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顾沁朵而言,整个上午实在是太过难熬了!
原圣成是个标准的工作狂,吃完早餐也不补个眠,而是一头栽进书房里,不是对着冰冷的计算机,就是埋首看大迭的文件,连个正眼都不给她,摆明了懒得理她。
期间她轻手轻脚地端了杯茶进去,放到桌上后又在他周围磨磨蹭蹭了好几分钟,见人家根本没把专注的视线从计算机屏幕转移到自己⾝上,只好又蹑手蹑脚退了出来。
咳,真是自讨没趣!
临近中午,家里的门铃“叮咚叮咚”地响了。
从猫眼往外一看,原来是胖胖的林妈两手各拎着一个保温食盒,正満头大汗地站在门口。
“林妈,是妳呀!快点进来!”顾沁朵雀跃地开门迎接。
还好还好,锦澜苑那边来的是和蔼可亲,擅长在清宮戏中揷科打诨,胖嬷嬷似的林妈;而不是一板一眼,出现在历史大片里,犹如英国女王⾝边严肃的內廷大臣般的华管家。
自从住进这里,每天锦澜苑那边都会熬好中药,以及用文火煲出来的各⾊鲜汤,由林妈或华管家风雨无阻地准时送过来,专门用给他们二人滋补养生。
“少奶奶,您是不是又惹我们少爷生气了?”
林妈站在开放式厨房里,一边将盛着汤汤水水和各⾊小菜的精致器皿,一个个地放进冰箱,一边小声地询问:“少爷刚才打电话过去,华管家挂了电话,就说少爷吩咐我们送药过来,不只这样哦!少爷还仔细询问他不在的这几天,您有没有乖乖吃药,华管家一听就说,肯定是您惹少爷生气了…”
顾沁朵手脚勤快地帮着忙,一听这话就嘟起嘴“没有啦,林妈,我哪敢惹他呀…”
“真的?少奶奶,那少爷他怎么…”林妈不信。
顾沁朵听不下去,唉声叹气道:“拜托啦林妈,不要叫我少奶奶好不好?叫我名字就好了,妳一叫,我就想起古装剧耶!”
锦澜苑那边的佣人,连华管家在內都众口一词地称呼她为“少奶奶”她小声议抗了好几次,可惜没人听,包括这位自原圣成幼时还在官家起,就一直照顾他的资深女佣。
“那怎么行?主仆有别,官家那边的老爷是最讲究这个的,哪能坏了规矩啊?虽然林妈我现在不在官家做事了,但这些规矩还是一定得遵守的,坏了就不得了啦,免得那边笑话我们这边不懂分寸。”
顾沁朵听了就咯咯地笑,缠着林妈问,万一真有人坏了老爷的规矩,下场会怎么样,老爷会不会像八点档里的老皇帝,怒发冲冠一拍桌子大喝一声,呔!来人!傍朕拖出去斩了!
林妈一下子没憋住“噗”地笑出声,笑完大概觉得这样对神一般存在的老爷太过不敬,又立即露出一脸“罪过”的忏悔表情,惹得顾沁朵不噤大笑起来。
谁知还没笑两声,忽然听到背后有声响,顾沁朵回头一看,原来是原圣成下楼来了,八成是听见她夸张的笑声,来看看她在笑什么。
顾沁朵马上敛了笑、闭了嘴,眼观鼻、鼻观心,站得规规矩矩,林妈则恭恭敬敬叫了声“少爷”
原圣成一脸不苟言笑,从客厅的茶几上拿了最新一期的金融报纸,神情不明地睨了顾沁朵好几眼,才点点头应了声,也不说话,重新上楼去了。
见他走了,林妈才小声道:“您看!少爷板着一张脸,多么吓人哦,所以说嘛,除了少奶奶,谁能把咱们少爷气成这样?”
顾沁朵闻言,尴尬地呵呵傻笑“林妈过奖了…”
那人总是一张没什么太多表情的扑克脸,嘴又紧得跟蚌壳一样,整个人嘛,看上去铜墙铁壁、刀枪不入,好像也没人敢冒死上去捋虎须吧?
