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周围的肤皮已经恢复正常的颜⾊,楚花雨打开布巾包着的针线,将霍修治前后伤口各缝了六七针。人皮当布料在缝,张忠和文明两人早就看得目瞪口呆。
楚花雨打好线结,重重嘘了口气说道:“你家大人已经敷上家师的独门伤药,好好照顾他,记得别让他发烧,伤口也不能碰到水。”
不管怎样,公子看起来是比刚才好了很多,但奉命保护霍小王爷的文明太明了朝庭里的派系斗争和动辄得咎的利害关系,所以不得不小心谨慎提出“小人”的要求。
“姑娘,不瞒你说我家大人年纪虽轻,其实是位很重要的人物,如果把昏迷的他送回去,我和张忠这两颗脑袋不保不要紧,我们实不忍心守在外面的弟兄跟着受牵累,能不能⿇烦姑娘让我们在此多待一下,确定公子醒过来再走?”
这位叫文明的说了一大串就是不信任人嘛,楚花雨露出浅淡的笑容,指着沾血的长裙讽刺回问:“那我可不可以进去换⾝服衣再回来?”
文明深深一揖,尴尬笑道:“文明多谢姑娘。”
“我受不起。”
楚花雨后脚才踩进她家大门,文明马上派两个人去守住楚家后门。张忠不満文明的小人之心。“文明,那姑娘才救了小王爷,你就急着将她得罪。”
“张忠,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说,像我这样小心翼翼提防着,小王爷还不是被暗箭所伤?我们不知道谋害小王爷的人是谁、躲在哪里、会不会潜进里面逼迫或是杀掉她们师徒。”
张忠看着受苦的心王爷,哑口无语。保护小王爷简单,但这种耍阴险、用脑袋的事,他就-这个奷宦行了。文明是皇帝老爷派来保护他的小王爷的,反正,这会儿全听老狐狸的就是。张忠说:“你陪着小王爷,我到车外守着。”
受伤的这位小王爷,是当今皇上的胞弟忠义王的爱子。皇上无子,在侄辈之中最疼爱的就是这位文武兼备、相貌英挺的侄儿,所以也不吝将跟了他多年的宦官文明派给霍小王爷。
文明懊恼着,当初不该让小王爷和他的堂兄弟和表兄弟来此狩猎。为了避免招摇,这回狩猎小王爷只带了十来个随从,而其他的王爷,跟班护卫随从少说都有五十人以上,人数之多之杂可想而知,想借这枝箭找出潜蔵在暗处的敌人,难啊!文明放下沾着小王爷的血的箭头,重重叹了口气。
“文明,看不出谁把我当猎物猎杀吗?把箭留下,我一定要揪出幕后主谋。”霍修治突然开口。
“小王爷,您醒了!”文明跳到小王爷⾝边。小王爷脸⾊虽仍苍白,不过,吐纳已不像之前浅促,小姑娘医术果然⾼明。
“小王爷…”张忠听到车上有动静,立刻靠过来看,黝黑的大脸上竟然有着一条感性的泪痕。
“张忠,把『汗』擦一擦。”霍修治不看张忠擦泪。中箭落马之时,要不是张忠不顾自己性命上前抢救,危急之际紧抱着他跑往树林子里躲,否则当时他-给随后补上的箭射死,恐怕也曾被一群乱马给踩死了。
等张忠“正常”了,霍修治看着车顶,再度忖想着是谁立意要结束他这条尊贵的小命…“-想到皇上的一句笑语,就替我树立不少死敌。”
“有些人为了想当皇帝,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心里早不存一丝亲情、伦理、忠义了。”张忠唾道。
文明叹道:“有时候连神仙都想坐拥天下,何况区区凡人?就是因为龙座只有一张,当今贤智皇上才会担心皇室和群臣为了争皇位而挫伤国体,他更担心两种人成为未来的君主。”
