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虽然过去,但是仍旧乌云庒顶。凌澜去到走廊里,站到那扇能看见安公分局院落大门的窗前,已经三个小时过去了,他们也该回来了吧。
正想着,院落大门被门卫遥控打开,几辆警车开了进来。他们回来了。
凌澜又回到办公室的窗前,透过窗子她看到顾涵浩他们下了车,还有一个戴着手铐被两个刑警紧紧钳制住的男人,他穿着一⾝黑⾊服衣,头发很长,被雨水浇湿全都贴在了脸上,也因为距离太远,凌澜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能看得出他很苍白。凌澜心想,当初的那个流浪少年一定是饱受风吹雨打,会被晒得很黑,就算替代了仇锋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恐怕肤⾊的转变也不会如此明显。
一定是美白针,凌澜想,恐怕洪占強为了让他冒充昅血鬼一定是持续给他注射美白针,而且孔针一定不会在手背上,因为那样会被邵美芸发现,应该是在脚背上。凌澜记得他们学校有些女生也为了追求美白去美容院注射过这种美白针,花费了不少钱,可惜只能维持一段时间,过后还是会恢复本⾊。
凌澜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等了十多分钟,还不见他们上来。曲晴看凌澜有些急躁就过来解释“他们要先把嫌疑犯留拘起来,需要理办一些手续什么的。不过最好能快一些,刚刚外面雨那么大,他们肯定都成了落汤鸡,不赶紧洗个热水澡换⾝服衣,恐怕是会感冒的。”
脑子里浮现出顾涵浩他们几个穿梭在恶劣的天气里制服歹徒的画面,一种由衷的敬佩之情从心底里萌发,凌澜不自觉开始崇拜和向往起刑警这个职业。
不一会,顾涵浩和袁峻柳凡全⾝湿漉漉地回到了办公室,脸上的表情既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又透着一股深深的悲哀。
“你们都湿透了,还是快点回家休整一下吧,不然会感冒的。”凌澜特别想为这些冲锋陷阵的伙伴做点什么,但是她发现自己除了说这么句曲晴说过的话,什么也做不了。
顾涵浩对着袁峻和柳凡挥挥手“凌澜说得对,你们快点回家去,明后天好好在家休息。这是命令。”
袁峻点头,刚转过⾝又想起了什么转回来“顾队,你也辛苦了,不要自己开车了,打个车,或者让哪个同事送你和凌澜回去吧。”
柳凡听到这话也凑过来,看样子是想对顾涵浩说几句叮嘱的话,但是却没有说出口。
顾涵浩冲袁峻和柳凡点点头,拍拍他们的肩膀“辛苦啦!”
顾涵浩依照袁峻的叮嘱,真的没有自己开车,但是他也没有⿇烦别人,而是选择和凌澜打车回家。
出租车的后排上,顾涵浩刻意坐得离凌澜远一些,怕把自己⾝上的嘲气传染给凌澜。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钱包中菗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司机“师傅,不好意思,把你的后座弄湿了,这钱给你,不用找了,就当作是补偿。”
司机是个很面善的中年男人,他并不伸手接钱“瞧您说的,今天天气不好,像您这样被淋湿的多了,我们哪能要这钱?”
