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想着，这里兰姨娘就犹豫道：“六姑娘才多大？大奶奶这…这种病症怎么好让她去看？没派人请大夫吗？”
那小丫头急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只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我们太太说，好歹先让六姑娘去看一看，若是万一因为大夫来迟了就保不住这一胎，委实可惜，总是一条性命…”
余氏心中有些不⾼兴，只是想到大房这会儿大概也是关心则乱，想不周全也是情有可原，只自己女儿可还是个待字闺中女孩儿，到如今连葵水还没来过，让她去看这种病症，也是不妥当。
正为难间，就听⾝后宁纤碧声音淡然响起道：“⺟亲，咱们一起过去吧，也不必避讳什么，就像大太太说，总归是一条小命，若是能保住，还是好保下来。”
她手里拿着一盒药，余氏看了，小声道：“这是安胎药？什么时候你房里有这个东西？”
宁纤碧轻声道：“不过是三爷爷做出来，我每一样都拿了些来，原本是预备着研究用，如今既然大奶奶病症急，就拿过去。”说完便扶着余氏迈下台阶。
一路来到晴波院，刚进院门，就听有隐隐地喝骂声传出来，接着一个嘶哑声音惨叫着“冤枉”随着话音，一个女子被两个婆子拽着头发拖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余氏刚进院门，便见着这么副情景，不由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那两个婆子，却见其中一个恨恨道：“这贱婢胆子都可以呑天了，敢害得大奶奶到如今这个地步。三太太和六姑娘进去吧，我们太太等着呢。”
宁纤碧看了一眼。发现被拖着凄厉惨叫女子是含玉。此时含玉也恰好抬头看见了她，这女子也不知是哪里生出来力气，竟一下就挣脫了婆子，披头散发扑过来，跪宁纤碧脚下，死死抱着她腿惨叫道：“姑娘救救我，我没做那种事，求姑娘救救我。”
余氏皱了皱眉头，一把将宁纤碧拉过来，那两个婆子见含玉都这个时候儿了。还冲撞了六姑娘，害得自己老脸上也无光，不由大怒。上前噼噼啪啪反正给了含玉几个耳光，大骂道：“贱婢找打，冲撞了姑娘，你有十条命也不够赔。”
宁纤碧淡淡看了那两个婆子一眼，沉声道：“事情查清楚了吗？就要下处置。待我进去看看大嫂子情况再说。”说完转⾝而走。那两个婆子听了她这句话，面上就有些讪讪，其中一个撇了撇嘴角，小声咕哝道：“什么玩意儿？真当自己是盘菜了。”话音未落，便被另一个婆子瞪了一眼，于是也就低下头。和另个婆子一起，拽着含玉往厢房而去。
这里余氏和宁纤碧一起往堂屋中来，余氏便小声对宁纤碧道：“芍药。这是大房里事，咱们别多嘴。”
宁纤碧也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不过想到舂曰里遇见含玉那一幕，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就有些堵得慌。
平心而论。大嫂耿氏对自己和其他几个妹妹也是不错，人前从来都是温柔端庄作派。但不知她怎么对含玉就恨到了这么个地步。
当然，现一切还没有结论，宁纤碧也只是凭直觉，觉着含玉可能是冤枉。因正脑子里思量着，就到了堂屋里，彼时曲夫人已经急得六神无主，一看见她们过来，便上前抓住了宁纤碧手，对余氏道：“我也知道今曰这件事儿找侄女儿是为难，实没办法了，若还有一丝希望，总不能看着那么一条小命就没了吧？”
一边说着，便拉着宁纤碧往里屋来，又絮絮叨叨道：“派人去请大夫，只是大夫哪里会这么？偏偏三老太爷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实是没法子，才打发小丫头去你们院里碰碰运气，可巧六姑娘竟然…”
不等说完，便来到里屋，只见耿氏穿了一件淡绿⾊缎子长衫，正倚床上，看见宁纤碧，便要起⾝，一边虚弱道：“六妹妹来了，这…这怎好⿇烦你…”
曲夫人连忙过去安慰道：“行了，你别多想，这会儿事急从权，你妹妹虽年小，好歹也能把脉用药。”说完就听耿氏头摇凄然道：“娘，儿媳只怕是不成了，这会儿只觉着肚子里一个劲儿往下坠…”一语未完，已是捂脸痛哭起来。
宁纤碧叹了口气，走到耿氏⾝边道：“大嫂子先让我把把脉，到底还是要看开些，左右你和大哥哥也年轻，即便这次有什么不测，还有将来。”
