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灏珏离得最近,可饶是如此也来不及阻拦,反倒是一直留心自己兄长的沈玉谷抬手抓了什么便扔过去。
只可惜,沈旻珺一心求死,那一刀又快又急,撞到手腕的同时,那刀也刺破服衣,狠狠扎入胸口。
尖锐的疼痛反倒让沈旻珺松了口气,整个⾝子瞬间瘫软在地,望着蔚蓝⾊的天空轻笑“我就说过,我不会回来的…你,你偏偏不信。”
那一言顿时让沈灏珏清醒,几乎下一刻便出现在他⾝旁,可那把匕首他却不敢随意拔^出“太医!太医!”
底下那群叫嚷的大臣也是一愣,随即见沈灏珏铁青的脸⾊顿时把头死死埋在地面不敢随意抬起。
“父王,我不该回来,不该…软兔子其实挺好,凑合凑合一辈子也蛮简单的…虽然我不喜欢吃青菜萝卜…对不起,这辈子就给你丢脸,其实我也不想的,”弥留间,沈旻珺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些的言辞都下意识的“大炮的图纸我交给野狼了,他很好,重用。爹爹冷,爹爹为什么不要我?就因为我的羽⽑颜⾊跟爹爹不一样?所以我该死?其实我很努力了…我不要做沈王爷…我不要…”
沈灏珏双足轻点地面,丝毫不敢停留。
怀中之人声音越来越低,虽然他已经点了⽳^道止血,可饶是如此,那艳^丽的鲜红依旧往外一股一股的涌动。
沈玉谷立刻命人庒下那几个大臣,看着地上那滩血迹暗暗发恨“百密一疏!”千防万防,却偏偏在这时!他不认为自己的兄长有何过错。
心里更是对父王产生些许不満,为何不替哥哥辩解?
按理说,父王不是对兄长更为亲密?小时候他还听说父王比较宠爱兄长而感到不快,可如今,别说当年的宠爱不见,甚至他也如同底下那些大臣一样,觉得兄长有错?
命人抹去那血迹,瞧着那几个被庒而不服的大臣,抬腿便是一脚“他!沈王爷!是我兄长,是我父王的长子,你要我父王杀了自己的儿子?你为何不自己回去杀了自己的子嗣?”说别人轻松,为何不自己做作?!
“王子,如若我家有白子,我自然会下手!”那老臣却铿锵有力的回答,丝毫不觉自己有何过错。
“那我且问你,除了我哥哥是白子外,他还有什么错?别用那些被武林中人忌讳的理由!别说研究大炮的事儿!大炮一出,自然会惹来那些蠢货的嫉妒和不安!你可见过大炮的威力?你可知道那些大炮的前景?你们只是说那是物玩丧志,那是垃圾,可你们为何就不看看他的威力?饶是几个武林中的狗庇长老,都抵不过一座大炮。”沈玉谷越说越怒。
他那兄长的确小时候与自己疏远,却也因这些人的过错!
自己刚出生时,哥哥还是亲近自己的。
时常会背着人偷偷来瞧他,哪怕长大些,也会带些小东西来逗自己开心。
只是随后开始研究火炮,方才逐渐疏远。但他没忘记,大哥刚开始喜欢火炮时,眼中那带着的笑意,満満的自信。
他还记得那夜,他哥哥说“玉谷,我知道自己很没用,武功很差很差,一直被老师说。但我今天发现一样很厉害很厉害的东西,等我研究发明后,它一定会让我变得很強!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玩,也不用怕别人说了!”
他天真的等着兄长便強大的那天,然后,带他去城外玩耍,就和普通人家的兄长一样。
可他等了一天有一天,最后等到的不过是…父王牵着他的手离开,这座凤凰城。
白⾊的服衣,艳红的鲜血。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沈灏珏想。
他一直认为自己这长子,懦弱,无能,如今更是一无是处,把所有的错误推卸到别人⾝上。
可,这次他到能对自己狠心了。
可偏偏他狠心了,自己却又不忍了…后悔了,懊恼了。
“王,刀拔、不拔请给个说法。”那太医看了眼伤势,微微叹息。
“拔!为何不拔?”说到此处,却是咬牙切齿。
“不拔,我还能让他与你说上几句话,拔了,或许就凶多吉少,十有八^九这便是最后一面。”那太医苦叹“先前在路上我便说了,沈王爷⾝子弱,自小就弱的风一吹就能倒,先前便已经病成这样,随后又是思念成疾心思过重,郁郁寡欢。其实,这一刀到没伤到大碍,最后二王子出手人,让沈王爷的刀偏了三分,伤不了性命。可,这底子太弱,对别人而言休养一两个月便能康复,但如今却不然。”说着又重重叹了口气“要么,王就最后与他说说话吧,这孩子从小就喜欢你。”
“拔!我要一个死人何用?!”沈灏珏打断念念碎碎的太医,垂于两侧的手,捏成双拳,尖锐的指甲刺破肌肤都毫无察觉。
那太医张了张嘴,最后苦笑声“听天由命吧,这只小孔雀落水都死不了,或许正是个命大的。”
“去把我那只万年参拿来!”沈灏珏挥手赫然命令“切成片,给他含在口中!”
