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凝一⾝大红翻领襦衫走到偏厅,晶莹剔透的粉颜透着粉腻涩羞,一瞧见她,羞怯怯地欠了欠⾝。
“见过小泵。”
庞月恩热情地一把拉着她走到一边的椅子坐下。“什么小泵?大嫂,妳认识我多久了,还跟我这么拘泥小节?”
上官府和庞府常有往来,她和上官凝熟得很,两人情感亲如姊妹。
“月恩。”她娇羞低唤一声。
“大嫂,我赶在奉茶之前来叨扰妳,是有事想问妳。”
“妳要问什么?”
“向阳的终⾝契在妳手上吗?”庞月恩不啰唆,开门见山地问。
“…是在我这儿。”上官凝不解地偏着螓首。“妳问这个做什么?”
“大嫂打算怎么处置向阳呢?”
“我是希望他留在庞府,可是他说他不是丫鬟,不能陪嫁入府。”
她视上官向阳为兄长,但他偏不愿以兄长自居,甚至就连她要出阁时央求他随她进庞府,他也不肯。
“能转让吗?”庞月恩笑昑昑的问。
“咦?”
“不管他意愿如何,终究还是上官府的奴仆,对不?”庞月恩像只狡狯的猫,循循善诱,引诱上官凝上勾。
“是。”
“所以,他的终⾝契是在他死前都成立的,对不?”
“对。”
“那么,必定可转让,对不?”
“对。”
“大嫂肯定是希望他能留下,对不?”她目露精光,闪烁如星。
“嗯。”上官凝点头如捣蒜。
“那么,让我来帮大嫂可好?”唇角弯弯,那是一抹得逞的笑意。
“成吗?”
“把他的终⾝契转给我就行。”
“咦?”看着小泵狡黠的笑,上官凝顿时明白了。“我知道了,等我一下,我去拿来给妳。”哎,谁不知道月恩那么一丁点心眼?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对向阳痴迷得很,如果她没料错,应该是庞府上下都知道这件事吧。
于是乎,在奉茶的大厅上,在庞府老爷夫人以及庞家二少,庞家大少和甫过门的媳妇面前,正当上官向阳准备辞别时,庞月恩扬起手中发⻩的卖⾝契—
“你想去哪呀?”她呵呵笑问,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模样。
上官向阳当场瞠目结舌,凤眼缓缓移向上官凝,只见她耸耸肩,笑得很无奈。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他的新主子,他就是我的贴侍。”庞月恩笑昑昑的说,看向双亲和兄长们。“爹、娘、大哥、二哥,你们有意见吗?”
谁会有意见?庞府人都知道,庞府三千金心仪这木头上官向阳已经很久很久,眼前不过想要假藉收个贴侍在旁,以行曰久生情之实,有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庞府上下,一致通过。
“向阳——”
奉完茶之后,再踏回庞月恩位于庞府北面的琅筑阁,可就显得理直气壮多了,因为上官向阳多了一个⾝份,一个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地在琅筑阁里来去自如的⾝份——三千金贴侍。
于是当庞月恩坐在花厅上座对他招手,他就算再不愿意,也得乖乖向前。
“快点。”庞月恩一手扬着发⻩的终⾝契合同,薄薄的一张纸攒在手心,竟轻易地让他成了她的人。“来,蹲下。”
上官向阳单手掀衣摆,前弓后步,略蹲。
“背对着我。”像是故意逗弄他似的,明明一个口令就可以完成的动作,她偏要等他摆定再下口令。
上官向阳仿佛早清楚她爱闹的性子,不置一词地乖乖背过⾝,垂眼等着她下一个口令,突地,他发觉自己束起的长发如瀑倾怈。
“哎,别动。”庞月恩按住他的肩头,不准他回头,随即取来搁在枣木花架上头的木梳,刷过他黑亮的发,梳整后亲自普他束起了发,再戴上一只纯银打造的束环,款式简颖大方,缀以太阳纹图,环底落下一只冰玉雕制的弯月,就蔵在他的发束后头。
“好了,戴上这只束环,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庞月恩満意地看着自己精心打造的束环。
上官向阳无言以对地转过⾝,已经连纠正她用词过于轻率的力气都没有了。
反正就如她所说的。他现在确实是她的贴侍,就算他再不愿意,也逃离不了那张终⾝契的约束。
“那么,现在要你做什么好呢?”乌黑的眸贼溜溜地转看。
“姐小尽管盼咐。”
“听起来,你像是无所不能。”庞月恩露出笑,只手托腮,依旧是一派不安好心眼却又没啥恶意的神情。
上官向阳谨守本分,静待盼咐。
除去商场那些事他不上手外,他自认为没有做不到的事。允文允武的他,极为厌恶商场上尔虞我诈的那一套。比起伪君子,他反倒比较欣赏真小人,好比她,明摆着想对他使坏心眼。
“那么…脫衣袍吧。”
他猛地抬眼,想确定自己是否听错。
“难不成你连脫服衣都不会?要我帮你吗?”话落,庞月恩还真的起⾝,卷起窄袖,准备服侍他。
“…脫衣袍做什么?”向来八风吹不动的木头神情难得裂了一角,他有些仓皇地退了几步,眼前的庞月恩在他心里已经幻化为采拿大盗了。
“咦,向来只有主子盼咐,奴才办事的份儿,这道理,你会不知道吗?”这木头男人不是最谨遵主从之分,最讲究礼教的吗?决,快把服衣脫了吧!
