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屋里也曾有株红珊瑚,”庄皇后点头道“只是颜⾊没这个艳,枝蔓也不似这般繁茂,一比之下倒小家子气了许多。”
“听闻周丞相富可敌国,今曰一见,果然传言不假。”一旁的莹嫔阴阳怪气地说“皇后娘娘贵为北狄公主都不曾见过的宝贝,周丞相却信手拈来。皇上常感叹国库空虚,依妾⾝看,若向周丞相借些银两,那军出怕是早已够了”
周夏潋一楞,不知该如何回答。
送礼还真是件为难的事,礼轻了人要怪,礼重了,却露了财。她不知父亲这一回是如何考虑的,大概是太希望他的傻女儿在宮中过得如意,反倒无意中怈露了一些不该被赵阙宇知道的秘密。
“蔵富于国,不如蔵富于民。”赵阙宇却开口维护周夏潋“皇后,周丞相看来是对你极其敬重,才倾万贯之资为你备下贺礼,这个人情你可不能同顾啊。”
“妾⾝自然知道。”庄皇后笑盈盈地额首“来人,再搬一把椅子搁在皇上左边,供周俪妃坐吧。”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不仅因为庄皇后示意让周夏潋与她并排而坐,而且还称她为“俪妃”
“敢问皇后娘娘,这俪妃的俪字何解?”莹嫔仗着皇上宠爱,一问再问。
“伉俪的俪。”赵阙宇朗声代答“皇后本来提议,依夏潋的美貌可封为美丽的‘丽’,但朕觉得伉俪的‘俪’更好。”
莹嫔霎时僵怔,其余诸位妃嫔亦脸⾊苍白。
“皇上登基不久,后宮新立,妃嫔数量不多。”庄皇后补充道“若按祖制,本宮之下应有四妃,贵、贤、淑、惠,而后为昭仪、昭容、昭媛、先容、才人等等,一共九品,如今唯独余惠妃暂列四妃之位,其他封位皆空着,俪妃出⾝显赫,周丞相亦对本朝有功,封位自
然不能太低。”
“四妃之中,妾⾝为最末。”余惠妃却异常镇静,淡淡笑道“俪妃娘娘自然是在妾⾝前头,所以坐在皇上⾝畔,倒也不算失礼。”
“朕打算封夏潋为贵妃。”赵阙宇出言越发惊人“依照封位,她自然是可以坐在朕⾝边的。”
这话别说在座诸妃,就连周夏潋本⾝也不噤一骇。
她一直以为,赵阙宇只把她当成个小玩意儿,觉得她貌美可爱,招进宮来消遣一下也就罢了,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厚待她…忆及父亲⾝分,她开始觉得,这桩婚姻大概也多多少少与政治扯上了些关系吧。
“好了,话都说明白了。”庄皇后话题一转“诸位姊妹,听闻你们为本宮准备了不少节目助兴,本宮可是翘首以待。”
“回娘娘,”见事情已无法改变,莹嫔一笑,起⾝回答“惠妃娘娘备了一卷百花贺寿图,为她亲手所绘。妾⾝编排了舞蹈‘百鸟朝凤’,算凑个热闹。欣嫔弹琴,昭嫔吹笛,皆以才艺为娘娘助兴一只是,不知俪妃娘娘准备了什么?”
周夏潋瞪大眼睛,没料到还有这一回事。
她本以为备了厚礼也就够了,谁知还要当众出丑。谁都知道,她自幼琴棋书画皆不通,诗书礼乐亦不精,她该拿什么来献艺?
“俪妃,你就随便表演个节目吧。”赵阙宇道“不必拘泥,以你最擅长的,尽了心意即可。”
“妾⾝…”周夏潋燮眉思忖“妾⾝不会什么才艺…”
“常听丞相说,你歌喉不错。”赵阙宇提醒她“唱首曲子,也成。”
对了,她的确会唱歌,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歌声能否登大雅之堂。
小时候,她在外祖⺟家常听窗外的采莲女唱些民间小调,清脆婉转十分动听,听看听着,她便学了起来。
“那么妾⾝献丑了。”周夏潋清了清嗓子,顾不得许多,朗声昑唱“一片紫竹轻轻摇,冬少梦中谁吹萧。花落有几度,花开有几朝,难忘家乡紫竹调——”
她许久不曾⾼歌,起初嗓音尚有片刻凝滞,但越唱越亮,仿佛⻩莺出谷悦耳,池鱼得了溪润,旷野中闻见花香。
一曲终了,她忐忑地看着四周,只见诸人皆是惊讶的表情,似乎没料到她真会唱歌,而且如此悦耳。
“俪妃好歌喉。”庄皇后合笑额首道“本宮记得欣嫔也会唱曲,只是嗓音没这般清亮婉约。”
“欣嫔姊姊的歌声醇美绮丽,动人心弦。”莹嫔仍是不服地争辩“皇后娘娘若不信,可叫欣嫔姊姊亦献曲一首,绝不比俪妃娘娘逊⾊。
“妾⾝最近感染风寒,嗓子哑了。”欣嫔却温言婉拒“容妾⾝曰后再为皇后献艺吧。”
“无论如何,今曰俪妃一首‘紫竹调’,深得本宮喜爱。”庄皇后伸手招她“来,俪妃,坐到皇上⾝畔来。”
周夏潋躬⾝施礼,徐徐步上台阶来到赵阙宇⾝侧。他正对她微笑,眼眸意味深长,耐人寻味。
今曰这一切,是他布的局吧?但他怎么知道她会唱歌的?
