舂假才过去不久,事前不听富四海警告的伍嫣,便与刚转学过来的杜宽雅,成了校园里锋头最建的两号人物,而这原因,就出在杜宽雅的惧狗症上。平常短短不过十五分钟的上学路程,在打从伍嫣自愿护送杜宽雅上课起,它即延伸拉长为三十分钟都不够,也因此在收假回校上课的头一天,他们两个便双双迟到,并遭学校的工友给关在校门外。
只是到了放学时分,情况变得更加严重了,因白曰里本在镇上四处遛达的狗儿们,全都准时返家吃饭的缘故,一路上,几乎他们会路经的每一条小巷里,都有着为数众多的家犬与跑来乞食的流浪犬,这让回家时间就超过晚上九点的伍嫣,不噤要大叹,为什么她回家的这条路,在多了个新邻居作伴后会变得这么遥远和漫长?
当紧黏在伍嫣⾝后的杜宽雅,眼角余光再次看见一只狗儿转过巷口处,朝他们这方向走来时,他紧张地再次抱紧了挡在他前头的伍嫣。
“手、手…”她拚命拍打着他又缠上来的手臂“轻点,我的手快断了!”
置⾝事外的富四海,凉凉地对她⾝后的杜宽雅开口。
“这位邻居,她的⾝材不够大只,你躲在她后面是蔵不住的。”他都不想想他们两人的⾝⾼差了快三十公分吗?听了他的话后,杜宽雅索性将伍嫣整个人环抱起来,拿她抵挡对面那一只摇着尾巴走过来欢迎他们回家的小黑狗。
“痛痛痛…”两脚离地的伍嫣直大声喊疼“宽雅,你别那么用力…”
富四海晾着白眼“老兄,你把她当成驱狗符来使用吗?”
一路上都被杜宽雅这样扯过来抱过去的伍嫣,在力气大得吓人的杜宽雅又死命地捉紧她时,再也受不了地向外求援。
“四海,快救救我!”
富四海冷冷地自鼻中赠出一口气“基本上,宠坏他本来就是妳的错,所以妳不值得救。”
“四、四海…”眼中盛満恐惧的杜宽雅,在那只狗儿始终都绕着他转圈圈时,也忍不住向他求救。
他再把头往旁一甩“连只四只脚的你也好怕成那样?你也不值得救。”没用的东西,也不想想他的体积是那些犬辈的几倍呀。
全⾝酸痛只想求个解脫的伍嫣,在迟迟等不到援手时,火力十足地对这名见死不救的邻居开吼。“富四海,你要敢再说风凉话,我就照三餐跑去你家把你捧得连富妈都不认识你!”
回想起她家中就是开柔道道馆的富四海,不情愿地撇了撇嘴角,不得不应他们要求下海解救苍生。
“好了好了,把放她下来。”他走至他们两人之间,劲使地将他们给分开来,再弯下⾝子抱走那只小黑狗,好让杜宽雅有机会可以快点逃回屋內避难。
回到了杜家大宅里后,富四海拉着伍嫣齐坐在这位新邻居的面前,决心向他讨个他对狗类为何会那么恐惧的原因。
“说吧,你为什么那么怕狗?”治标不如治本,与其让他们两个天天都像个受虐儿般地上下课,还不如一劳永逸地解决他那惧狗的⽑病。
好不容易才镇定下心神的杜宽雅,內疚地为受苦受难的伍嫣冲上一杯芳香的红茶后,坐在他们两人的面前,紧握着十指向他们低吐。
“国中时,我住在外公的官邸里,我曾差点被我外公的狗给咬死过。”
“是什么狗把你给吓成这种心理障碍的?”家中也有养狗的富四海,想不出到底有什么狗可以差点置他于死地。
“我外公养了十只德军国用狼犬…”被十只军犬集体攻击可不是开玩笑的,还好当年他外公和住在官邸里面的卫兵救得快,不然他的一条小命早就不保了。
在听完他的说词后,富四海在心底边为他庆幸着能捡回一命之余,并不认为一个属于童年时期的伤痛,会一辈子就这么根深蒂固完全无法剔除。
他搓了搓下巴“这简单。”
“你有办法矫正我的惧狗症?”杜宽雅有些怀疑这已是多年的⽑病,真有能够治愈的一曰。
“当然有。”富四海气定神闲地站起⾝走至窗边,扯开了嗓子往自家的方向大喊:“巴士底!”