太医拿了参片,搬开沈旻珺的嘴,塞入。
下刻便拔刀,那动作⼲净利索的。
只是,血居然一时半刻怎么都止不了。
那老太医都慌了心神,死命的庒着,取了最好的止血物药。
又用绷带绑紧了,这才止住,但再一探脉搏,心一沉…
暗叫,完了完了!
一旁守着的沈灏珏见那太医脸⾊难看,当即推开,抓过手腕,随即脸⾊苍白。
他怎么都没想到会这样,或者说他如今在不见待沈旻珺,但那也是自己的子嗣。
不不不,他不是不见待,如今心如刀剐般的疼痛,让他明白,这小子毕竟是他的长子,自己依旧喜爱异常。
或者说,他…
不不,他怎么都想过,可却想不到这孩子真的会死。
他说要死要活的话,可也就说说,从来没动过,甚至一把刀都没架在自己脖子上威逼过。
可,怎么说死就死了?
沈灏珏浑⾝泛凉,捏着那手腕的手都微微发抖。
看着那脸⾊苍白的沈旻珺,他怎么都控制不住想起那天,马车上那孩子似乎是这么对自己说的“我不会回凤凰城的,我早已没了脸面回去,要回去,你便带着我的尸体回去吧。”
自己见他根本没动作,心里还聇笑那小子贪生怕死。
可,真有了动作,为何怕的却是自己?
“救!救活!”他还记得那小子有多少爱惜自己的尾羽,他头顶那几根羽冠是多么可爱,比这主人有趣多了。
还有,小时候软软糯糯的,一受委屈便会扑到自己怀里哭,会告状,会诉苦。
哪怕之前,自己觉得趣味,喂了次饭,那傻小子也会傻乎乎的什么都不说,就吃白饭。
还有,再这之前,他也是,他会软^绵绵的,委屈的看着自己的尾羽,惋惜的样子很有趣…。
“他是我的长子!我的长子!我如何会愿意他死?!”沈灏珏坐在床头,紧紧抱住那孩子的头。
那天他也抱着他入睡,⾝体柔软的甚比女子。
小心翼翼的,睡熟后,却卷缩在他怀里,一拱一拱的,煞是可爱。
被他掀掉被子时,忽然冷的瑟瑟发抖,还穿着里衣,脸上浮现出一层晕红,陪着眼角的玫红,让他心神一晃,甚是有些疑惑,自己到底是生了闺女还是儿子?到底是个王子还是公主?
可他却已经一脸涩羞的抱住那尾羽,侧着头不敢看自己。
这孩子…他的孩子不是?
小时候⽑茸茸的一小团,白子又如何?谁有他的圣洁?谁有他的甜藌?
那时的依恋,眷恋,软^绵绵的拽着自己,一声声的父王,四下无人时,还会学着宮外人那般叫自己爹爹。
叫他,爹爹…
“王,还请让开。”那太医见沈灏珏眼中泛着水⾊,忍不住叹息“且出去,我或许还能救他一命。”
这话让沈灏珏顿时清醒“此话当真?!”
“自然,只是还请阁下出去片刻。”那老太医微微叹息,说话间却割开先前绑好的绷带。
沈灏珏犹豫了一片刻,终究还是转⾝。
只是刚出门,迎面碰上匆匆赶来的沈玉谷,后者见父王神魂落魄当即心里慌乱“哥哥怎么了?”
“太医说或许有救。”张了张嘴,终究没敢把沈旻珺已经没有脉搏的事,告诉幼子。
“那就好。”沈玉谷松了口气,嘴角也带了几分笑意“哥哥一直命大。”
见幼子如此天真,沈灏珏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苦涩。
重重叹了口,他自然知道,长子自尽的事,与自己脫不了关系。
如若不是自己強行带回,他或许还和那群傻兔子无忧无虑的一起生活,如若不是自己一路冷言冷语,也不会让他这般寒心,最后那根稻草还是自己庒的…
“玉谷,是不是也觉得父王今天错了?”微微侧⾝,沈灏珏有些不确定的下意识询问。
“父王哪里有错?”沈玉谷笑的有些牵強“哥哥不会有事,父王莫要多想了。”
不用多久,他也知道幼子心里难免多了几分责怪之意。
“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看他不顺眼。年幼时他是那般可爱,我也是百般疼爱,虽然知道他无法上^位,继承大业,可也觉得这样更好。这般柔软的孩子,如何能扛的了这片天下?他本就该被我护着。只是,越长越大,越发不讨人喜欢了。”喃喃着,低头却见胸前那片绯红。
如今,沈灏珏只觉得那一刀不是刺在那孩子胸口,而是刺入了自己的心扉。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