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予兰背好背包,整理了一下服衣,又下意识的瞥了一眼窗外——
凌初曰正低着头与刚赶到的纪郁妍说了些什么,随即就见她笑逐颜开,比阳光还灿烂。
那幅堪称美丽的画面,却刺眼到逼得夏予兰别开了脸,努力忽视自己心中的刺痛。“陆尚恩,我不会管你是否打算继续等,但是我要走了。”
“等一下!”没想到夏予兰会决定落跑,陆尚恩在情急之下,一把扯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脚步“那你就当是陪我好了,其实害怕知道答案的人是我啊!”
突然被他拉住的夏予兰吓了一跳,赶紧用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去推他“怕知道就不要听啊!不然冲出去阻止她不就好了?”
“我跟她提过好几次复合了,她都不理我,甚至连我给的生活费都不收,你说她是不是打定主意要跟我切断关系了?”想起心爱前妻的无情对待,陆尚恩已经完全没了男子气概。
“我不知道啦!”妈呀!他抓得还真紧!
“为什么她那么执意要回到凌初曰⾝边?那个木头人有哪里好?而且还已经跟你这个没长相、没⾝材的女人结婚,可见眼光也不怎么样…”
这家伙是不是欠打啊?
“你讲话给我客气一点!要是凌初曰眼光不好,对他念念不忘的纪郁妍不是也一样差吗?而且照这样算来,眼睛最脫窗的就是你这个被她抛弃还死心塌地的家伙了…”
两个完全偏离主题的婚姻意失人,陷入火热而无谓的低层次争吵,连门口的铃铛响起清脆的声响都没发觉。
“放手。”
一个平静却显得冰冷的嗓音如同冰霜般落在两人之间,虽不激动却令人完全无法忽视。
夏予兰和陆尚恩同时愣住,停止了那內容愈来愈幼稚的言语攻击。
“那个…我们…”陆尚恩先一步回过神来,看到一脸冰寒的凌初曰,以及跟在他后头正用复杂眼神盯着他,像是没料到他真会出现的纪郁妍,让他原本就六神无主的心里更是慌乱。
“我说放手。”
听到他一脸心虚的说“我们”凌初曰眼底的愠⾊更浓,向前跨了两步,一手揽住夏予兰的腰,另一手则狠狠的在陆尚恩捉着她的手背上劈了一下,逼得他终于醒觉过来,吃痛的放手。
两人婚后也相处了一阵子,虽然仍无法完全猜透他的扑克脸下蔵着什么情绪,但现在的凌初曰浑⾝都散发着庒抑不了的怒气,让夏予兰明显的察觉情况不妙。
但…他是在气什么?气她跟陆尚恩私下见面,还是为了他和纪郁妍的幽会被打扰而不⾼兴?
“你生什么气?”想起昨晚的不快,以及方才的心酸,夏予兰忍不住开口追问,语气里隐含着些微委屈。
她是在装什么可怜?凌初曰瞪她一眼,再开口时声音更冷“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咦?”没想到会被反问一个看似不相⼲的问题,夏予兰呆了一会儿,然后才傻傻的答道:“你有打给我吗?我…我在谈工作的时候,机手都关静音的…”
虽然她的机手平常也不常响,但为了礼貌,她还是会暂时调整音量。
“谈工作?谈工作有必要这样拉拉扯扯吗?你还记得你是有夫之妇,是‘我的妻子’吗?”这句话虽然表面上像是在质问夏予兰,但凌初曰的目光却冷冽的瞪向陆尚恩,直接宣示着自己的主权,吓阻他人的犯侵。
昨晚他们闹得不愉快,凌初曰并非毫不在意,只是他还来不及对她解释就先接到公事上的紧急电话,让他一整晚忙得连阖眼的时间都没有,仅能在回房换服衣,准备上班之前匆匆看了她几眼。
但是瞧见她连睡着都是一脸郁闷,完全没有平常那种就算天塌了也照样⾼枕无忧的舒心,凌初曰的心里也是不好过,因此打算约她一起到外面吃晚餐。在转换心情的同时也把梗在两人之间的问题给说清楚。
谁知道他打了好几通电话,无论是机手,或是家里的号码都同样没人接听,虽然理智告诉他大概只是不方便接电话,但一直无法平静的情绪却让他愈来愈烦乱,总是忍不住猜想着她是不是不愿意接他的电话,或是跑到他不知道的地方去散心?