“不过奖、不过奖,是真的,我以前在官家就是伺候咱家大姐小的,大姐小跟二姐小不一样,性格是极温和的,后来大姐小远嫁国外,没几年就把才七岁的少爷送到官家,直到十五岁去德国念书,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就从没见少爷乱发过脾气。
官家少爷、姐小多,再加上亲戚家的,十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只有咱们少爷,从小就是个有教养、有礼貌,品性再好不过的好孩子!”
就是看起来像顽固的石头,又冷又硬了一点,顾沁朵偷偷加上一句。
她知道林妈口中的“大姐小”是官家老爷的长女官天虹…她那素昧谋面的婆婆,听说长年都待在国外,行踪不定,连原圣成这个当儿子的,一年能见上一面都有点困难。
林妈的意思是“有其⺟必有其子”顾沁朵自然是懂的,不过她想不明白,婆婆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儿子一个人送回官家,那时他才七岁呢,该多想念自己的父⺟亲?
“对了,少奶奶,今天有您爱喝的鸡汤,我专门用瓦罐和文火,加上天⿇炖了好几个钟头,很香的!快喝喝看。”林妈将一个超大的白瓷汤盅从食盒里捧出来。
顾沁朵赶紧接过,刚打开盖子,一阵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顿时开心不已,撒娇道:“谢谢林妈,我最喜欢喝林妈熬的汤了。”
“不能只记得喝汤,少奶奶,还有那些药您也一定要按时喝,一曰三餐,饭前热了喝…”
“嗯,林妈,妳就放心吧!我记得的。”
“还有呢,少爷刚才还跟华管家交代说,要我们下星期把那边的窗帘和地毯都都重新换一换,我猜呀,是您马上要毕业了,少爷想跟您搬回大宅住,有现成的人照顾,家务事就不用少奶奶操心喽…”
顾沁朵听得实在是汗颜。
他们登记结婚后就住到了这里,他说这里离她上学近、较方便,那大得吓人的主宅锦澜苑倒是从没住饼。
加上她住这里好像也没操过什么心,顶多就是做做家务、煮煮饭,把冰箱里搁着的,由锦澜苑里足以媲美五星级饭店主厨的大师傅,亲手料理的汤啊、粥啊什么的热一热就解决了,还好原先生在这些事情上不太挑剔,她的厨艺虽一般,倒也没到难以下咽的程度,也算略尽一点微薄之力了。
望着正小口小口喝汤的顾沁朵,阳光下花一般的鲜妍可人,林妈打从心里头⾼兴。
瞧少爷多会疼人,第一次见到这位少奶奶时,模样倒是长得好,却憔悴、消瘦得厉害,又不爱说话,看得她心里直发愁。
可是现在不同了,不仅气⾊变好了、爱笑了,也愿意开口跟人聊天,让人看着就喜欢。
林妈乐呵呵地笑得更开心了“少奶奶,快把⾝子调养得棒棒的,早点为少爷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宝宝吧!”
小宝宝?
“噗…”顾沁朵刚在汤里捞了鸡腿放在嘴里啃,却好死不死的咬到头舌,痛得她差点飙泪。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要不要紧?”
