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生学离去的⾝影,杜歆深吁了口气,肩膀像战败的斗士般垮了下来。
不适任的念头再度浮上她脑海,或许她庒根就不该当老师,免得害人害己、误人弟子…
拖着沉重步伐走回办公室,她神⾊茫然地坐了下来。
“杜老师。”有人喊道。
杜歆提起精神转过头,同为数学老师的三班导师走了过来。
“你别太在意,第一年当导师难免力不从心,几年后就熟练了。”李老师宽慰道。
“嗯!真不好意思,平常都⿇烦各位老师了。”她没有带班经验,因此常常向办公室老师们问东问西,深怕自己一不小心漏掉了什么该做的事。
“陈老师就刀子口,她没什么恶意。”李老师笑了笑。
“我了解。”杜歆无奈地点点头。
程孜凡与钟于昀没课时也来关心询问,连杨容容都从二导跑来安慰她。杜歆打起精神,决定好好“应战”
好不容易熬过这一天——而这才只是一周的开始,放学后她仍在座位上批阅生学作业。
“还不回去?”程孜凡拿起包包准备离去。
“我把这些改完再回去。”她指了指一旁堆叠的数学习作。
“那我先走罗。”程孜凡浅浅一笑。
“嗯,拜。”她朝程孜凡挥挥手,又埋头批阅。
外头天⾊已暗,办公室仍有不少老师忙着。专任老师那一年,一放学,时间就是自己的;导师则不然,琐碎事情还真多。瞧办公室另一端,八班导师把班上几个成绩不好的生学留下来指导功课,六班郭老师叫了各⼲部前来训话…外面天⾊昏暗,里头正是灯火通明、忙忙碌碌。
快七点时她才离开学校,坐上公车没多久机手响起。
“喂。”她接起电话。
“请问是杜老师吗?”彼端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她心头略颤。
“是…”她迟疑着,不晓得对方是谁。
“我这边是XX分局…”另一端的声音沉沉传来。
杜歆全⾝一僵,怔怔听着另一端察警的描述。
围殴、打群架!
几个生学在公园隐密的角落相约谈判,一言不合便动了手,幸好路过民众通报,察警及时赶至,将那些生学带回警局。因为打斗情形不太严重,察警不想将事情闹大,只好请导师过来处理——那几个全是她班上的生学。
一进警局,乍见五个生学有点狼狈、一脸茫然不安地呆坐着,她顿时将苛责的话全收回肚里。瞧他们一脸惶惑无措,恐怕连自己都没料想到事情会演变成如此。
一见她出现,生学连忙起⾝纷纷喊道:“老师!”
那些声音饱含着不安、惶恐、求助等等意味,那带着依赖的口吻令杜歆心底一阵腾动。途中她曾怀疑自己能否应付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甚至一度胆怯地想打电话跟孜凡她们求救…然而这一刻,种种不安、不确定感全化为一种意念——生学需要她。
“杜老师?”察警扬眉,想必是讶于她稚嫰的外貌。
她走过去和察警低语几句,转⾝走到生学面前,赫然发现最后方还坐着一名生学——章少怀与她眼神接触,旋即别向一旁,満脸别扭不自在。
“为什么打架?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呢?”她板着脸问道。
生学你推我我推你,接着大伙你二自我一语,支支吾吾拼凑下来,原来是为了今早操场上的纷争。几个男同学不満被章少怀当面吐槽,决定把他叫出来教训一下。本以为只会读书的章少怀肯定不敢赴约,没想到他竟然只⾝出现。
他们本来只想要口头教训他一下,也不知怎么回事,讲着讲着就打了起来——
“那是因为你们怎么都讲不过我,只好动手。”章少怀淡淡地打断同学的述说。
真的好欠扁…杜歆在心里暗叫一声,这种傲慢的态度当然会惹⽑这群血气方刚的男孩。
“章少怀,你不要以为你很厉害——”果然,不満声音立即响起。
“好了,闭嘴!”杜歆及时阻止。
章少怀朝杜歆一睐,耸着肩,一副他只是实话实说的无辜神情。
“这件事老师暂且不通报学校,但每人一支大过先庒在老师桌上,学期结束如果不再犯,老师会当着你们的面撕掉记过单。如果再犯,加倍处罚。”只要一通报学校,两支大过恐怕少不了,而⾝为他们的导师,她清楚这些生学并不坏,就只是顽皮…还有,无知了些。
生学听了,松了口气,至少不用面对教官的责骂训话。
“不过,还是得通知家长来带你们回去——”她话才一出口,生学就连连哀号。
“爱打架嘛!”杜歆气恼一瞪,不忘追问每个家长的电话。
“老师,我爸知道会揍死我。”其中一名生学哭丧着脸哀求道。
“那你还打架?明知道打人无法解决事情,只会制造更多问题,聪明的人会用这种方法吗?”她突然觉得自己原来也能训骂得如此顺畅哩!心情暗暗地跳跃一下。
见生学一脸懊悔,她略微心软,叹道:“不会啦!老师会好好讲,不会让你们爸妈打人的。”
她要生学自我反省,自己则拿出机手走到一旁联络家长。与家长沟通解释时,瞥见察警先生再度走到生学面前训话,瞧他们垂头丧气的听训模样,想必之后会收敛些,她嘴角不噤微扬。
联络完各个家长后,她折回生学⾝边。
“章少怀,家里电话没人接,有机手号码吗?”就差这个家长了。
章少怀拧着眉,犹豫片刻才说:“我…忘了。”
他话一出口,全部的人都瞪向他,纷纷质疑。
“你连爸妈的电话都不知道?”
“你是不会输入机手吗?”
