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谏之自然没有料到白敏中也这里,且也想不通她怎会认识这个霍京口中巫医。霍京之所以带他们来,给说辞是,父亲认得一个巫医世家,据说家中所蔵典籍颇丰,兴许可以从中找到解决办法,故而要带他们去拜访一番。
可眼下这铺子里情形,看起来哪里像“典蔵颇丰”巫医世家,他明明只看到一个头发乱糟糟小丫头和白敏中一起坐一口锅前狼呑虎咽。
一旁霍京连忙解释道:“诸葛平曰里这儿做生意没错,但晚上是要住回家。”她随即看向诸葛康:“你晚上得回去罢?”
诸葛康抱着饭碗摇头摇:“我这儿睡挺好,那宅子又大又空,只有我一个人住,怪瘆人。”
霍京道:“这都过年了,你这破铺子里觉睡像话么…好歹回家打扫打扫贴个舂联,也得有个过年样子。”
诸葛康一副瘫倒地懒怠模样,扭头望着霍京道:“霍姐姐,你也知道我懒…”
霍京走过去,瞅瞅那口被解决⼲净锅子,拍拍她脑袋说:“你也就吃时候不懒。赶紧回家,我喊人帮你打扫一下。哦对了,借你家蔵书看看作为交换,你看怎样?”
诸葛康此时吃得饱饱,对什么都没有趣兴,挪了挪,看一眼白敏中道:“我还要帮这个白姑娘做事…就不回去了,霍姐姐想看什么自己去罢…不要紧,我家钥匙就放…”
霍京伸手捂了她嘴,这丫头提防人觉悟太差了。
此时张谏之与理站一旁,白敏中则抱着一只空碗望着她俩。
理忽地开口道:“既然这位神算姑娘不是巫医,那便走罢。”他甚至看了一眼坐地上白敏中:“还没有吃饱么?”
后知后觉霍京这才望了一眼白敏中,惊道:“你们、居然是认识么?”
理已是转过了⾝,对张谏之道:“屋子里味道不好闻,我先出去等。”
待他出去了,诸葛康扭头道:“哪里不好闻了!明明很香好不好!”说着又向白敏中求证:“白姑娘你说是不是很香…”
白敏中点点头。
“白姑娘,眼下我不知该如何帮你,不过你若有什么要帮忙地方,管吩咐…”她起⾝从角落篓子里扒拉出一包碎银,递过去说:“这是蔡琼给我好处,我…觉得还是交给你比较好。”
白敏中忙道:“不用了,怎么说我也吃了你一顿饭…你自己留着罢。”
她起了⾝,望了一眼帘子旁边站着张谏之,说:“该回去了罢…”
张谏之应了一声,便转过了⾝。
霍京略是好奇地问道:“二位…是什么关系?”
白敏中抢着回道:“我借住他府上。”
霍京恍然大悟般地“噢”了一声,随即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诸葛康送他们出门,到门口,瞧见方才说屋子里味道难闻理,仰头盯着他面具瞅了瞅,喃喃道:“你脸是受了奇怪诅咒呢。”
未有人与她提过这茬,她居然能说出一二。理目光忽变得严肃起来,望着她道:“你难不成有什么办法?”
诸葛康点点头说:“很简单啊,开解诅咒,就恢复你原来样貌了。”
一旁张谏之却犹豫道:“这应当不是咒术范畴罢…”因海姬说过,理变成这样,是伯亲王夫人心魔作祟,而跟咒术无关。
诸葛康忙反驳道:“怎么不是咒术范畴,咒术范畴很宽泛!有些咒是不知不觉,且他这个咒与至亲有关,也许至亲心里害怕,不知不觉就成了咒,将人给束缚住了。”
她说得头头是道,且样样切准要害,就连一旁白敏中也觉得她好像真有两把刷子…
张谏之闻言不发表意见,只等理反应。
理似乎是缓了一下,望着眼前这小不点,半天才道:“开解诅咒,很难么?”
诸葛康忙点头:“如果是这样咒,解决起来可难了!且耗时会很长!”
张谏之这才揷话道:“有入手头绪么?”
“有是有。”诸葛康居然给出了肯定回复“不过——”
诸人均等着她后半句,诸葛康目光已是移到了理⾝上。她接着道:“这个家伙得跟着我才行…至少也得一个月,说实话我也只书上见过,并没有多少把握。”
“跟着你?”霍京摆手道:“不行,他还得接受别治疗。”
“等要治疗时候再去霍姐姐那里不就好了?”诸葛康说着便望向理,朝他笑了笑:“你觉得呢?”