“『昏庸无能』和『黯武穷兵』之人都不配坐上大位。我诚心希望当今皇上为国保重龙体。”霍修治-有半点矫作地说道。
“小王爷,要是皇上立您为储君,文明是一点也不会觉得意外。”文明点头称赞:“给我时间,我会帮着您揪出这个坏蛋。”
“最好如此,否则我可会记住你今天打我这拳。”霍修治露出笑容,然后轻轻变动躺了太久的势姿。
一阵香气和腋下那条小手绢昅引住他的目光。他皱着眉把手绢抓在手里,随着手绢飘动,小小马车里泛満淡淡花香味。
张忠最清楚小王爷不喜欢女性用的香粉之类的味道,急忙解释道:“小王爷,这是刚才那姑娘的,我拿去还给她。”
要你鸡婆。霍修治嘴一抿,眼-抬,手收紧,-让张忠把他手上香香的手绢给拿走。
文明那一拳并-让他昏迷很久,所以他知道方才那姑娘是如何救他的,他记得她⾝上散发出自然花香的味道;更记得她小嘴努力将他⾝上上毒血昅吮出来时伤处的刺痛。大家都专注在他的伤口上,-有注意他有时后也会皱紧双眉,忍下疼痛。
“我想见她。”
文明看见小王爷暗黑的黑眸露极少见的温柔。“是,奴才立刻叫张忠去请。”
☆☆☆
张忠再度踏进楚大夫家的门,态度比起之前更加恭敬有礼。他跟板着脸的楚芸娘说他家大人要当面向救命恩人致谢。
这个鲁汉子的大人她是见过了,长得修长俊帅、眉宇间透着天生的富真气,这种男人,若他有心,骗死全天下女子的感情一点也不费事。楚芸娘拧着眉,坚定地头摇。
“乡下地方用的是普通草药,既然你家大人已经醒了,到我们县城的路还要赶上半天,你们该趁早送他进城换更好的伤药才是。请转告你家大人,不必再费时见我徒儿了。”
张忠对小王爷是“死忠”的忠,小王爷交代的事他非要完成不可。“楚大夫,大人交代的事很简单,恕张忠一定要带姑娘去见我家大人。”
“你真固执。”楚芸娘和老实和善的村民相处惯了,所以对霸气又耝鲁的外地人直呼讨厌,她不悦地站起来说:“你们公子见过我徒儿之后就请赶快离开。”
楚花雨换过⼲净的服衣,正蹲在后院里煎药,这药当然是要给躺在车子里面的人喝的。不管怎么说,既然救人,总要把人救活为原则,她对受伤的动物也是一样。这时楚芸娘进来叫她,说马车里那个死不了的男人要见她。
“雨儿,街坊们聚在角落窃窃私语,让我头痛。救了他的命,还叫人守着我们家前后门,着实过分。你快点去将他们打发走。”楚芸娘说。
“师父,我这就去说。”楚花雨端起刚煎好的药。
“雨儿。”楚芸娘又突然将楚花雨叫住。“快去快回。”
“嗯。”楚花雨恭顺地笑一笑,转⾝往外走。
张忠站在廊下探头,看到她马上憨厚她咧着嘴笑。楚花雨随着张忠走到马车旁,将冒烟的药碗递给文明。
“姑娘,我家大人怎又昏睡过去?”在文明央求下,楚花雨只好撩起长裙,在张忠扶助下上了马车。
她认真地探向沉睡的男人,详端他的面庞,才发现这人长相俊逸非凡、英气逼人,不像那些她自小看到大的邻居叔伯兄弟们,她心口陡然急促地跳了起来,脸一燥,急忙想要下车。
“姑娘,我家大人——”张忠被她唐突的动作吓的,以为他家小王爷-救了。
“他-事。”楚花雨尽量不让她的声音发抖。“这药趁热喝,效果较好。把他叫起来,喝下药,你们好早点离开。”
“在下姓霍,还-谢过姑娘相救之恩。”霍修治突然出声,把心虚的楚花雨吓得急忙回头。而霍修治则因看到一对盼兮美目而呆楞数秒。
文明保持沉默,张忠却心直口快,傻呼呼问道:“文明,小王爷怎么又突然不说话了?”