富家极度忠诚的家犬,经富四海一喊,便在最短的时间內冲至杜宅里拜见主人。惊魂甫定的杜宽雅一见来者又是一只狗时,连忙又缩到伍嫣的⾝后去避难。
“闪开闪开,妳别再宠他了。”富四海一把推开伍嫣,将手中人称“极恶吉娃娃”的爱犬摆至杜宽雅的面前“巴士底,他要是敢动就咬他。”“四海!”眼看着面上失去血⾊的杜宽雅,一双唇都因此而泛白了,伍嫣气急败坏地想要阻止他继续乱灌猛药。
“俗话说面对恐惧即是唯一战胜恐惧的办法,妳要是再宠着他,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面对他的问题?”一只迷你型的吉娃娃,哪能对杜宽雅造成什么伤害?真正伤害着他的,不过是那一段早该删去的有害回忆而已。
“小、小嫣…”
感觉全⾝血液就像在逆流一般,杜宽雅头昏脑胀地朝她伸出一手,但就在这时,手中抱着巴士底的富四海一个手势不稳,热情过度的巴士底即扑至杜宽雅的面上。
他登时只觉眼前一黑,接下来便什么也听不见也看不见了,他的眼角余光,甚至没来得及留住伍嫣与富四海仓皇失措的模样。
不久过后,某种类似飘浮的感觉,似正带着他移动着,隐隐约约中,他听见很多声音,正在他的耳畔敲打着,接着便争先恐后地涌进他的耳里,強迫他收容起遭他流放在岁月里已久的它们。
站在窗畔的⺟亲,总是強自忍抑的啜泣声、夜半父亲走远于廊上时,一步步不留情离去的脚步声、凛冽的冰雪切割在心版上的声音、送他远离故乡的机飞起降时的庞大嚣音、火车行驶在轨道上时,铁轨下方枕木一阵又一阵传来孤独的呜咽声…
种种带着记忆温度的声音,自他梦境的这一隅传到了另一隅,強拉着他,从这一头的天空再飘流到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清亮的水声,在纠扰着他的种种繁声中,显得格外的清脆悦耳,一鼓作气为他挥开了梦里的层层迷雾,也带他离开了过去。
“你醒了?”当伍嫣将冰凉的⽑巾放上他的额际时,很⾼兴看到昏睡了几个小时的他终于张开了眼。
刚醒来的他,一时之间还有些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舒服地皱紧了眉心,遍布全⾝力不从心的倦怠靶,与四肢传来阵阵的酸疼感觉,不噤让他觉得好疲倦。
“你发烧了。”看着他那双困惑的眼眸,她慢条斯理地向他说明“我妈说,你刚来到个陌生的地方就一直紧绷着神经,直到⾝体终于受不了时才做出了正确的理生反应。”真要说起来,巴士底或许是击溃他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脑际仍是昏沉沉的他,看了看房里的人数后,勉強拉住她的衣袖间。
“四海呢?”声音有些沙哑的他,这才发现喉咙好像有点疼。
“他呀,他照他老妈的说法拿着你的服衣去庙里帮你收惊了,还说要顺便替你安些什么东西给你保平安。”伍嫣拿来另一条⽑巾,仔细地擦着他面上和颈间的汗水“你别看他那个样子,他一看你倒下来可是最紧张的人喔,刚才他还逼他家司机去把他的家庭医生给绑架来这里呢。”
那个总是一副大少爷样的富四海,原来是这么外冷內热的人吗?
总觉得有些难以想象的杜宽雅,乏力地轻轻扯动唇角,在伍嫣再次为他额上换⽑巾时,他侧首看着那一迭就摆在床畔小桌的书籍。
“那些是我从家里挖出来给你的,四海说只要你天天看,有空再多拿巴士底练习,你多少就会有点抵抗力了。”虽然先前以毒攻毒的作法是太过激了点,但他们也都反省过了,接下来,他们决定采用温和一点的手法,慢慢帮助他早曰走出惧狗恶梦。
聆听着耳边带着善意的温柔言语,杜宽雅不知对于这种有人陪伴在⾝边,并关心着他的情景,已在他的梦中盼望了有多少年,他努力地想要记起小时候那一道总是背对着他的⾝影,可它却在他的记忆里变得愈来愈遥远。
“好奇怪…”神智有些恍惚的他,伸出了两手掩住眼帘,想要藉此掩住那股突然涌上他眼底的热意。
“宽雅?”聆听着他那听来好像带了点鼻音的声音,伍嫣担心地想要拉开他的两手,可是他却不让。
“为什么我记不清楚他们的长相…”明明就不该会忘的呀,可是怎么每次在他最是需要他们时,他却总没有办法清楚地记起他们的脸庞,更不知道他该上哪儿去找他们求援。
“他们?”他指的是谁?
去庙里替杜宽雅办完了事的富四海,踩着无声的脚步在这时踏进阁楼內,小声地在她⾝后问着。
“小嫣,他醒了吗?”
看着杜宽雅隐隐抖颤的双肩,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伍嫣,转⾝朝富四海摇了摇首。富四海看了,忙走上前一探究竟,当他们想要拉开他的手让他躺好一点时,却赫然看见那自他指缝中掉出的泪。过了很久后,当一直以两手掩住眼帘的杜宽雅,缓缓放开了两手时,这两张为了他盛満了担忧的脸庞,就静静地悬在他的面前。
“还好吧?”伸手探过他额际的温度后,富四海半趴在他左侧的床边,伸出一手握住了他那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的掌心。
“要不要紧?”伍嫣则是绕到另一边,坐至他的⾝旁紧紧握住他的另一只掌已。
时而闭上眼,时而看向⾝畔左右两人的杜宽雅,费力地眨着眼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无奈铺天盖地袭来的晕眩感觉,最后还是令他难受地不得不闭上了眼。
他喃喃地在嘴边说着,边收紧了他的掌心将他们再握紧一点。
“有你们在…”
“嗯?”他们两个忙凑上前,想要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或许,我会开始喜欢冬天…”
半年后
难得跑来伍家道馆串门子的富四海,与柔道馆的其它弟子们一块儿坐在场外的坐席间观战,就在道馆的主人伍贺兰,不意遭杜宽雅一记狠摔给摔出场外时,他愣愣地张大了嘴。“啊,摔出去了…”
“是啊。”也坐在一旁观战的伍嫣,叹为观止地看着杜宽雅利落的动作。
富四海一手指着站在场內,让所有学员仰慕不已的超人。
“他不是说他以前只学过『一点点』的柔道而已吗?”这绝对是诈欺,这教人怎么相信半年前刚搬来这里的那只病猫,与现在打败场上⺟老虎的英雄是同一个人?
她也纳闷地一手撑着下颔“他是这么说的。”
“喂,妳妈是国手耶,”富四海不安以地肘撞撞⾝旁的她“这样削她的面子,我们三个在下课后会不会死得很难看啊?”
“这个嘛…”伍嫣⼲⼲地笑着,不噤也有些担心起她家老妈最擅长的记仇连坐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