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寒风好似吹进了每个人的心里,紫木的脸⾊比胡娜还要难看几分,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任何的精神,英俊的脸庞覆上几丝疲惫。
的确是疲,甚至连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没有心思去探究。
风雪渐停,那道紫⾊的⾝影已经蒙上了一层清浅的白,落雪积在他的肩头,就那样立在破屋外的雪地上许久。
很多事情,总是要发生才会看清,很多人,总是要失去才能懂得珍惜,只是,那个能够让自己珍惜的人,已经远去。骄傲如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无力。
缓缓低下头,痴痴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就是这双手,亲自将那个纯真的少年推到了不可挽回的边缘。突然,一只手有力的拍在他紫木的肩头,正是从屋內走出的韩岭,火光明明暗暗,在寒风中闪烁,两人修长的⾝子映在一片阴影之中。这是属于男人之间的表达方式,韩岭未说出的那句话,他是懂的吧。
胡娜⾝体虚弱,幻雪守在一旁照看,好看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过,偶尔抬头望向屋外的那道⾝影,心中更是如针扎一般。
如果不是自己胡乱猜测…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该误导你…”紫木与韩岭两人一迈进大门,就听到幻雪带着歉意的话语。精致的小脸上带着深深的自责。
“这事不怨你。”的确不能怨任何人,若是自己对他的信任多一些,没有被心中的仇恨冲昏了头,又怎么会将荣爱伤及至此。
胡娜一双美眸睁了开来,脸⾊少有好转,体內的寒气在调节之下也尽数的散去,血液循环恢复了正常,只是⾝体尚且虚弱了些,需要休养。
“放心吧,他有颗善良的心,是不会多造杀戮的。若是…真的有怨,也只会来找我们四人罢了。”
所有人的心情都极度低落,气氛沉寂的如一滩死水。幻雪因为內疚,心思也用不到别处去,紫木的状况就更不要提了。
唯独还能保持冷静的,反而是胡娜与韩岭两人。
“紫木,你在之前有听荣爱提起过自己的⾝世么?”胡娜⾝上披着一件浅绿披风,清冷的容颜都笼在那片悠然的⾊彩之中。
紫木回神,紧蹙着眉头回忆,许久之后才轻轻的摇了头:“没有,荣爱被师傅带回岐山的时候已经九岁,师傅只说是游历途中遇见的儿孤,见其长得可爱,便随手带了回来。”
虽说气氛沉闷,但听见紫木这话,胡娜只觉有些好笑,这个岐山老人的性子,也确然能够算作奇葩了,一生之中只收了两个弟子。两个弟子却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说是魅惑世人的妖孽都不为过。
难道说他收弟子,看的不是⾝体底子,而是容貌?
显然,这种时候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很不合时宜。
“想来他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不然,又怎会…”怎会,对你倾尽一切的感情。胡娜的眼眸突然变得暗淡,那个清瘦的少年⾝影好像就在自己的面前,一伸手就能触碰得到。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紫木的视线远远的落在屋外的漆黑原野,那是从未有过的孤寂。
“我被师傅收做弟子的那一年,也是这样寒冷的一个冬天。我们家本来是季越国一个小城的望族,已经有了百年的传承。那一年师傅已过六十,却还是一心沉浸于武学之中,他所追求的,只是暗器之道。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喜爱四处游走,增长见识。
我们家族历代经商,都是些本分的商人,从来不染指江湖之事。但是很奇怪的是,我祖父与岐山老人却是多年的好友。听祖父说,当年他刚刚接手家业时,诸事不顺,一次外出送货的途中遭遇了山贼,幸得那时同样年轻气盛,立志闯荡天下的师傅所救,两人一见如故。便到我家族之中住了几年…”
“那年我十岁,祖父病逝,师傅听闻此消息,匆匆赶到季越国,在灵堂之中坐了整整三天。三天后,师傅准备离开的前夜,家族却遭遇了一场突袭。全府上下一百余下皆在那天夜里丧命。我清晰的记得,师傅与那些人交手,将其毙命于暗器之下。即使这样,依然是双拳难敌四手,世代经商为生的族人,哪里是那些黑衣人的对手。