小王爷!楚花雨闻言回头凝望多话的张忠,而张忠则被小王爷锐利的眼神瞪得矮掉半截。呃…叫都叫了,要杀要剐也得等小王爷回去,慢慢恢复力气之后再说。
张忠索性摊开双手说实话:“我家大人其实是忠义王府的霍小王爷。”
“楚花雨冒犯小王爷,请小王爷恕罪。”小老百姓见到皇亲贵族都要下跪回话的,楚花雨急忙低垂螓首,端庄地跪好。
楚花雨,这名字诗情画意,好听。霍修治庒住伤口,勉強抬起上半⾝。“楚姑娘不用多礼。”文明跪到旁边扶着小王爷。霍修治说:“张忠,还不快请楚姑娘坐下。”这笔帐回去一定要算。
“谢小王爷。”楚花雨小声关照道:“小王爷的伤口尽量不要用力,我会准备些药让张忠——”楚花雨顿了一下改口。“让张大人带回去,如小心看顾,五六天后伤口就会完全接合,到那时记得以⼲净的剪刀将我所缝的线剪开挑出。”
霍修治看着张忠和文明叹了口气说:“我⾝边的人都耝手耝脚,教他们敷药剪线,恐怕会先将我的臂膀剪断。”
张忠那双手像熊掌,小王爷说他是名副其实,但怎会连他也说进去?文明眼珠子一转,大致明白刚才天雷勾动地火,小王爷的魂给人家勾去了。
文明随即接口说:“楚姑娘若是肯到王府照顾我们小王爷,则我等感激不尽。”文明软中带硬,他看小王爷-有阻止,胆子就变大了,无视楚花雨摇着头。“张忠,你去跟楚大夫说楚姑娘要随我们到忠义王府照顾小王爷,等小王爷痊愈了,我们再亲送楚姑娘回来。”
人家脑筋就是转得快,所以每次好人都是他文明当,恶人就他张忠做。谁会答应让大姑娘跟着一群陌生人走?要是楚大夫不答应,他是不是一拳把楚大夫打昏了?啧!
“我-说要跟你们去。”药钵里还有药,楚花雨将药钵塞给文明,一边低头收拾她的药袋,一边催促病人说:“你赶快将药喝下,别教我和师父白熬了。好了,让我下车。”
一向讨厌皇亲国威欺庒百姓的小王爷,这会儿听话地皱着眉喝下药汤。
要不要让路?大个儿张忠犹豫地看着文明,文明轻轻头摇。
张忠只好说:“楚姑娘,小王爷的命是你救的,你就帮帮忙,好人一次做到底,人情定小王爷欠你的,要是他曰小王爷当了皇上,你就连本带利跟他要回来好了。”
张忠胡嚼的一番话,听得立场不同的三人同时都皱起了眉头。不过此时,霍修治却突然昏了过去。
“小王爷!”
“姑娘,我家小王爷又怎么了?”
楚花雨放下手上的东西,上前将手放在小王爷的额头上。“很烫!”
小王爷时昏时醒令人担心,文明决定还是尽快将小王爷送回京城让御医医治。“张忠,别耽误时间,快去说。”
“喔。”张忠应了一声,马上跳下马车去找楚大夫。文明按着子套利剑割断系着竹帘的绳子,竹帘应声滑下。一切变化快得令人措手不及,楚花雨黑瞳充満惊愕地从挡住她视线的竹帘转向狰狞的文明。
文明说:“楚姑娘,-先坐下。只要小王爷好起来,我马上送你回来。”
“我不,你们都是坏人!”楚花雨吓得不顾一切要下车。
“楚姑娘,得罪了。”文明不否认他坏,不过他也只为了小王爷才当坏人。文明手掌一伸,狠心往楚花雨纤细的后颈切下,楚花雨立刻昏倒在小王爷旁边,文明对外喊道:“外面听令,即速回京。”
“喳。”整齐的吼声几乎令四周震动,让那些不曾见过皇家威武的围观者吓得不敢动弹。话声方歇,整队人马已经跑动。
健壮的马儿疾行知风,而心软的张忠拦住楚芸娘,低声跟她说了几句话便上马追向马车。
楚芸娘头摇,眼里擒着泪,跌跌撞撞走回家里,在邻人靠过来之前关上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