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店外,他没瞧见小二的⾝影,于是朝转角走去,远远的,便瞧见有个男子站在她⾝旁,而她探手轻抚对方的束环,这举措让他不悦地眯起眼,下一刻,那男子竟扣住她的皓腕,让他更加不快地眯紧黑眸,拐向转角,不动声⾊地大步走去。
倏地,对面转角也转来一名姑娘,不悦地吼“上官向阳,你在搞什么?”
他微扬起眉,看了那姑娘一眼,依旧朝小二大步而去,见上官向阳回⾝走往那位姑娘的方向。也没趣兴理睬,直到听见——
“上官凛”
“姐小”
他顿了下,若有所思地看着迅速离开的两人,直到小二缓步走到他⾝旁,他才懒懒地看向她,只见她一双眼柔腻似水,无惊无惧,神⾊自若。
“你刚才在做什么?”他问。
“没呀,那人在问路。”
“你不认识那个人?”他撇嘴哼笑。
“不认识。”她没心眼地头摇。
夏侯懿眸底闪过一抹痛,菗回视线,哑声说:“那人,是以往上官府的总管,名叫上官向阳。”
“喔”上官凛垂下眼,想着他是否在怀疑自己。
“他护送上官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出阁,对地百般呵护,依我看,牛民本是有情有义过了头。”
上官凛不置可否,只因她清楚知道,她和向阳都是将疑姐小当妹妹疼爱的。
“就连大街上都能如此拉扯而走,要说他们之间没私情,谁信?”
“咦?”她顿了下,才发现他根本搞错人,错把庞三千金当成凝姐小了“那位姑娘是——”
“上官凝,不是吗?”
上官凛面有难⾊,想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解释。他以为向阳喊了声姐小,那姑娘便是凝姐小,可偏又解释不得,一旦解释,届时肯定会惹祸上⾝,如此一来,别说他会恼她,就连计划都要中断。
“…我也不认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装傻了。
夏侯懿斜貌她一眼“这是我头一回见到她,先前有几回都想见她,都被上官向阳那只忠犬给拒于门外。”
“爷为什么想见她?”她不噤疑惑。
“你想知道吗?”
“嗯。”他不可能和凝姐小有所交集的,可她还在江南时,向阳写给她的家书里的确提过他三番两次想见凝姐小,都被档了下来的事。
“因为我恨她,因为她是上官漩的女儿。”他面无表情地说,缓步往回走。
暗菗口气,上官;夏决步跟上他。“可…爷,这冤有头,债有主,若要算及他女儿,未免也追讨太过了。”
若他恨看凝姐小,势必也会恨她,因为就算她不承认,但老爷总是对人介绍她是他的义女呀。
“但却也喜欢着她。”
上官凛突地停下脚步,错愕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喜欢凝姐小?这怎么可能?“爷…你不是说没见过她吗?”
回头,他眸中透着玩味。“我是没见过现在的她,但我见过十二年前的她。”
“咦?”怎么可能?凝姐小根本不出门,他哪来的机会见过她?
“在我家道中落,一无所有时,在报慈寺前,她给了我一篮乌李糕饼。”
上官凛顿时一震。
暑风吹拂,扬起他薄透的凉衫,也拉住她的记忆,抛向十二年前——
“喂,你要不要吃糕饼?”
每年人暑配合着浴佛节,上官漩总会开仓发粮贩济,而上官凛总是会一道去。
因为她嗜吃糕饼的缘故,老爷特地请了名厨到家里为她做糕饼,而她从此以后也开始学习做糕饼,就为了解一时之馋,之后每年的贩济,她都会带着她自己做的糕饼一道去。
五岁那年,她头一回学会糕饼,虽然外观有点扁塌,但是昧道她很有把握,瞥见有个污头垢面的少年窝在墙角,她主动走去蹲在他面前,想要与他分享。
“丑丫头,谁要吃你的糕饼则那少年冷哼,尽管看似落魄却依旧傲气凌人。
五岁大的她一双水眸转呀转的。“很好吃耶——”她咬了一口,満足地眯紧水眸,唇下梨涡若隐若现。
他眯起眼,恼声咆哮“走开!”
面对他耝鲁的声响,她庒根不以为忏,反而直瞅着她,把抱在怀里的小篮子递给他“帮我吃好不好?要是没吃完,我爹会骂我的。”
“关我什么事?”他哼。
“就算帮我一个忙,拜托——”她双手合十,粉嫰小嘴嘟在一块,模样逗趣讨喜。
少年直看着她,很清楚她不过是拐着弯在施舍,曾为公子的傲骨在体內发酣,让他不愿受人同情,忍着饥饿硬要将篮子递还给她,这时却听见寺內有人⾼喊。
“凛姐小,你在哪?”
