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因为一时冲动踏进冰月楼之后,司徒雪顿时有一千个、一万个的后悔。
平常的妓院在白天一般都不太张扬,所以他也以为大白天的来找银瓶,那些所谓的仰慕者会比较少,因此司徒雪花了些银子就打听到了银瓶的住处,玲珑阁。
不过,司徒雪看着玲珑阁门前,一群大打“慕名”称号,其实“心怀不轨”的男人,他的眉头就不止打了一个死结。
但是司徒雪不甘就此罢手,又砸了不少白花花的银子!眼都亮了的鸨妈妈,热情过度的带着司徒雪走到二楼的玲珑阁,还未等他伸手开门,用上好木料精工雕刻而成的雕花木门便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
银瓶一⾝水蓝⾊长袍,发也未梳,眉目疏懒,半倚在门边看着跟在鸨妈妈⾝后的司徒雪,不同于先前见她的骄傲凌艳,反而多了一些世俗的媚然。
看到她这模样,司徒雪真是打从心眼里不舒服。
他心中的银瓶、令他眼中发亮的银瓶,是那名站在倦扇书台上一笑傲尽天下人的银瓶,而不是眼前这名笑的三分媚四分艳的俗媚女子。
“妳、妳怎么变成这样子?”司徒雪想也不想的开口问道,也不管自己和她只是陌生人。
银瓶闻言挑了挑眉,从上至下打量着眼前的司徒雪,认出他是先前给自己的画题名的男子,不噤勾唇一笑“公子以为妾⾝应当如何?”她原本就是青楼女子,又能要求她⾼雅到哪里去?想到这里,她的眼底剎时划过一道异⾊…
“应当…”震慑着她的问题的司徒雪张口结舌的,停了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他应该期望银瓶是什么模样?银瓶本来就是青楼女子,如此装扮实在正常。
“公子此次前来,是要对诗,还是要抚琴?”见他不说话,银瓶无可无不可的撩了撩散在额前的长发,漫不经心的问:“若无事,妾⾝便去应付其他客人去了,指名点妾⾝的人实在太多,太过出名也是一种烦恼。”言下之意,她对司徒雪的出现也并不是太欢迎。
被她的语气所激怒,司徒雪重重哼了一声,又嫌弃的看了一眼银瓶的装扮“我也是掏了银子来的,姑娘这么说,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呵。”银瓶闻言一笑,觉得他这句话甚是有趣“在妾⾝这里,比公子大手笔的真是多了去了。”说罢,毫不在意的拎起挂在颈项上的珍珠项链“这条珠链,是在你之前的那位公子赏给妾⾝的,只是为了听妾⾝抚一首曲子,而公子来此,不过是拿了区区一百两白银,认真算起来也不过是见妾⾝一面的价钱。”
“妳…”似乎不曾料到她会如此伶牙俐齿,司徒雪又是张口不能言,气得差点吐血!
看看,看看!银瓶到底哪里⾼傲冷漠?哪里如水一般透彻?如银器一般⾼洁?如琉璃一般玲珑?简直是市侩、狡诈、媚俗到了极点!突然觉得自己对她的动心是一个可笑的错误,司徒雪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就走。
“嫌弃我?我还瞧不起妳!”
银瓶保持着倚在门框上的势姿没有动,看他使用轻功一路离去,看来真是生气到了极致,觉得有趣的银瓶挑了挑眉梢便转⾝回房。
“刚才来的是谁?”
和外面的喧闹所不同,虽然还有数不清的人站在二楼等着见她一面,她却不急不缓的走进屋里,看着坐在桌旁的白衣男子。
那男子生得眉目秀雅,虽没有司徒雪俊俏,却也是人中龙凤,他侧目看着银瓶,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小心拿下背着的大包裹,打开取出一架通体白雪的琴。
“又是一个慕名而来的无聊人。”银瓶笑答,在他对面坐下。脸上没有刚才面对司徒雪所表现出来的世俗,而是真真切切的开心和愉快,以及…眼中毫无保留的恋慕。
“若不是鸨妈妈一直嚷嚷着有位公子非要见我,并一口气拿出了一百两白银,我才懒得去见。”
男子低笑一声,不以为然“妳刚才不是还说有位客人大方的送了妳一条珍珠项链吗?”
“你都听到了?”银瓶吃了一惊,随即略微有些慌张的解释道:“好吧,其实我并不是因为那人有钱才答应出去见他的,而是因为、因为鸨妈妈说他正是今天为我的画题名的那个人,所以我才有趣兴一见。”
男子挑了挑眉梢“他题了什么?”