看来,他对于她的了解,远比她对于他的,多得多…
清晨的御花园格外清慡,晨曦之中一花一草皆呈现娇嫰之⾊,仿佛可以滴出水来,四周有着纱一般的透明淡雾,使花园宛如仙境。
周夏潋由两个宮牌伴着,轻扫着瓣花上的露水。从以前她都会收集几瓮沾了花息的露水,以供泡茶之用。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一道飘渺歌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周夏潋听得有些发怔。
她自恃歌声还算拿得出手,但与此人相比,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对方嗓音不仅清冽醇美,更难得的是⾼亢处仍细腻悦耳,实在令她望尘莫及。
“给俪妃娘娘请安——”⾝后忽然有人出声。
周夏潋回眸一看,却是余惠妃向她行礼,她连忙上前将她扶起,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姊姊入宮比我早,跟皇上的感情亦非我能相比,不必如此客气。”
余惠妃微微地笑答“话虽如此,但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的。俪妃也不多睡会儿,怎么起得这样早?”
“我在家时已是如此,并不贪睡。”周夏潋回答,听见那婉转歌声尚未停止,不噤问:“这是何人所歌,如此动听,宮中的歌婢吗?实在令人闻之惊艳,如天篇一般。”
“看来俪妃毫不知情,”余惠妃神秘的莞尔一笑“这便是欣嫔在练嗓啊。”
“欣嫔?”她大为惊讶“昨曰欣嫔不是说感染风寒,嗓子哑了吗?”
“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再度笑了“当时皇上那般护看你、称赞你,欣嫔傻了才会与你抢风头,不怕皇上生气吗?”
周夏潋瞪大眼睛,没料到事实竟然如此。
“相反地,莹嫔那般公开为难你,才叫不知趣呢”余惠妃头摇无奈道“她年轻,沉不住气,怕你分了她的恩宠,可这般胡闹才真会让皇上与她生分了”
“听说莹嫔是皇上跟前第一的可心人…”说看,却发现自己的心尖有一丝酸涩,这在从前,是未曾有过的。
“跟俪妃相比,莹嫔算得了什么呢?”余惠妃却道“皇上哪里会像待俪妃这般待莹嫔?别说刚入宮就封妃位,就连平时爱吃什么、玩什么、擅长什么、不喜欢什么,皇上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呢。”
“我会唱歌的事,好像是没几个人知道…”周夏潋喃喃地说。
“听闻皇上曾经到周丞相家饮酒,在院子里偶然听到有少女婉丽而歌,从那时起,皇上就知道俪妃有一副好嗓子了。”
“什么时候的事?”她没有一丝记忆。
“从前吧,大约几年前。”余惠妃也不太清楚。
所以,他从那时候起就知道她、注意她了?周夏潋前思后想,觉得不太可能。
从小她不过是被人轻视的傻丫头罢了,哪里能得到他的青睐呢?。
“俪妃若不厌弃,我倒有几句话,想对俪妃直言。”
“姊姊但说无妨。”她连忙额首。
“皇上心思复杂,我入宮多年也不曾揣测明白,不过,既然恩宠就在眼前,俪妃为何不好好珍惜,要跟皇上闹瞥扭呢?”
“闹瞥扭?”周夏潋错愕不解“姊姊这话好生奇怪,我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啊。”
“可皇上现在每曰服用绿豆等祛火之物,夜凉了还用冷水浴沐…”余惠妃悄声道“俪妃为何要拒皇上于千里之外?”
“啊?”她想了又想,怎么也没听懂对方话中合意。
“唉——”余惠妃不由得失笑“都说俪妃还是个孩子,果然如此。教习嬷嬷没告诉过俪妃吗?男子欲望得不到宣怈,该有多伤⾝?”
周夏潋霎时双颊绯红,心中波涛澎湃,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哪里敢…是皇上他…”她支支吾吾,片语难吐“宮里这么多嫔妃,就算我…也可到别的宮去啊”
“是说,皇上现下眼中唯有俪妃你了。”余惠妃叹道“纵使你不愿睬他,他也不想找别的嫔妃,这么些年来,还不曾见他对谁如此用心。”
周夏潋一时无语。一直以为赵阙宇宠她爱她,不过是寻常帝王恩情而己,但他居然甘心为她至此…她到底哪里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情深至此
说起来,大婚之前他们不过只有一面之缘,即使她美若天仙,也不至于让一个君王沉迷至此吧?
不对,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她不知道的、埋在他心底的,秘密…
“多谢姊姊对我直言。”周夏潋清了清嗓子,问道:“敢问姊姊,为何要对夏潋这般好?”
“在这宮中,妃嫔之间也是拉党结派的。”余惠妃似乎也不隐瞒“皇后先不必说,莹嫔、欣嫔、昭嫔如今已结成一线,唯我孤立无援,而我从前小产时末调养妥当,太医说难以生育,后半辈子真可谓无依无靠了一俪妃若愿与我交好,倒是天赐之福。”
是了,她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筵席,非亲非故的,一个陌生人何以对她如此好?
不过,她倒喜欢余惠妃这般坦荡直言,至少让她觉得今后在宮中还有一个可以聊天的人。
“姊姊以后常到我宮中坐坐,”她额首说“我也不会再与姊姊见外。”
“将来遇上任何迷惑之事,都可问我,”余惠妃笑道“怎么说我也是与皇上一同长大的,所知的自然比后来的多一些。”
周夏潋也微微一笑。的确,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