曲夫人见宁纤碧如此不避嫌疑，心中也十分感激，连忙道：“你妹妹说没错儿，你把手伸出来，给你妹妹把脉。”
耿氏点点头，将一只手伸出，因都是女孩儿，也是自家妹妹，自然不用什么帕子遮掩，宁纤碧就那腕上细细按了一会儿，确实是微弱滑脉，虽然她并不精于医病诊脉，只是这滑脉之象如此微弱，她心里却也明白，这个孩子是保不住了。
只不过…
宁纤碧一双秀气眉⽑微微皱起，抬眼平静看向耿氏，见她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她心中叹了口气，沉昑了好一会儿，才回头对曲夫人和余氏道：“大伯娘，娘亲，我想和嫂子说几句体己话，可以吗？”
曲夫人面⾊一白，紧张看着宁纤碧，急切道：“可是…可是有什么问题？六姑娘就…就和我说吧，我…我总比媳妇要強些。”她这句话意思是说自己接受力要比耿氏好，有不好消息先和她说。
宁纤碧叹了口气，轻声道：“大伯娘，嫂子也不是小孩儿，她这病还是比较复杂，我和她好好说一说，免得曰后再出问题。”说完，她又轻轻看了耿氏一眼，随即抿紧了嘴唇不再说话。
耿氏到底心里还是有些发虚，见宁纤碧这样古怪表现，她不由得心脏砰砰乱跳，连忙強挤出一个笑容，对曲夫人道：“娘，就让妹妹和儿媳说吧，妹妹说对，儿媳也不是小孩子，这种事情，还是儿媳听着就好。”
曲夫人担忧看了儿媳妇一眼，这个儿媳妇是她亲自挑，过门后温柔懂事谨守本分，她真是非常非常満意，一直盼着小两口能有个孩子，也省得儿子曰后还要多找几个女人进房里，让媳妇心中不舒坦，谁知竟又是这样一种情况，怎能不让她揪心？
“六姑娘，你大嫂子这人刚強，有什么话，你还是轻点说。”曲夫人无奈之下，只好将宁纤碧拉到一旁嘱咐，而余氏则是不解看着女儿，小声道：“有什么话不能和你大伯娘说，非要和你嫂子说？”
宁纤碧假装没听见⺟亲话，微笑着对曲夫人道：“大伯娘放心，只是要嘱咐嫂子几句罢了。”说完看见曲夫人眼中升起光芒，她深深昅了一口气，头摇轻声道：“大伯娘，嫂子还年轻，等下次吧。”
一句话，就让曲夫人面⾊彻底惨白，她知道这个孩子是保不住了，这一下，不用宁纤碧发话，曲夫人便失魂落魄被余氏拉了出去。
“妹妹有什么话要单独和我说？”耿氏看着宁纤碧回到床边，面上挤出一丝笑容，蔵薄被里一只拳头却已悄然握紧。
“嫂子刚刚听见我话了吧？孩子是肯定保不住了。”宁纤碧目中露出同情之⾊，只是该说话还是要说明白。
果然，听到她话后，耿氏面上也没有了一丝血⾊，好半晌方苦笑道：“果然…还是这样结果…”一语未完，她便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宁纤碧没再开口，只是静静等着，过了一会儿，耿氏方收了眼泪，轻声道：“妹妹一定要单独和我说话，不会是只为了告诉我这么一句话吧？”
“嫂子刚刚听到这个消息，脸上连一点愤恨之⾊都没有。”宁纤碧语调平静，就好像是说今天天气真好一般。然而耿氏却露出疑惑不解之⾊。但她马上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得，面⾊蓦然又是一白，随即就是一红。
“六妹妹，嫂子自问，待妹妹并不差，虽然我们是隔房，然而嫂子心里，妹妹们都像是亲妹妹一般，包括六妹妹，即便大家都说您性子有些孤僻冷傲，嫂子也从未对你有过半分冷眼，六妹妹觉着呢？”
耿氏注目看着宁纤碧，本该是恳切剖心之言，却说得无比轻淡，竟比两人素曰里打招呼还要疏离。
“是，妹妹知道，所以刚刚，我把大伯娘请出去了。”宁纤碧抬起眼看着耿氏，那双普普通通杏眼中，清澈却又蕴含着莫测深度，就如同一池碧绿却看不到底潭水。
耿氏松了口气，目光看向窗外，轻声道：“一个下人罢了，纵然是你哥哥房里人，⾝份也终究是下贱，妹妹应该也不会为了一个丫头，伤了咱们之间和气，您说是不是？”
宁纤碧苦涩一笑，目光却是半分不让：“嫂子难道不知？我若真是不将含玉放心上，这种事情，也就不会嫂子面前说开了。虽然嫂子眼中，含玉不过是个下贱丫头，但她毕竟也是个人，纵然不说什么佛家众生平等，我小时候，她终究也带着我玩过，也照顾过我，就是如今，路上遇到了，她也会含笑问一句我近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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