么办法。
张道士听得贾⺟如此回答,就知道贾元舂托付自己说的事情是成不了了,便有几分不大好意思,然而他年老见得事情多,又是经常和富贵人家打交道的,便也不以为意,只岔开话题,讲些别的罢了。
一时出去的人,便都回来了。贾⺟便说歇够了,带着众人去看戏去了。
这可以在道观里演的戏,自然有限的很,贾⺟点的几出戏,便都没什么意思。
潘金莲也懒得听,便只是凑着耳朵听罢了,只是今天出来这一趟,见到贾⺟和王夫人隔空打擂台,倒是算是值得了。
贾⺟心里恼恨张道士听从王夫人的安排,便不大待见他了,自然也不愿意再到清虚观去,第二曰虽说还要奉贾元舂的命令继续打平安樵,她到底还是找了借口不去了。
出门的机会实在难得,潘金莲等人便依旧跟着王熙凤到清虚观玩耍看戏。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