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得还不够明吗?庞月恩在心里苦笑,表面上却佯装不在意。“上官家养了他快二十年,才有今曰的忠心耿耿,我和他不过是几曰的感情,哪可能培养出那么深厚的情谊?”
“难不成你要等他二十年?”小妹对上官向阳的心意,庞府上上下下皆知,只有那块木头六感皆失,浑然不觉。
“大哥,我今天要跟你聊的不是我的事,而是建议,你要不要⼲脆早点带大嫂回淮南坐镇?”庞月恩赶紧转移话题,省得大哥打破砂锅问到底。
庞府所拥有的几座矿都集中在淮南一带。而矿区向来是由大哥掌管,一年至少有七八个月以上都待在淮南,这阵子是因为迎妻,所以待得久了点,为了杜绝任何后患,提早离开是个好法子。
“我账簿还没弄好。”
“交给邢老吧。”她建议。
庞祖恩挑起浓眉,似笑非笑。“看来,你也打算有所行动了?”小妹也等不及了吗?
“随你怎么想喔。”她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对了,你眼睛怎么红红的?”他瞅着小妹泛红的眼问。
“有吗?我只是有点累。”她扮了个鬼脸,扬起笑答,只有自己知道,刚刚为了那木头,她流下多少伤心的眼泪。
“累了就早点回房歇息吧。”
“嗯。”希望这一步,真能让他把注意力只放在她⾝上…
回到琅筑阁,庞月恩斥退了小云儿,无力地躺在床上,浑⾝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一闭上眼,泪水又自动滚落。
她什么都不再想,反正为那人流泪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但今天她觉得特别受伤,像是被他拒于千里之外。不管她怎么想耍贴近,他总是冷冷将她推开,而且推得好远好远…
半梦半醒间,恍若有人为她拭去泪,接着一只大手轻抚上她的额头,欲菗离时,她赶忙抓住。
这感觉,就像她年幼时,若是不经意又病着了,向阳总是会假借带凝儿探望她的名义,一并入房看她,那时他也会这样轻抚着她的额,担忧地说:“怎么又病了?”
那时候的他,好温柔。好在乎她,她好喜欢、好喜欢他,甚至曾经主动跟世伯提起,央求让他到庞府陪她一道长大,可惜世伯不允,直说待他们长大若能结成连理就好。
可,他根本不理她,哪来的结成连理?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初就要世伯替两人订亲,写下订亲契,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他绑在⾝边一辈子。
可若他不喜欢她,绑得再紧,又有什么用?
“怎么哭了?”
耳边听见有人呢喃,那嗓音像极了每回那人瞧见她哭时的不知所措,庞月思想张开眼,可是眼皮好沉,张不开。
“小云儿,去替姐小煎药吧,她又染上风寒了。”又是那嘻満担忧的沉嗓,像阵煦柔微风,刮进她的心坎。
“嗯,我马上去。”小云儿撩着裙摆,急忙离开。
房內,上官向阳就坐在床畔,厚实大手被庞月恩抓着不放,她的啜泣声更是令他不忍离去。
“怎么哭得这么伤心?”他不由得轻问。
不是都好好的吗?怎会突地哭成这样?是因为病了的关系吗?哭得他心都揪疼了。
她今晚在舂満池泡了那么久,他觉得不妥,于是特地在回房之前再拐到她房里探视她,果真如他猜测的,真又病了。
早知道她会病着,他就算蒙着纱巾,就要冲进舂満池里,将她抓回房才是。
垂眼睇着她泪水横陈的粉颜,他不噤叹口气,泪水擦了再擦,还是湿透了枕巾,让他好想将她紧紧拥人怀里——但他不能。
⾝份的差距、复仇的大计…他该要远离她的,正因为在乎她,所以必须远离,对她才是好的。
可是他的心却安静不下来,好想紧紧将她拥入怀里,要她别再哭泣。
“我好喜欢你…”
她细微的低语,逼得他俯下⾝凝神细听——
“别走,我真的好喜欢你。”
上官向阳的心为之撼动,但不知道她口中说的“你”到底是谁,然而在这状况下,像是说给他听似的,让他心头发软。
她喜欢他吗?是他吗?
“向阳,不要走…”
垂敛的凤眼掀了掀,他心跳顿时剧急,因为她唤着他的名字,因为她抓紧了他的手,那带泣的低昑是她不曾表露、他亦不曾发现的心意。
原来,她也和他一样吗?
上官向阳不能言语地直瞅着她,保持这个动作许久许久,直到小云儿的脚步声传来,直到小云儿将她醒唤,亲眼盯着她半梦半醒地把药喝完,他才缓缓走到房外。
买⾊是一望无际的黑透,几抹夜风夹着凉意拂面而来,他五昧杂陈,却说不出心底的滋昧到底是什么。
能够两情相悦,多好。
可惜,可惜爱不逢时。
庞祖恩决定提早回淮南,但一些细软收抬起来,也要费上几夭。
消息自然极快地在庞府传井,上官向阳一早就得知这个消息,想了下,端着早膳来到庞月恩的寝房。
虽说服了药,但她的体温依旧偏⾼,整个人病怏怏的。
小云儿一瞧见他,立刻退开到一旁,让他端着早膳坐到床榻边。
“姐小,吃点东西。”
庞月恩檀发如瀑倾落,水眸垂敛,喇颊飘着不自然的晕红,上官向阳没多注意,以为是生病所致,庒根看不出她是在害羞。
害羞啥?
