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予兰的问句如同一记直拳,重重的击上纪郁妍的心,让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好半晌后才勉強扯出微笑,逞強回道:“或许他是在气我违背当初的承诺,因为寂寞而没坚持下去…”说着还垂下头,流露出一丝令人不舍的哀愁。
“是喔…”听了这段前情旧爱,再看着眼前再度抬头向她投射闪亮光波的美人儿,夏予兰知道纪郁妍正在等自己的反应,但她只是讪讪的回了句附和,就不再开口。
她不明白纪郁妍对她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是单纯的缅怀旧爱,还是在炫耀自己曾经拥有过凌初曰的真心,亦或是在向她威示,希望她能宽宏大量的让两人重修旧好,甚至主动将这个丈夫让回给纪郁妍?
听她怀念或炫耀,夏予兰是无所谓,就当成是报纸副刊的短篇小说来听,毕竟她对凌初曰的青舂时期也有一点趣兴。
但如果说是要自己让位…一股抗拒与不悦感猛然自心底翻起,让她微微皱起眉,一扫那副总是吊儿郎当的懒散模样。
想起自己在一开始时还曾对凌初曰大方允诺,拍胸脯保证她会是个把睁只眼、闭只眼当成专长的好妻子,希望他努力向外发展;而现在真有个能让她表现出这种伟大风范的可能人选出现,她原本像水缸般宽阔的心胸却变得像昅管一样狭窄。
这強烈的对比,以及心里那股突来的陌生占有欲,让夏予兰无声的叹口气,蓦然察觉到自己八成已对凌初曰起了她以为不可能会有的男女心思。
而且或许是她发觉得太慢,那股对他的在意竟比她所以为的还要強烈得多。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要去买菜了。”她已经没那个心情再听纪郁妍说这些往事,只想自己好好整理一下思绪,考虑以后该怎么看待这个婚姻关系。
没想到纪郁妍不知是故意,或是不识相,硬是继续跟了上来“一起去吧!我也正好想买点东西…你打算做什么菜?凌初曰还是一样讨厌苦瓜和青椒吗?我以前都笑他明明是个大男人,吃东西的口味却像个小孩子…”
她那白目的笑语听在刚察觉自己心中情意的夏予兰耳中,真是刺耳得令她忍不住恼怒,让这个连自己上次生气是什么时候都想不起来的迟钝女人终于难得的板起脸来。
“纪姐小,你再这样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纪郁妍呆望着眼前这个突然对自己正⾊微斥的女人,一直以来被旁人娇宠得有些骄矜自我的个性也忍不住缩了起来。
平时看夏予兰好说话、没脾气,还以为她由里到外就像个好掐、好捏的面团,一向习惯了以自己为中心的纪郁妍也因此跟着大起胆子,不知不觉就将自己心里的企图表现得益发露骨。
谁知道她一旦被惹⽑之后,那股原本不知收在哪里的气势也跟着展现出来,让纪郁妍在大吃一惊的同时,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当时在杂志上看过的那些报导——
虽然平常看不出来,但凌初曰的妻子,凌龙集团的总裁夫人,其实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千金姐小。
“我这个人生性孤僻,没你想象中的那么随和善良,但如果有人想真心跟我来往,我也会努力回应对方的心意。”夏予兰盯着面前看似不知所措的纪郁妍,神情虽然称不上严厉,但那毫不迂回的坦白仍是让对方有些难堪。
“如果你一开口就想聊凌初曰,只是因为找不到话题,而不是别有用心的话,那么我对自己的小人之心向你道歉,而且你不需要这么辛苦,偶尔试着沉默也会是很愉快的事。
“但如果你真的对这个前男友念念不忘,那么我坦白说,我没办法平心静气的跟你相处,也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帮你,你希望我在他面前说你好话,让他对你旧情复燃的话,还不如直接把工夫花在他⾝上。”
这番毫不留情的指责让纪郁妍听得花容失⾊,尴尬的神情怎么遮都遮不住,同时言不由衷的轻声辩解。“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我为自己的随便臆测向你说对不起。”无论是责备或道歉,夏予兰都显得毫不忸怩,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但我必须说,凌初曰过去是你的男友,现在则是我的丈夫,我并不想对你有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所以请你至少要懂得在我面前避嫌。”
她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反而让已经被说得发窘的纪郁妍有些老羞成怒。
这年头为了不得罪人,谁不会多少说些场面话?怎么这女人不仅不留阶梯让她下台,甚至大刺刺的当面戳破她那些带着异样心思的试探!
既然她都说到这个地步,纪郁妍⼲脆也不再装模作样,直接点火挑衅“也就是说,你不介意我和凌初曰私下接触啰?”
“我怎么可能不介意?”自己有哪句话让她这样觉得吗?
“但是他想和你怎么来往、发展什么样的关系,是要由他自己决定,我相信他自有想法和分寸。”虽然夏予兰嘴上说得这么有自信,但心情却是更加低落。
她怎么能对这个很有可能成为情敌的美丽前女友说,其实自己根本没立场去管凌初曰喜欢谁,只能在口头上逞強呢?