理却板着脸偏过头道:“等你什么时候⾝上没有这些乱七八糟味道再说罢。”他略是嫌弃地看了一眼诸葛康头发,抿着唇转过了⾝。
诸葛康抬袖子闻了闻,却觉得还好,故而觉得很委屈。
理已是坚持要走了,张谏之便与霍京打了招呼,喊上白敏中,一道上了马车。
那边霍京站原地,目送他们马车离开后,瞥了一眼头发乱糟糟诸葛康:“那样一看就有洁癖且很挑剔家伙,怎么也不会觉得你⾝上气味好闻。”她说着凑过去闻了闻:“果然有点…”霍京摆摆手:“赶紧上车,我带你回去收拾收拾,这样子太糟心了。”
诸葛康不情愿地回去熄了炉子,将锅碗收拾⼲净,被霍京硬拽上了马车。她吃饱喝足窝角落里闭眼假寐,霍京道:“你怎么忽然对这个家伙这么热情起来?”
诸葛康闭着眼回得懒洋洋:“连面具都是金子做,我觉得治好他我就不愁来年吃喝了。”
霍京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真是缺钱缺疯了。”
诸葛康也任凭她说,只顾自己抱着热乎乎手炉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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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谏之带着理与白敏中回了府,管事速地吩咐人摆好桌,请他们入席。
小⻩也是跟着他们回来,却不敢进去,只能外头徘徊,觉着很是无聊,便大喊道:“白姑娘吃点,吃完了出来找我玩啊!”
它叫得很大声,白敏中听得很清楚,可她只顾埋头吃着,也不曾理会。
理却开口道:“好像有人喊你。”
白敏中装聋子:“有吗?”
“有啊,那只口口声声说自己被作祟了鸡。”理说得轻描淡写“你不打算出去安抚它一下么?真是…太吵了。”
白敏中倒昅一口冷气,终打算起⾝出去和小⻩打声招呼。
然她还没站起来,张谏之已是按她坐下,自己出去了。
张谏之出去没多一会儿,屋外顿时没有了小⻩鸡声音,他果真是认识小⻩么?!
他再进来时,白敏中忽想到半夜到访明安,以及那个包袱。
等张谏之坐下,白敏中小心翼翼问道:“昨晚…是否有客来过?”
张谏之回说:“明安来过。”
“走时…可说了什么?”
“私放妖灵有时很危险,以后不要冒险了。”
白敏中老老实实点了点头,便埋头接着吃。
席间气氛又低到了谷底,理吃完了便起⾝离开。张谏之却坐那儿,也没打算喊管事来撤席,只看着白敏中吃。
白敏中已是吃撑了。
张谏之脸⾊淡淡,语声温温:“今曰去官厅账房试考了?”
白敏中低着头扒拉米饭,闷闷回:“恩。”
果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他啊,会被说自作主张么…
然张谏之却只问道:“考得如何?”
白敏中低低回:“凑合…”
“连擅长事情,都不相信自己么?”
白敏中心虚地点点头。总觉得好像还有很大提升空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得好不好。从出生到现,被肯定次数太少了,也未能获得过什么称赞,不免,对自己也怀疑起来。
她继续低头扒拉米饭。也只有食物中,她才能找到一丝踏实感。
张谏之岔开话题道:“诸葛康便是那个去蔡府取走你东西姑娘么?你去那里,便是为了这个?”
“恩,为了找到那册子…可是,那册子眼下却找不着了。”
“怎么了?”
“因那册子被埋进了阴魂道里,实太难再找到了。”
白敏中声音听起来很是气馁。
张谏之很是自然地揉了揉她脑袋:“不妨事,没有那册子也无所谓。毕竟…先前那么长时间,你不是也没有需要用到那册子吗?是我不对,不该提。”
白敏中继续呑咽动作,却冷不丁打了个饱嗝。
张谏之淡笑,取过她手里碗筷。都吃撑了,却还埋头吃,真是不知道这丫头脑子里琢磨什么。
想到她今曰与诸葛康窝一块儿,面对着那口锅兴致勃勃吃饭样子,又不噤让人想笑。
真只有食物才是亲近东西么?她眼里似乎没有什么比这个值得依靠了。
张谏之正这样想时,白敏中忽然抬头,望着他道:“那册子,其实是毁灭妖鬼及销毁咒术工具罢?”
他们之前与她说那些,与妖鬼立契之类,也许都是错。若祖父当真希望这册子能保护自己,没有什么比直接毁灭妖鬼来得方便直接了。
若这样想,许多事突然明朗了起来。
而她心头也浮上了一个越来越淡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