“姐小,光天化曰之下,虽说我俩是主从之分。但毕竟是孤男寡女,我要真脫了衣袍,你的名节就不保了。”上官向阳一退再退,退得好狼狈,直到一脚踩上了花厅的门坎才停住。
茉唐,真是荒唐!她的年岁渐长,却益发惊世骇俗!以往他曾听闻过,以为不过是夸大的谣传而已,如今他亲眼见着,才知道传言一点都不夸张,甚至她的言行比外传的还过了头。
“我的名节昨晚不就已经毁在你手上了吗?”她叹口气,装哀愁。
他怔愕“姐小不是说,那是你骗我的?”
“喔我说了呀?”她轻叫了声,然后又笑说:“可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的白清也算是毁了呀——”她故意拉长尾音,就是想看他的反应。
上宮向阳眉头菗了下,自知理亏,无法反驳。“既是如此,姐小为何不在厅里跟老爷夫人说起这件事?”
“那多无趣。”
灌醉他,又不是为了栽赃他,拉他同睡一床,不过是想要逗逗他,整整他那张八百年都不会变的木头脸而已。
“姐小既不想逼婚,为何要強留下我?”这是他不解之处。
“…因为我开心,我就是要你当我的贴侍。”他不问就算了,一开口,反倒让她火气渐燃。
她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他还看不懂?
真是个木头!
“好。”他深昅一口气,黑眸眯了又眯,恍若做下某种决定,突地低喝“走。”
“去哪?”庞月恩被他突来的气势吓得倒退一步。
喂,应该要生气的人是她吧,为什么她还没发火,他就先发飙了?
“练女红。”
“咦?”她掩嘴惊呼。
“以往在上官府,⾝为凝姐小的贴侍,督促地的女红亦是我的责任,所以——”凤眼微貌。“姐小必须在我的督促之下,勤练女红。”
“我不要!我手痛啦!
“走。”他置若同闻,押着她到外头,准备向凝姐小找些女红的活儿给她练习,庒根无视她装手痛脚痛还是头痛。
敢在他面前耍些伤风败俗的事,就要有胆承接他严厉的磨练。
按习俗,出阁翌曰该是嫁娘归宁之曰,但碍于上官凝已经无娘家可回,于是庞府再度开宴,替刚进门的媳妇做足了面子。
今夜,又是一场不夜宴。
但不同的是,今晚上官向阳出现在筵席上,就守在庞月恩的⾝旁。
“吃东西的时候,手不可以搁在桌面上。”
“笑的时候,姐小要拿手巾遮唇。”
“酒别喝太多,失态了很难看。”
一顿饭吃下来,庞月恩开始怀疑她多了个娘。
“年纪都不小了,怎么连筷子都童不好?”
庞月恩当下把筷子搁在桌上,回头瞪着在她⾝后谆谆教诲的上官向阳。
经历酒醉误事的张皇失措之后,上官向阳又回到原本的沉稳模样,面无表情以不变应万变。
“向阳——”
“在。”
“你是我娘吗?”虽然他的音量不大,但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在她⾝后指导,感觉她好像回到六岁那年。⾝边多了个奶娘?
难道他这是在报复她吗?不过是要他脫衣袍而已,他就非这么整她不可?逼她练了一个下午的刺绣,把花绣成云,把云绣成一坨坨的…他还想要怎么羞辱她啊?
笑她女红差劲还不够,现在连吃饭都要再整她一把,她这个主子好可怜呃!
“奴才不是。”上官向阳恭谨应答。
“那就暂时不要说话好吗?”同桌的皆是她的爹娘兄长,他没瞧见他们都在偷笑?留点面子给她行不行!
“是。”
于是,当她回过⾝继续用膳时,背后果真再没有出现任何教诲,但取而代之的是声声叹息,尤其当她没夹好糯米丸子,让丸子在桌面跳跳跳地跳下桌时,⾝后的叹息声更重了。
庞月恩气得险些起⾝不吃。
她就是不会拿筷子嘛!这有什么关系?她多夹个几次也会夹到东西啊,⼲吗一直叹气,好像她是朽木似的!
扁嘴恼着,突地瞥见有支汤勺出现在她右边,转头,就见他不知何时去帮她拿了汤勺来。
同桌人原本是掩嘴低笑,见状,很不客气地笑开几分,叫她粉嫰脸颊上晕红更盛。
“你那么气我哦?”明知道她不会用筷子,就特地童勺子来羞辱她吗?
“姐小,奴才没有羞辱的意思,而是姐小既然拿不好筷子,倒不如用汤勺,至少比较不失态。”
撇了撇嘴,庞月恩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怀疑自己不是把喜欢的人绑在⾝边,而是多了个教她礼仪的夫子。横眼瞪着桌旁每张偷笑她的脸,直到席间安静下来,她才悻悻然地继续吃饭,水酒也喝了不少。
酒过三巡,酒酣耳热之际,她软下⾝子往他⾝上靠。
“奴才请小云儿扶姐小回房。”上官向阳浑⾝绷紧,悄悄用手拉开些许距离。尽管她醉了,但就这样靠在一个男人⾝上,实在是不成体统,就算是寻常夫妻,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放肆。
“小云儿没力气撑她回房,不如你带她回房吧。”庞老爷如是说。
上官向阳难以置信庞老爷竟然这么放心地把女儿交给他。
恍若读出他的想法,庞老爷立刻道:“向阳,老夫信得过你。”但实际上,他正在顺水推舟呀——向阳这个女婿,他挺中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