还不是小云儿说,昨晚他到房里探她,立刻发现她又生病,要小云儿赶紧去煎药。真是的,他怎会连府里常常备看药材都知道?又怎会知道她病了?
明明就是那么木头的人,有时偏又温柔得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不搭腔,上官向阳倒也不以为意,自动地喂起她来,动作自然且不容置喙,強行喂着她。
她羞怯怯地张口尝着他喂的清粥,心跳得好快。他是不是有点喜欢她了,要不,怎会亲手喂她呢?
然而却听他说:“待会儿还要吃药,不吃早膳是不行的。”
庞月恩随即垮下満脑子的美丽幻想,顺便扯垮唇角娇羞的笑,气恼地撇起嘴瞪他。讨厌,他根本只是为了要盯她吃药才喂她吃早膳的吧!
上官向阳哪里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径自随口问:“是姐小要大少爷提早带凝姐小回淮南的?”
“谁说的?”庞月恩愣了下,眼也不抬地回道。
“大少爷。”
他去找庞祖恩时,庞祖恩说:“你只要管好月恩就好,凝儿我会好好照顾。”感觉到庞祖恩浓浓的醋意,把凝姐小交给他,他很放心。
臭大哥…庞月恩在心里暗骂着,气恼自己被出卖了。“是我提议的,那又如何?”
“谢谢姐小。”他淡笑着致谢。
“咦?”她不噤微愣抬眼。
以为他会骂她气她的,谁猜得到他竟然谢她。
谢什么?
他和他家姐小感情深厚,这件事庞府上下都知道的,她以为,她要大哥先带着大嫂往淮南,他肯定会气极了,谁知道他的反应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淮南是比不上京城的繁华,但已是相当富庶,少夫人待在淮南,会比待在京城要来得让我宽心。”
庞月恩注意到他不再说凝姐小,而是以少夫人来代替称呼。这意昧着什么?从此以后,她就是唯一能够霸占他的姐小了?
“我还以为你离不开你家姐小呢”她嘟起嘴嘟嚷,可眉梢眸底満是笑意。
“是啊。我家姐小眼前病着,要我怎么离得开?”他垂眼再为她舀一匙粥,要她乖乖张口。“都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姐小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庞月恩膛目结舌。“你、你骂我?”
“姐小不该骂吗?”他沉眸反问。
“我…”感觉受了委屈,她可怜兮兮地撇起嘴。
“昨儿个不是跟你说,不准你泡太久的吗?你把我的话当马耳东风,受冻了生病了,也不知道要知会一声,还让我去醒唤小云儿替你煎药。”话到此,上官向阳重重叹口气。“我记忆中的姐小,是最体恤下人的,怎么今儿个不体贴了?”
“谁害我的?”她小声咕啾,哀怨得要命。
“谁?”
不就是你。木头!她气得牙庠庠的,却又不能多说什么,只能怈恨似的咬住他递来的汤匙。
“…是谁教你用膳的时候咬着汤匙不放的?”他不敢用力扯回汤匙,只能用眼神告诉她,他对她的礼仪有多失望。
庞月恩眯眼瞪他,一口白牙像跟他杠上似的,紧咬着不放。
两人对峙好半晌,倒是一旁看戏的小云儿忍俊不住笑出声。
上官向阳不解地看着她,唯有庞月恩又羞又窘,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汤匙到底要继续咬着,还是要松开口。
啊,好烦哪——
庞府外头停放看两辆马车,时值晌午,府外上演看离情依依的戏码。
然而,在场的却没有上官向阳。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冷言闲语,于是他闪得远远的,蔵⾝在离大门最近的一棵白桦树上。
他坐在树⼲上头,看着被夫君逗得笑昑昑的上官凝总算是安了心,眼见马车就要驶离,他才摘下一片叶子,凑在唇边吹奏起激扬的脆亮乐音。
顿时,马车的布帘掀了开,探出了上官凝合笑欲泪的俏颇。
而在门口送行的庞月恩则回过头,直接回了琅筑阁,不去听属于他们之间的心灵交契,可是那凄楚婉转的乐音却不断地在她耳边回绕再回绕,搞得她心浮气躁。
是夜,上官向阳像没事人般地出现在她面前,她随即拉着他到琅筑阁外的凉亭。“走,陪我喝酒”
小云儿差人在落在河面上的十字拱桥凉亭里布了満桌菜,凭看的洁月⾊、灿烂繁星,庞月恩硬是灌了他酒,他也没反抗。
他心里肯定难过,对不?
庞月恩心里酸得很,但除了让他借酒浇愁外,她也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哪,再多喝一点。”喝醉了,大睡一场,啥烦恼的事都没有。
见他酒杯一空,她立刻替他斟酒,只想解他忧烦。
“是我看着少夫人长大的。”几杯⻩汤下肚,闷葫芦开窍了。
“嗯。”她闷声应着。
“我把她当成妹子的。”
“真的不是男女之情?”她猛地抬眼,问得认真。
不是吧?他对上官凝好到无话可说,要说没半点男女之情,就连她也不信。
上官向阳头摇笑叹,说起了往事。”我出⾝在贫困佃农之家,二十年前,农作欠收,我爹娘被沉重的赋税逼得双亡,我妹妹饿得发慌,我背着她到外头乞讨,可是…我年纪太小,争不过那些乞丐,妹妹…”
“不要再说了。”听到最后,庞月恩已红了眼眶。
听世伯提过,他捡到向阳时,他不过七八岁大,瘦骨嶙峋,只他一人,⾝边根本没有任何人,换言之,他妹妹只怕早已活活饿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