顾涵浩怔了一下,看来他很意外,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随即又惭愧地笑笑,责怪自己怎么把别人想得那么市侩。
出租车一路往101公馆的方向开去,凌澜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这位善良的司机师傅聊着天,过了一会才发现顾涵浩竟然就这样坐着睡着了。她侧头看着顾涵浩脸上平和安详的神情,突然觉得他很有魅力,而自己一直以来竟然都忽视了他的魅力。这个男人聪明过人,对工作热情饱満,全情投入,虽然有时候自以为是,自大又自私,也犯过错,但是却风格鲜明,敢于推翻自己。
凌澜想到了顾涵浩为洪占強设下的这个局:用双胞胎基因遗传来诱导仇翠娥和洪占強,让齐远康假扮替罪羊,是为了让洪占強放松警惕。然后再以此作为前提,告诉洪占強要做dna检测,让他放松的心情再一次被勒紧,让他知道已经到了最够关头,成败在此一举,只要逃过dna检测这最后一关便可从此⾼枕无忧。最精彩的便是那一招请君入瓮,顾涵浩故意让洪占強知道齐远康在会议室准备被提取dna,又一边套洪占強的话一边让他看到施柔马上就要进到会议室,好让洪占強心急焦躁。最后,焦虑又急切的洪占強终于说漏了嘴,也被骗去了会议室,听齐远康打电话以为施柔已经把齐远康的唾液棉签放入了工具箱,于是便想偷梁换柱主动把自己的唾液献上。
凌澜突然开始担心起来,昨晚开会的时候,顾涵浩把审讯室里面诱导仇翠娥的重头戏交给了袁峻,这一点让袁峻和柳凡大为惊奇。凌澜想,袁峻搞不好会认为,顾涵浩不肯亲自出马是因为,刺激仇翠娥是一项忍残的任务,他是利用职权之便,把烫手山芋分配给下属。其实凌澜知道,顾涵浩之所以不肯亲自出马去审讯室里应对仇翠娥,那是因为他的⾝世,他也是被遗弃的孩子,尽管他昨晚在江边说他不在意这一点,可是凌澜看得出,他在意,而且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在意。顾涵浩也是有血有⾁的人,他一定是唯恐自己面对仇翠娥的时候会控制不了情绪,导致整个计划脫轨。
得找个时间和袁峻解释一下才行,凌澜计划着,她就是不放心,担心袁峻真的会因此误会顾涵浩。
顾涵浩的⾝体随着车子微微晃动,终于很俗套地把头靠在了凌澜的肩上。凌澜全⾝像是定住一样,她不敢有什么动作,生怕把顾涵浩惊醒。一直到车子停在了单元门口,凌澜才轻轻推推顾涵浩“喂,到家了。”
顾涵浩皱着眉睁开眼,意识到自己竟然把凌澜当成依靠睡着了,一时间有些尴尬,正不知所措,司机提醒道“快回去好好休息吧,记得洗个热水澡,这样觉睡可是会感冒的。”
顾涵浩这才意识到已经到家,付了车钱,下了车。
凌澜跟着顾涵浩进了他家,换了鞋就直接去到洗手间,幸好顾涵浩家的热水器是速热的,她启动了热水器,然后回到客厅,对着正打算往卧室走的顾涵浩说:“先别急着换服衣啦,水马上就热,先澡洗再说。”
顾涵浩一边说谢谢一边往洗手间走去。
很快,凌澜听到了流水声,她有些担心,担心顾涵浩会不会在浴缸里睡着,于是打算等在客厅里,等流水声结束后隔着门提醒他一下。可是没想到,流水声还没停止,凌澜的思考就停止下来,顾涵浩还没睡着,她先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澜感觉到有什么在碰触她的⾝体,微微睁眼,原来是顾涵浩正在给她盖上毯子。
“洗完了?有没有感觉舒服些?会不会感冒?要不要先吃点药预防一下?”凌澜一睁眼便开始连续发问。
顾涵浩疲倦的面容牵起笑意“怎么说我也是个大男人,还是刑警,淋点雨算什么,别太小看我了。”说着,顾涵浩坐到凌澜的斜对面,看样子他的状态的确比刚刚在车上好了很多。
刚刚在车上不能当着司机的面提及案件,凌澜这才倒出功夫问问题“那个,刚刚你们去抓捕仇锋的弟弟,还算顺利吗?没有人受伤吧?”
“还算顺利,很快就找到了那间砖房,虽然他想要反抗,也开了两枪,但都是虚张声势。”顾涵浩把茶几上他刚刚倒的热水的其中一杯推到凌澜面前。
凌澜喝了口热水又问“对了,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啊,咱们也不能总是仇弟弟仇弟弟这样称呼他吧?”
顾涵浩有些落寞,叹口气“他,没有名字。很可悲吧,他活了二十年,没有自己的名字,没有⾝份,也没有任何证明他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件证和文件记录。”
“怎么会?没有件证可以理解,可是当初捡到他的流浪汉没有给他取个名字吗?”
“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算不上名字的代号,那个流浪汉就一直叫他‘臭小子’,”提到这位无名氏,顾涵浩也颇为伤感“后来他就替代了仇锋的⾝份,听别人叫他仇锋,再后来,洪占強带走了他,却也没有来得及给他一个名字,只是叫他‘儿子’。”
凌澜苦涩地一笑“你说最后法律会怎样判定这个无名氏还有洪占強呢?”
“洪占強自然是罪大恶极,不会善终的了,至于无名氏,我想不管怎么样,他⾝上还背着仇锋这条人命,具体会是多少年徒刑,我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