我躲在一个角落里,看着⾝边的亲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鲜血浸成一条绢细的河流,将整个院落淹没其中。后来我娘偷偷跑来我的⾝边,一把抱起我,想要从后门逃走。谁也想不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哪里来的勇气,从刀枪雨林之中冲了过来,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年幼的孩子。
更多的,我记不得了。
只是记得,娘亲猛然睁大的双眼,还有穿透她心脏的那柄弯曲短刀,带着奇形怪状的凹槽。
她浑⾝颤抖,双眼中的光彩也在急速的消退,一个人举着弯刀朝我劈了过来,师傅在这时出现了,鲜血几乎将他的衣衫全部染红,一双眼眸血红。
娘亲在临死之际,将我托付给了师傅。那场灭门惨案,只有我一人在师傅拼着受了三处重伤的情况下带出了府。”
时隔多年,那些惨叫声依然回荡在耳边。父亲,⺟亲,哥哥,还有那些无辜的下人…临死前的惨状一一印刻在脑海之中。
紫木双手搭在窗棂之上,因为用力过度,指节都有些泛白。
那是一场杀屠——。
听了紫木的话,三人都觉得心惊,尽管都是早已经看透了生死,但紫木那样小的年纪,就被強行灌输了这些腥血的场面,并且死在自己⾝侧的,还是那些曰夜相处的亲人。难怪,这个英俊的男子时刻微笑着,却对所有人都充満了戒备。
“那些人是沐天宮派来的?”韩岭蹙眉问道。
用力的点了点头,灭门之仇怎可不报。师傅将自己带回了岐山,将一⾝武艺传授给自己,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手刃仇人。
那些黑衣人的⾝份,师傅后来花了一番功夫调查。正因他们没有隐蔵,所以才会赶尽杀绝,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可终究,还是让紫木活了下来。
听着紫木的讲述,胡娜终于开口,一双眸子盯着紫木:“没想到,紫木竟然拥有如此出⾝。我在听风楼中的卷宗里看到过这桩惨案,那次惨遭灭门的,乃是季越国兵器打造世家薛家。紫木,你可知道,自己家族之中有一本世代相传的兵器谱?”
胡娜一语道破自己的家族,紫木有些惊诧,没想到风云阁还有这等卷宗,想必也是当年追查沐天宮之时调查出来的吧。听见胡娜的问话,紫木转⾝盯着她,点头。
“小时候听祖父提过,我们薛家世代从商,经营的并不是一般铁器,而是上等的成品兵器。要购买我们家打造出来的兵器,须得花很大的代价才可换取。那本兵器谱,则是记录了我们祖上打造出极其优秀的兵器,其中包括设计图,还有制造过程及方式,极其详尽。”
“娜娜,你也觉得沐天宮是为了那本兵器谱而来?”紫木的反问令胡娜一愣,旋即摇了头摇。
“刚才听你一提,我便想到了此处,但是仔细一琢磨,却又发现此事有很多的疑点。若是真的只是为了这东西而来,他们不至于耗费如此大的人力,只是想要绞杀一些不会武功的人,为何会出派近百训练有素的杀手?”
韩岭抬眸与紫木对视,将胡娜的话接了下去:“因为他们要做的,是确保没有一人能够逃脫。”
那场惨案之后,薛家相传的兵器谱的确已经消失了踪迹。
将所有人都灭口,为的是什么?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沐天宮如此上心?
胡娜的提醒,无疑让紫木对这件事情有了新的认知。这些记忆总是出现在他的梦中,扰得他不能安宁。每曰里想的,都是要将沐天宮从这个世上抹除。
见紫木双手紧握成拳,连⾝体都有些不可抑制的颤抖着,胡娜开口提醒了一句:“家仇必须得报,但是紫木我要提醒你一句,荣爱是无辜的。”
他从小就被⺟亲带离了沐天宮,经受的苦难并不少,后来又被岐山老人收做弟子,将一颗真心交付于自己。
⾝子轻微一颤,紫木暗哑发声:“我知道。”
只是那个时候,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才会不经大脑的说出那等伤人话语。
胡娜一再強调自己的⾝体无碍,次曰一早,几人便重新启程,赶往皓月国,胡娜坐在韩岭的⾝旁,眉头紧锁,⾝上被韩岭裹了厚厚的披风。
途径一处小镇,胡娜第一时间传了消息,派人严密监察沐天宮的动向,还写下一封亲笔书信,送回了凌泽国。
荣爱以正统继承人的⾝份回去沐天宮,那么雪天一方必然会受到庒制。与荣爱相识已久,纵使紫木不说,胡娜也看得出,这个可爱的少年,骨子里遗传着魔瞳一族所有的骄傲,此次发作,必然会得到沐天宮的势力才会罢休。
雪天与荣爱两方势力之中的争斗,胡娜很难说清自己是怎么想的。不过这场争斗必然会持续不短的时间,他们正好借此机会,快速的将残图全部收集。
传给阁主的那封迷信中,胡娜只问了一个问题…
一月的天气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时刻,即使他们是朝着南方行走,温度依然没有提升。胡娜⾝体尚未完全恢复,一路也不敢走的太快。这样走走停停,到达江城已是半月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