上官凛赶紧站起⾝,拍了拍⾝上的锦衣“这位哥哥,我家人在找我,我必须先告辞了。”临走前,她还不忘学义兄向阳的动作,向他抱拳拱手,潇洒退场。
少年啼笑皆非地看她那傻样,看着她走远,与方领物品的翁老擦⾝而过。
“少爷,我拿到不少米呢。”
“拿去丢掉”他恼声吼,脏污的脸看得出一丝搬红,恍若拿人贩济之物,像是要逼他去死。“我不拿上官家的东西,宁可饿死我也不吃。”
“可是少爷不也接受了上官家⼲金的糕饼?”他刚才可看得一清二楚。
“那不同…这是那丫头片子自己要给我的,况且。我是非分明,上官漩的罪不会算在她头上”他有些别扭地说,拿出里头一块扁塌的饼,嫌弃地咂嘴。“这哪来的糕饼,真丑”
说是这么说,他仍尝了一口,嘴里尽是浓而不腻的酸甜。扎实的內馅、饱満的滋味,不知为何竟逼出他忍遏多时的泪水。
泪水烫颊,他也不抹,糕饼一块接着一块吃,黑眸还锁着远处那团故作老成的粉白⾝影,这是他家道中落以来,头一回有外人对他伸出援手,没想到对方竟会是个小女娃。还是上官家的小女娃…
这个小女娃常在梦里滋扰他,一搁就是十二年,没惦记着却也没遗忘,直到他再次踏上京城,他想做的除了是报复上官漩,也想再见她一面。
可惜,始终无缘。
“你傻了?”夏侯懿哪里知道眼前人陷入回忆,只见她傻愣地微启朱唇。
上官凛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拉回脫缓的心神,把视线定在他脸上。
差太多了,难怪她没办法认出他。
那是她头一次自己试做糕饼,记得她给的是个很贵气的乞丐大哥,谁知道那个人竟会是他?那双愤世嫉俗的眼,深刻地镂在她的脑海里,可她却没能将俩人联想在一块,那是因为他的眼已和从前相差太多。
现在的他,不若当年清澈和傲慢,多了分阴沉和算计。
十二年的时间,到底是怎么磨折他的?
“你在想什么?”夏侯懿静静地注视看她。
“我…”她欲言又止。
该说什么呢?她能告诉他,其实当初给他糕饼的人是她而不是凝姐小吗?一旦说破,她的⾝份就昭然若揭了。
“小二,我只说一次,若是你下次胆敢再与男人在街上拉拉扯扯,我会将你立即赶出府外。”
上官凛抬眼,粉嫰的唇办终究是无奈地闭上,不能解释,那就别说了吧!不过…“爷,你吃醋了?”
“不,是动怒了。”他哼了声,独自走在前头。
动怒?她心头一震。难道他想杀向阳?“爷,别恼,我不过是瞧他头上的束环样式特别。摸摸而已。”她立即追上他,主动牵住他的手。
夏侯懿一语不发,大手由着她牵,就是不吭声。
“不然…改天我买一个送你好不好?”她讨好地笑说。
“你还欠我一两。”
“…”她撇了撇唇。“欠你一辈子,服侍你一辈子总成了吧。”
有够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她都已经是他的人了,还当她是奴婢,还要跟她算晌银,有没有那么小气啊!
闻言,夏侯懿唇角微勾,记下她不经意的承诺,但仍不饶过她。“我让你欠,还要让你纠缠一辈子,这买卖对我是不是太不划算了点?”
“喂——”
人暑的阳光在粼粼河面晕开整片金芒,随着船只驶近,金芒更加潋滟。
站在渡口的夏侯懿微眯起眸,梭巡着有沉香⾊鱼饰的商舶旗帜。
他掌握的第一手资料显示,江南茶商陆正将会在今曰抵访京城,而往来京城,倚靠的是四通八达的水道,尤其是载着货物的船,必定靠嘈运北上。
若他估计无误,对方会在这几曰內抵达。
他耐心等候,想着连几曰小让那女人跟随出门后。她索性赖在大门边耍无赖的逗趣神态,不由得微勾唇角。
真是个逗趣的俏姑娘!看似聪慧偏又带着傻气,水眸打转的満是算计,菱唇微勾尽是风情,夭底下怎会有她如此特别的姑娘?
他的心被她唇角的笑给紧紧扣住,就连他也不敢相信,只是一抹笑,竟也能让他思之不忘,好希望她的笑可以继续下去,而不只是表面展露的笑。
他知道,唯有她唇角的梨涡微现时,才是她真心喜悦之时。
这时有艘商舶接近,他眯眼寻找船上的旗帜,瞧见是沉香⾊的鱼饰,唇角笑意更浓,就站在渡口边上,等看商舶靠岸,员官查货收税。
他耐心等候,直到瞧见一名年约三十,⾝形瘦⾼,极具风采的男子走下船。他一⾝锦衣华服,面白如玉,极为出众。
“请问阁下可是陆爷?”他立即走上前问。
一双风眼看向他。“你是——”
“在下夏侯懿!”他扬笑。
陆正神⾊戒各地看着他,回想起上官凛曾告诉他关于此人的事,也想着与上官凛合作的计划,她曾说,待他运货北上,夏侯懿必定会来找他,想不到才下渡口,他竟然就送上门来。
只是,他也未免来得太早了,让他更加防各。
“久闻陆爷大名,不知今曰能否请你过府一叙?”
陆正扬扇,笑意浅露“抱歉,我并不识得你。”
夏侯懿倒也笑答“陆爷不认得我无妨,但必定认得我发妻。”
“夏侯懿夫人?”陆正不噤失笑。“夏侯懿爷,在下甚少上京城,即使上了京城也少久留,怎可能认识你的夫人?”
夏侯懿黑眸直锁定他。“陆爷能够直入东水门,不就是因为手中握有通行无阻的通令牌,而这通令牌不是我发妻差人逐水道南下,交给陆爷的?”
陆正微愕,思绪团转,沉声询问:“请问你的夫人是——”
“正是原上官家的金账房,上官凛!”
闻言陆正彻底傻眼,错愕得说不出话。
这怎么可能?他与上官凛认识三年,自认还摸得清她的性子,更知道上官家被这人使计搬空之后,她有多么想要报仇,这样的她,怎可能和她的仇人在一块,甚至成了夫妻?
可,他说的明明是上官家金账房上官凛,还会有错?
怎会这样?原本他打算等她收回家业之后,再以恩情跟她索个承诺的,怎么才多久的时间,已是风雨变⾊?
这期间,到底发生什么事?难道是他強逼上官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