凌初曰并不擅长这种平空揣测,愈想只是让心情愈差,连工作都差点静不下心来做。
而就在他想要打第七通电话给她时,却先一步接到纪郁妍的来电,说到夏予兰突然跟她联络,想跟她单独聊些重要的事,而她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又不好拒绝,所以就约在这家咖啡店见面,同时通知凌初曰来接人…
如果是平常时的凌初曰,对于这番零零落落、漏洞百出的说词肯定连理会都懒,但他已乱了阵脚,竟也就死马当作活马医,硬是将预定的会议延后半小时,匆匆赶来一探究竟。
结果当他见到纪郁妍单独出现,甚至对他的追问顾左右而言他,打算随便带过时,虽然并不意外,但失落与厌恶感却是更加深刻——
对这种小心机、小手段,他是一点包容和欣赏的度量都没有,还不如像夏予兰那样,虽然总是有一堆莫名其妙的想法和举动,但至少…是真的就这么莫名其妙,而不是为了故意昅引他的目光。
既然得知纪郁妍只是为了约他出来而借口胡诌,凌初曰也不打算多留,没想到当他转⾝打算离开之时,却见到隔着玻璃窗的店內有个再熟悉不过的⾝影,似乎正和什么人争执着,于是他想也没想就直接冲进来“英雄救美”结果见到的就是这令他紧绷了大半天的神经终于断裂的情景。
对于陆尚恩,凌初曰虽然不计旧怨,但这笔新仇却让他怒火中烧,尤其看到他抓着夏予兰不放,一副纠缠不休的yin贼模样,一股前所未有的火气在瞬间烧遍他的全⾝上下,连那副无坚不摧的冰块脸都有了动摇。
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过去,他是因为明白陆尚恩对纪郁妍也是有心,所以在得知他们两人决定在一起时,也只是坦然放手;但现在,他又为什么来碰夏予兰?难道不知道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
在场的其他人都察觉到凌初曰对陆尚恩的強烈敌意,偏偏夏予兰又笨又钝,还以为他的这番质问是在骂她,心里真是难过得几乎要呕出血来。
“就只会说我,你也没比较好…”嘀嘀咕咕的小声念着,夏予兰觉得又累又烦,真想从这窘境中逃走。
为什么别人谈恋爱都那么幸福快乐,就算是暗恋,也会有种独享秘密般的酸甜滋味,她却要在凌初曰对她好的时候,想着这会不会只是夫妻间的义务;在喜欢上他的时候,想着他会不会指责她的出尔反尔;在见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时,她甚至没有吃醋的权利?
但是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谁教她太轻忽爱情与婚姻,等到真正⾝陷其中,也只能承受煎熬的苦果。
见她面罩乌云,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凌初曰不再理会那对显然问题也很多的捣乱夫妻,迳自拉着夏予兰走出咖啡店,弯进一条没什么人的巷子,然后才略显无奈的叹道:“怎么回事?你在想什么?”
口气不怎么好。
哼!凶巴巴!她垂着头,心中很不愉快,嘴巴倒是有点快过了头“我在想…要是一开始没有答应跟你结婚就好了。”
一不小心就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果不其然,凌初曰的脸⾊瞬间就像是即将下起午后雷阵雨一般,阴沉可怕得吓人。“你是认真的?”
夏予兰沉默着,有些犹豫、有些后悔,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没有这桩婚姻,他们可能根本就不会认识,她会照样过着自己的宅女生活,安然自得的用感情以外的东西来充实自己的人生。
但她若没答应这个“互相看上对方家产”的婚约,那么当她以其他方式来认识他、喜欢上他时,至少可以坦然的对着凌初曰表明她的心意,而不必为了维护表面上的和平来隐忍烦恼。
夏予兰不想恋爱,也以为自己不会去爱,所以不自量力的踏进了这个婚姻,偏偏千金难买早知道,人生最厉害、最难掌控的就是这个“But”!
这分侥幸的心理让她此刻踏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让她因为害怕被他排斥,不得不庒抑住自己的感情和本性,紧紧的守着那条界限不敢越过。
见她这副哀愁、郁闷的模样,凌初曰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无形的手捏得死紧,惹得他又怒又痛。
他不明白是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或是少做了什么该做的,才会让她萌生这种念头,轻易的说出这种话?
这段时间里的温馨愉快,以及那些吻亲、拥抱的亲密行为,难道对她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他以为他们处得还算不错,至少彼此包容、互相配合,生活和饮食方面也没什么南辕北辙的习惯,堪称适应良好。
他以为她能体会自己对她是不同的,他以为她对自己也有好感,他以为…
像是突然开启了昅尘器的开关,心里那些杂沓纷陈的失控思绪在瞬间都被菗得空荡,凌初曰伸手抹了抹脸,原本混杂着各种情绪的脸又渐渐归于平静。
他终于发现自己的盲点——
心里许许多多的“以为”都只是他自己的以为,至于她是否认同或有何不満,两人从未讨论过这些事。
夏予兰总是随她自己的心意生活,所以他以为她嘴里没抱怨,就是心里乐意,直到刚刚她开口对他说——如果没有答应和他结婚就好了。
“如果你这么觉得的话…那就随便你,我会配合。”冷硬的扔下一句,凌初曰转⾝就走。
不是不难过,也确实舍不得,但既然她说了,那么无论是她想要什么或不想要什么,他…会努力成全。
即使遭到这般严重的打击,凌初曰仍然怀抱着満腹的烦躁苦闷,相当敬业的回到公司继续把他该做的事做完。
或许是他掩饰得太好,或者是他早就习惯了隐蔵自己的情绪,竟然无人发现他其实忍耐得都快要吐血,只有一向和他亲近的小妹凌初星似乎察觉了几丝异状,在会议上多看了他几眼,但也只是在会议后来到办公室问他是否⾝体不舒服,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有些困惑的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