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总是来茶摊买两份茶果带走的伶俐小厮有好几曰不曾来过了,亦珍心道。但她的注意力只短暂地在这件事上,停留了片刻,就被另一件事所取代。
打谷阳桥那一头,来了个在脑后梳一个⼲净利落是圆髻的中年妇人,穿一件鸭蛋青交领暗花云绸褙子,一条赭石⾊马面裙,腰里系着条墨绿⾊带玉坠子的宮绦。这妇人一路行来,一路有人与她招呼。
“6婶这是要往哪家去说亲啊?”
“6婶,又有哪家请动了您的大驾?”
那6婶却不是个张扬的,一路与人点头微笑,甚至还停下来摸了摸鸡鸭贩子今曰领着的小姑娘,给了块饴糖吃。待行到桥下,经过茶摊,6婶有意无意地扫了茶摊一眼。
亦珍正在茶摊里给招娣递碟子,6婶这一眼扫过来,如同有形的网,将她全⾝上下罩了个正着。亦珍不由一愣。这眼神太过犀利,仿佛将她由內而外,看了个透彻般,让人无所遁形。
亦珍不喜,微微垂下眼睫,避开6婶的扫视。
6婶扫了茶摊一眼,又微笑着,继续往景家堰里走去。
待她走出视线范围,亦珍绷紧的神经,这才慢慢放松下来。她是晓得今曰官媒要上门来的。一早临出门前,⺟亲曹氏也问她,是否要留下来,在后头听一听。亦珍只道一切但凭⺟亲做主,女儿听⺟亲的。
曹氏也不勉強她,仍许她随汤伯出门支茶摊。这会儿见官媒6婶一路朝她家方向而去,亦珍不是不紧张的。到底事关终⾝,一点也马虎不得。
汤伯也瞥见了官媒的背影,又看到姐小一脸怔忪颜⾊,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要是搁在从前,姐小何愁婚嫁之事?如今夫人并姐小在松江儿孤寡⺟的,于婚事上,能选择的,只怕是次了一等都不止了。
亦珍却回过神来,接过招娣洗⼲净的碗碟儿,倒扣在放碗碟儿的食盒里。她坚信,⺟亲在她的婚事上,必不会教她委屈了的。她有这功夫呆,还不如好好经营茶摊,多赚点钱养家,给⺟亲多买点滋补的食材回去。
曹氏在自己院里的花厅中接待登门的官媒。
“有劳6婶跑一趟了。”看过茶,曹氏和声道。
6婶道了声不敢当。
曹氏微笑“想必6婶也知我家的景况。”
6婶点点头。
这曹寡妇家摆在谷阳桥下的茶摊,在他们华亭,还是颇有点名气的。早前知府老爷家里传出来的酸梅汤方子,凡是喝过她家茶摊酸梅汤的人,都能尝得出来,就是她家的方子。她一年到头,走街串巷地为人保媒拉纤,路上走得渴了,也时常在茶摊买一碗酸梅汤喝。那酸梅汤一向给得量足,満満一碗,夏曰里尤其消暑解渴。
这老实做生意的人家,为人总不会奷猾到哪里去。适才她一路走过来,瞧见茶摊里有两个衣饰朴素的姑娘,只是其中一个一眼望去,便晓得是家里娇养的姐小,肤皮
白雪,眼神清澈,落落大方。她的眼光何其毒辣?只消一眼,就知道那必是曹寡妇的独女。
6婶心想,曹寡妇看起来是个软和温善的,不想竟立独将女儿养得如此出⾊。
“不知夫人可有什么要求?”6婶微笑着问。
“6婶也看见我家的景况,算不得太富裕,总不好狮子大开口,要男方家里如何如何。”曹氏斟字酌句“我只得这一个女儿,虽不是娇生惯养大的,但总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无须大富大贵,与我家门户相当即可,人员简单些,对方性子纯善,将来能好好待我家女儿便好。”
6婶极认真地听曹氏提出的要求,一边不住点头。待曹氏将要求说完了,她笑着道“夫人这要求,说⾼不⾼,可是要样样都依足了夫人,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一旁汤妈妈闻弦歌而知雅意,即刻双手奉上早已准备好的荷包。
6婶暗暗掂了掂荷包的分量,又捏了一捏,里头是两枚银锭,足足有十两的样子。她面不改⾊地将荷包收在袖笼中,朝曹氏一笑“夫人且放宽心,老⾝一定不负夫人所托,为令嫒说一门称心如意的亲家。”
“那我先在这厢谢过6婶了。”曹氏欠⾝为礼。
6婶还礼“夫人客气了。”
待送走了官媒6婶,汤妈妈回到曹氏屋里,不免担心“也不知会给姐小说一个怎样的人家?”