“『舂生』…”银瓶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他为那幅画,提名为『舂生』。”
“那个人,还真是有一颗玲珑心。”男子想了想,才慢慢地道:“不过,能看出妳那幅画里面的怨怼,想必他特别了解女子,经常在脂粉堆里留连。”
“那…”银瓶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不噤心中暗叹:既然连一个不相⼲的陌生人都可以看出我画中的怨怼,为何你却要装作毫不知情?你明明知道…我爱你。
似是察觉到她心中所想,男子抬起眼睫,与她对视“我与银瓶姑娘只是知己,我敬妳为我的知己,所以,也希望妳能把我当做知己。”
只是…知己吗?银瓶惨然一笑,没有回答。
“对了。”一阵无可名状的尴尬之后,男子似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递给银瓶“这是我从紫陌南城带来的上好龙井,知道妳爱品茶,就帮妳带了一些。”
“谢谢。”接过他手中的茶叶,银瓶脸上的惨然之⾊逐渐退出,漫上了一层淡淡地欣喜“你稍等,我去泡茶。”
“好。”男子点了点头,看她步伐袅袅地走出內室。
走出內室去往外阁,银瓶拿出茶具。
热了些泉水,烫杯之后便将合适温度的水冲入杯中,然后取茶投入,并不加盖。待茶叶徐徐下沉,⼲叶昅收水分后展开叶片,现出芽叶的生叶本⾊,展开的芽片犹似枪叶,如期漫出缕缕香气,银瓶才満意的盖上杯盖重新步入內室。
此时,男子正在屋內抚琴,他的手抚在白雪的琴⾝上面,几乎与琴面一个颜⾊。
银瓶的眼中顿时升起了暧昧不明的神⾊。
“战天。”名为“战天”的白衣男子闻声抬头,他的脸上还带着正在抚琴时的温柔,原本清冷的眉目舒散开来,俊美得不可思议。
“银瓶姑娘泡的茶,还是这么香。”他微微一笑,看着楞住的银瓶“人有美貌,兼具才学,还泡的一手好茶、画的一手好画,银瓶姑娘虽⾝在青楼,却是出泥青莲。”
听到他的夸赞,银瓶不噤有些涩羞,她小心的将茶盏放在战天面前,看他打开杯盖拨了拨茶叶,慢条斯理的品茶,面上満是享受,自己的心也跟着雀跃了起来。
喜欢这个人,自从她在玲珑阁无意间听到住在隔壁客栈的战天抚琴,自己就爱上了战天,没有原由,只因有缘。
“妳将来定然会嫁给好人家。”战天饮了几口茶,放下茶盏对银瓶道:“看妳委⾝在此也必是委屈至极,若妳想,我便为妳赎⾝。”
听了他的话,先前的雀跃和奋兴彷佛突然之间被人浇了一盆冷水,银瓶呆呆地站在原地,两眼眨也不眨的看着战天,黯然道:“我从未嫌弃自己⾝在青楼,若有爱我之人,也定然不会嫌弃我的⾝份。”她一字一顿的说,脸⾊苍白“谁说要为我赎⾝,我都未允,只等一人…我只等一人为我赎⾝。”银瓶幽幽看了战天一眼“可是,并不是想要那个人,对我说出怜悯的话来。”
“银瓶…”战天看着她,脸⾊也难看了起来,他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
“要怎么样你才能接受我?我⾝在青楼,可是我洁⾝自好,仍是白清之⾝,你也说了,我有才有貌,那么为什么,你从来不愿意…看我一眼呢?”
“我们只是知己。”战天放在桌面上的手紧握成拳“只是知己,不会再更近一步!”
“为什么?你的妻子已经死了三年,你还对她念念不忘,难道你真要孤独终老吗?”银瓶凄声问。
没错,战天曾经娶妻,他们夫妻伉俪情深,不过战夫人却在三年前因为难产猝然离世,孩儿也因⺟体不适,出生之后便已死去。
战天念念不忘他的亡妻,因此对银瓶不闻不问,无视她的一腔深情…
“就算她死了,也仍是我的妻!”听到她说起自己的妻子,战天也不噤也有些恼了“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娶别人,银瓶妳是聪明人,不该如此钻牛角尖!妳要清楚…我是不会爱妳的!”
一句话,让银瓶的泪流了下来,茶杯滑落,滚烫的茶水浇了她一腿,她没有动,彷佛突然之间成了木头人。
“银瓶妳…”见茶水洒出,战天慌忙站起⾝拉她坐到床上,也顾不得男女之别,掀开她的长裙便要为她看伤势。
正在这时,因为一时气愤走人的司徒雪却突兀的闯了进来。
只见装饰暧昧的玲珑阁內,战天背对于大门半蹲着⾝子在银瓶的腿两之间,银瓶垂首看着,⾝上的裙子已经被撩了一半…
“你们在做什么?”
因为气怒所以一走了之,不过走到半途的司徒雪,才想起今曰银瓶奇怪的态度。
一个人就算再怎么改变,也是改不了骨子里的性格的,司徒雪看的出来,之前站在倦扇书台上的银瓶,并没有因为想要昅引别人注意而做作的表演,反而自始至终都很从容。
所以司徒雪半途折了回来,却在回来时看到玲珑阁內的战天,他小心观察,仔细聆听,但还是因为隔得太远对他们的谈话听得一知半解,可是,他却没想到战天竟然是个“禽兽”突然向丝毫没有反抗之力的银瓶“出手”!
很显然,他把他们的话只听了个大概,所以,才会造成现在的误会。
面对着盛怒的司徒雪,银瓶从容的走下床说道:“我们在做什么,似乎没有告知你的必要吧?”
因为战天的拒绝,她早已⾝心俱疲,好不容易因为刚才的意外让她接近战天一点,却又被司徒雪破坏,要说不怨恨,那就是假的,所以,她理所当然的把自己的痛苦和羞恼全部发怈在司徒雪⾝上,对银瓶而言,司徒雪是陌生人,所以才不用去担心他会不会受到伤害。
“妳…”想想银瓶说的也对,司徒雪保持着一手指着他们两人的势姿,脸⾊难看的几乎可以媲美黑炭。
“况且,我本来就是青楼女子,做某些事,也实在正常。”银瓶慢条斯理的把被战天撩起的长裙拉下,嗤笑道。
“银瓶!”听到她那么说,连战天都有些听不下去了“我从来都不曾把妳当做是青楼女子,何况我们根本就没有做什么,妳何必害这位公子误会?”
“我⾼兴,我乐意!”心头的羞恼和窘迫,在战天的话里终于全部爆发,银瓶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无视司徒雪稍微好转的脸⾊大声道:“我就是巴不得和你有染!我爱你,可是你却每每拒绝我,我也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也会伤心也会觉得丢脸,我…”
“那么,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表白呢?”战天反问“既然伤心,那就漠视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