唉…
望着似乎因为得到満意答案而随便编了个借口离开的纪郁妍,夏予兰终于长长的叹出一口气,肩膀也无精打采的垂了下来,一点也没有方才那气势十足的模样,反而像只吠到破嗓的败犬。
她这个感情界的菜鸟,生平第一次喜欢上别人就陷入这种纠结,该怎么办才好啊…
全然不知自己已成为女人之间导火线的凌初曰,一回到家就马上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异状——
平常那个总爱在他一进门就开始黏着他捣乱的女人,今天却一副无精打采的倒在沙发上看电视,连瞄都没多瞄他一眼。
对于自己意外受到冷落,已经渐渐被她缠惯了的凌初曰心里有种新鲜感,却又有着莫名的失落和担心。
“怎么回事?肚子痛吗?”他走到夏予兰⾝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覆着散发的额际,确认没发烧后又补了一句碎碎念“就叫你不要吃太多冰。”
凌初曰难得的温暖碰触与听似责怪,实则关心的话语,让趴在沙发上的夏予兰心头泛出一股温暖的甜意,差点就要像平常一样捱到他⾝边去对他戏调一番。
但是一想到今天纪郁妍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她的⾝心就像是被灌了铅似的,沉重得几乎动弹不得。
“你要不要吃饭?”瞄了一眼已经布置好的餐桌和碗盘,他淡淡的问道,听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的语气中已经多了一丝忧虑。“还是要去看医生?”
听他提到晚餐,夏予兰心中一紧,垂下眼皮,遮掩住自己眸中的心虚“我没事,只是有点困…我想再躺一下,你先去吃吧!”说着还推他两下表示催促。
凌初曰不疑有他,拍了拍她的头后就起⾝走开。
毕竟这女人平时虽然总爱胡言乱语,却没开口骗过他,而她现在这模样看来也没不舒服的痛苦神⾊,只是一副爱困的懒散模样,让他虽然有点奇怪,但原本提起的心也稍微放了下来。
换上家居服,饿着肚子准备吃饭的凌初曰走到餐桌边,在见到她准备好的晚饭后,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异样,伸手去拿碗的动作也突兀的停了一会儿,才又面不改⾊的继续添饭。
“今天的菜⾊怎样?”那个刚刚还倒着装颓废的女人不知何时已坐起⾝,从沙发椅背后露出半颗头,睁着那双圆滚滚的眼睛,状似无辜的问。
“不喜欢。”既然她问了,凌初曰也不给面子的回道,但夹菜、扒饭的动作倒并没因此而停顿,只是一双浓眉蹙得略深。
“为什么?”
“有些东西我比较不吃。”
“苦瓜和青椒吗?”见他点头,夏予兰笑了笑,若无其事的接了一句“跟纪郁妍说的一样,真像小孩子。”
无预警的由她口中听到那个名字,凌初曰像是被电到似的,⾝躯微颤了一下,随即转头与她对视,眼中方才的暖度已被冷冽的不悦给取代,看得夏予兰忍不住缩了一下,但目光还是勇敢的盯着他不放。
“你去找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碗筷,虽然没任何暴怒的迹象,但他看似平静的脸上却有着无法忽视的紧绷,明显的表现出凌初曰对这件事的在意。
“…是她自己来找我的。”夏予兰小声辩解,但原本已经不怎么愉快的心里却是更加的委屈。
为什么他劈头就觉得是她去招惹人家?她像是这么爱自找⿇烦,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吗?
“你可以不要理她,而不是跟她讨论我的饮食习惯。”
既然会聊到这种话题,纪郁妍肯定也对她说了一些过去的事…想到这里,一股难以解释的焦躁让他的脸⾊益发难看,口气又跟着差了几分。
他的指责让她心底那簇被纪郁妍点燃的火苗又旺盛起来,夏予兰也没兴致继续扮虚弱,站起⾝,擦着腰与他对瞪。
“不要说得这么简单!而且为什么明明是她来招惹我,你却觉得是我的问题?”
他哪里知道为了他不清不楚的一句话,她每天就得偷偷摸摸,想办法避开看来就像是在市场路口等着她的纪郁妍,那感觉说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完全违背她光明正大的本性!
“你为什么不直接说你们以前交往过?还告诉我是朋友的朋友…结果她一讲起你们以前曾经在一起的事,我就像在听天桥底下说书人讲故事的路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好像我才是阻碍你们复合的第三者似的…”
想起对方说起过去那段青舂恋情时,秀丽脸上流露出的甜美与惆怅,夏予兰心里就酸得要命,无法克制的嫉妒起他们之间曾有过的感情。
而且她虽然对纪郁妍说得理直气壮,但心里却清楚的知道那些只是虚张声势。
她的确是凌初曰明媒正娶的妻子,但纪郁妍却是真正得过他的心、他的感情的那一个,跟她…不一样!
所以夏予兰心里的焦躁愈来愈強烈,脑袋也开始往自己没考虑过的方向胡思乱想——
她天真的以为凌初曰跟她一样,过去因为没那个心思所以维持单⾝,再加上一开始她根本对他的想法和过往毫无趣兴,谁会知道他其实跟另一个女人有过比她更亲密的关系!
再想起他们两人重逢时的神情,一向面无表情的凌初曰却难得的变了脸⾊,连心里的紧绷都难以掩饰,轻而易举的被她给察觉了。
在匆匆离开后,这个一向懒得管她的男人更是前所未有的要求她别跟纪郁妍来往…
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对纪郁妍并非无动于衷?
是不是他的心里还有她,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