“我爸妈死了。”章少怀面无表情地道。
…当下一片静默,几个生学互瞄几眼,不知作何反应。先前问话的男同学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点头说:“对不起。”
“没关系。”章少怀无所谓地耸肩。
杜歆心里微讶。还记得开学时亲师座谈会的家长出席调查表,章少怀那张上头是勾选“不出席”;而上回视厅室的事,她写了记过通知单给家长,也收到了家长的回复,当时未细看签章处…她竟然都没发觉!心里泛起些许愧疚感。
这时陆续有家长出现,杜歆走向前和家长解释。送走每位生学后,她转头看着仍坐在椅子上的章少怀。
“我刚又打了电话,家里还是没人接,想到机手号码了吗?”杜歆无太不问着。
章少怀神情犹豫了下,缓缓念道:“09xxxxxxxx。”
杜歆扬眉,点点头拨了电话。
响了几声,对方接起电话,一声低醇的嗓音响起:“喂?”
杜歆心底一愣,这声音有点熟悉?
“杜歆?”彼端低醇嗓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更是直唤她的姓名,她心头一惊。
“对不起,我打错了!”鸵鸟性格发作,她立即挂断电话,谴责地瞪向章少怀,猜想他该不是故意跟她闹着玩吧?
章少怀眼神左右飘移,一副“是你自己要打这个电话”的神情。
机手蓦地响起,杜歆心脏地一颤,她捂着心口,盯着上头的显示号码…迟疑片刻,才认命地按下通话键。
“说吧!章少怀出了什么事?”才一接听,彼端的声音沉稳传来。
啊?杜歆一怔,顿了几秒才说:“主任,真的是你!”
二十分钟后,童少斐出现警局,领着章少怀,三人一同步出察警局。
“你从小练跆拳可不是用来打架的。”童少斐寒着脸训道。
章少怀睨着他,不耐地回道:“我又没出手,自我防卫不行吗?”
“自我防卫?那你就把自己当沙包被揍几下不就得了。”童少斐冷讽道。
章少怀瞪着他,狠狠地道:“改天让你尝尝当沙包的滋味。”
听他们来回唇枪舌剑,杜歆在一旁看傻了眼。就说嘛,这两人傲慢的嘴脸真是如出一辙。
“等你有能耐再说吧。”面对他的挑衅,童少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先跟林伯回去,免得林妈在家担心。”未了还伸手搓揉章少怀的头,带点关爱的意味。
章少怀别扭地挥开他的手,不情不愿地回道:“知道啦!”
童少斐指了指停在路边的计程车,有个年约六十的老伯等在一旁。章少怀抬头望向杜歆,似乎想说些什么,未了仅轻声道句“再见”便转头走向计程车。
“真是别扭叛逆的青舂期。”童少斐望着车子离去,转过⾝来,见一脸呆怔的杜歆,他轻笑一声。
“变蜡像了?”
杜歆回过神,问着:“主任跟章少怀是…”
“兄弟。章少怀从⺟姓。”他直截了当地回答她的疑惑
喔…难怪!难怪以章少怀的成绩会来读他们学校。
“不只章少怀,像⾼天宇还有其它班几个…都是我安排进来的。”仿佛知道她心里的猜疑,他索性为她解惑。
杜歆瞪大眼。先前大家议论纷纷,学校今年怎么会出现几个基测成绩不俗的生学,原来都是主任的杰作。
“难怪主任敢夸口三年后的升学率。”心机好重哦。
“单靠他们是不够的,他们的功用是增加学习刺激,激励其他生学的上进动力,所以——”他略顿,睇了她一眼。“杜老师,你可别因此而怠惰。”
“我才没这么想呢!”连这样也能莫名中枪,她气呼呼地瞪眼。
相较于她的忿然,童少斐反倒自若地笑了笑。
想起什么似,杜歆拧眉困疑地问:“主任上回送我回家,说是顺路,但我看刚刚车子明明是往相反方向。”
童少斐微怔,都说这家伙神经大条,怎么这回却灵光了起来?
“是顺路啊。”他回道。
怎么是?她纳闷地睐着他。
“只要我想去的地方,都、叫、顺、路。”他慢条斯理地说着,未了还加重口气。
啊?杜歆眨着眼。这是什么论调?什么叫他想去的地方就叫顺路…想去的地方?她隐约觉得这话有点语病,却一时挑不出来…
“其他几个生学还好吧?”见她一脸困惑,他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喔…”她回过神,说:“他们离去时还跟章少怀互道再见,应该释怀了。”这种所谓“不打不相识”的男孩子情感,真不是她能理解的范畴。
“或许能一并解决你们班上许多问题。”班级中若能出现几个具有导领性的人物,导师再去掌握那几个同学,班规执行自然有效率。
或许吧!她不敢奢望过多,事情能一件一件解决,对她而言已经很好了,想想,自己是不是太没魄力了?
“主任——”她略顿,自我质疑道:“我是不是很不适合当老师?”
“为什么这么问?”他没有立即回答,反倒问她。
“你看,我们班不管是哪方面的成绩都很糟。他们本质很好的,糟糕的是我这个导师,好像一直找不到好方法来带领班级。”才一开口,她心里就后悔了。童少斐平时在学校勿一尤她还不够吗?这下她不是自讨骂挨?
“那就努力去寻找好方法。只想着自己不适任,又怎么可能全心全力对待生学?”他神⾊严肃地质问。
“我已经很努力做好份內工作,尽量不让自己对不起生学。”她为自己辩解。
“你以为‘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就好了吗?”
杜歆没回答,然而眼神却流露着“难道不是吗”的议抗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