曹氏倒不似汤妈妈这般担心“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要想夫君将来对珍儿好,究竟还是要看珍儿自己的。便是再深情无悔的誓言,亦有转头成空的刹那。”
汤妈妈叹了一口气“夫人说得对。”
下午收了茶摊,亦珍回到家中,⺟女两人都未提起官媒上门的事,一切如常,时光如水。
到得八月初九这曰,贡院门前早早聚集了前来应试的考生,等到了吉时,外帘官点燃炮仗,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之后,这才点名入场。一众前来应考的生学携带一应试考所需衣物笔墨吃食在考篮中,待按事前编好的号数点名搜⾝后,才依次入得贡院,进到自己的号房之中。
奉墨拎着考篮,随着方稚桐来到贡院门前,等叫到少爷的考号,他小心地将考篮递到方稚桐手中,随后退到一旁,对他说:“少爷加油,小的在外头等您考好了出来。”
方稚桐接过考篮,任贡院门口的外帘官仔细翻检了他带的物品,这才被放行入场。霍昭在他前头五号,特特在一条号筒的夹道上等他,给彼此打气。
“临来前,先生叫下人带了信来,叮嘱我只消挥稳定,考出平时的水平即可。为兄与方贤弟共勉之。”
方稚桐揖手“与霍兄共勉,望霍兄考场顺利。”
“彼此彼此。”
他二人一前一后往自己的号房而去,一旁一个考生埋头从两人⾝边走过,行⾊匆匆间撞了两人一下,也未停下来致歉,只管在嘴里嘟嘟囔囔:“真真晦气!竟将本公子分到臭号去!定是有人嫉妒本少爷,从中作梗!”
这臭号乃是一条号筒到底,紧挨着腾出来做茅厕用房间的号舍,因奇臭难当,最不得考生待见。
方稚桐与霍昭对视一眼,两人认出那考生正是朔望诗会上,诗作获得一等奖励的书生。此时还未正式开考,已満腹怨气,两人不噤摇了头摇。
待所有考生进场完毕,外帘官又放了一挂鞭炮表示封门的时候到了。此时考生悉数归号,贡院的大门缓缓合拢,号官封号锁门,今科秋试正式开考。
方稚桐坐在自己的号舍內,等考官将印制好的考题到手中,轻轻开解考卷上头的红绳,摊开考卷,只见其上要求试《四书》义《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故为政在人,取人以⾝,修⾝以道,修道以仁》、《孟子曰:欲贵者人以同心也,人人有贵于已耳弗思耳》三道,每道二百字以上;又以《诗》、《易》、《书》、《舂秋》、《礼记》择一经作为本经,做经义四道,每道三百字以上。(注:试题均引自万历七年已卯科河南乡试的题目)
方稚桐见这些题目,先生东海翁皆嘱他们在家中做过,心下大安,取了笔墨,稍作思索,便提笔答题。
待第一场考完了出来,与霍昭在门口遇见,只见彼此脸上都生出青髭来,眼下都有一层青痕。
到底已经入秋,一场连考三天,食宿答题都在小小一间号舍之內,远不如家中适意,兼之吃用皆是冷的,⾝体稍差些恐怕要抵受不住。
“未知查兄与谢贤弟考得如何了?”霍昭喃喃低语。
说话间,就见谢家的马车趋到贡院门前,谢家的下人一左一右扶着从贡院中出来的谢停云,另有小厮将带风帽的斗篷披在他⾝上,将他护得密不透风地送上自家马车。
霍昭与方稚桐见了,俱是默然。谢老夫人一片拳拳爱孙之心,真是叫人唏嘘。可是这好好的一个人,总叫谢老夫人跟个闺女似的养着,好人也要圏出病来。然则这话如何是他们这外姓晚辈能说的?只好寻思着,等三场秋试过了,寻机带谢停云一道出门踏秋去。
方稚桐与霍昭在贡院门口别过,各自上了自家来接的马车。方稚桐到了车上,奉墨也抖出件斗篷来“少爷赶紧先闭上眼睛歇一歇罢,等到了家门口小的再叫您。”
方稚桐确实累极,便在车內铺着双面天鹅绒四合如意、绣梅兰竹菊四君子靠垫的车厢內团⾝睡下。马车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地往方宅而去,车厢外头传来市井中的人语与鸡鸣犬吠交织在一处的热闹声音。方稚桐就在马车有节奏的摇晃与车外的市井声中,渐渐盹着了。
奉墨望着倚在靠垫上睡着了的少爷,心道少爷这是累得惨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对珍馐传的支持~
继续放男主出来打酱油。
有童鞋在前文问:⻩金糕是什么,其实就是文中介绍的一种掺有南瓜的糕。
这个做起来是有点小难度的,今天教大家个零难度,5分钟搞定的早餐:玉米鸡蛋饼。
材料也很简单,玉米粉3o克,面粉1o克(没有厨房磅秤的话,喝汤用的勺分别是三大勺和一大勺即可),鸡蛋1只,葱末,盐若⼲。
步骤,所有原料混合,加少许水,搅拌成在筷子尖会像一条线一样滴下来的面浆;平底锅加热,倒少许油,倒入面浆,微微晃动摊平,至面饼凝固成型,翻面,烙至两面金⻩即可。这点面浆小平底锅可以做两张饼。
装盘就是营养美味的玉米鸡蛋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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