接过林妈递过来的纸巾,顾沁朵捂着嘴直头摇,一脸可惜地放弃了咬了一口的鸡腿,借口尿遁溜掉了。
直到晚上林妈走后,她才又重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看着里面摆放整齐的一碗碗汤药,又抬头望着楼上,突然叹了口气。
◎◎◎
顾沁朵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原圣成,是在一本最新出版的财经杂志上。
封面上的男人西装⾰履、气度雍容、不苟言笑,一双利眸深不见底,英俊出⾊的混血面孔,比乐娱圈众多当红男明星更要引人注目,简直令人过目不忘。
常叔一脸凝重地指了指那封面上的男人,郑重地说:“就是他。”
于是顾沁朵很仔细看了看标题上的名字,原圣成。
略显普通的三个中文字,却在亚洲金融界举足轻重。
听常叔说,这位原先生是位极出⾊的行银家,担任着英华行银副总裁兼首席营运长的职务,掌控着大巨的资金流向,只受命一人,即官家那位连黑白两道都要礼让三分的老爷。
台中官家,在湾台虽不能说一家独大,但那也是只要跺一跺脚,岛內就要抖三抖的豪门旺族。
官氏家族涉足多个领域,从金融到地产,从餐饮到乐娱,同时还拥有庞大的金融资产,投资横跨期货、信托、证券等多个领域,贴上“官家”的标志,就等于有了金字招牌。
官老太爷叱咤风云了一辈子,如今膝下儿孙満堂,族內成员和部下強者如云,哪一个不是商界精英、业內翘楚?家族产业虽多,但官老爷却早早就分与各房自行经营,自己当甩手掌柜乐得轻松。
唯有这英华行银,却是被老爷子捏在手心里牢牢握着,怎么也不肯放。
英华行银资产雄厚,五年前在国美上市,据纽约证券交易所按照目前的股价计算,其总市值已经超过一兆二千四百八十亿新台币,一跃成为亚洲最有影响力和竞争力的大行银,无论是盈利能力、金融产品创新能力还是资产质量,英华都已成为行银营销的典范。
官老爷⾝体硬朗时,官家各房守着自己的地盘,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表面一派平和,可是一旦官老爷⾝体有恙,儿孙辈们便开始蠢蠢欲动,打起了英华行银的主意。
豪门啊,最怕出现什么?
丑闻呀!
普罗大众们最爱看的是什么?
豪门丑闻呀!
尤其近年来,各大报章杂志上纷纷以大篇幅刊登港、澳富豪,因家产纠纷而风波不断,那些已步入人生暮年的顶级富豪们,名下巨额财富的继承问题一个接一个陆续浮出水面,恩怨情仇此起彼伏,最终演变成了丑陋的法庭大战,不是⺟亲与子女对簿公堂,就是兄弟、子侄间相互残杀,表面上衣冠楚楚、风光无限,背后却是凶相毕露、丑态百出。
眼见官家离爆出争家产的丑闻不远了,众媒体坐等好戏上演。
岂料,在台中官家老宅中深居简出、安心静养的官老爷早有安排,一通电话将还在港香分公司的原圣成召回,坐镇英华行银台北总部。
这下好了“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外界便冷嘲热讽官家的几房儿孙辈,自己在那边争得头破血流,倒是便宜了外姓人。
其实这外姓人原圣成也不是简单角⾊,他是官老爷唯一嫡亲的外孙、官家大姐小唯一的独子,父系那边的情况颇为神秘,只隐隐耳闻在南美势力极大。
至于他本人,毕业于德国慕尼黑工业大学企业经济学系,拿的是金融和工程双学位,精通四国语言,听说还在大学求学期间,每逢寒暑假,就会独自前往国美华尔街著名的证券公司实习历练。
从港香回到湾台后,这位大权在握的官家表少爷,表面上对外界的各种质疑不动声⾊,行事却出奇的犀利果决,极短的时间內,英华行银董事会里派系倾轧,內斗严重的各方人马对他无一不是退却三尺、礼让三分。
出⾊的工作能力,再加上显赫的家世背景,光站在那里,就足够令任何对手胆寒,试问,谁会不长眼地去惹这号人物呢?
所以,就算给她顾沁朵天大的胆子,也是万万不敢去招惹他的。
可是世事难料,她不仅招惹上人家,还一举飞上枝头,变成了原太太…
这一番际遇,犹如一个荒唐的故事,应该只会戏剧化地在偶像剧里出现,却实实在在的发生在了顾沁朵⾝上,令她每次回想,都噤不住啼笑皆非,宛如看到了一出令人捧腹的黑⾊喜剧,在无可奈何、荒诞不经、滑稽可笑中掺杂着自嘲、苦闷、愤怒和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