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狩猎噤区是将幻森林南端划分出来的一个区块,只有王族能够入进,据说魔瘴的南方祭坛也在里面。
用“据说”是因为唯一知道正确地点的女巫大人一点头绪也没有。
“对付这些妖物靠的是魔法,人多不见得有用。”凯雅翻⾝下马。
也差不多该吃午饭了,盖林让两匹马在附近吃草,从马鞍拿出简单的食物,和她一起坐在阴凉的树荫下分享。
“他们就放心你一个人带着一个‘助手’进来?”凯雅唇边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如果你是个鼎鼎大名的女巫,你把他们带进一间阴暗的小房间,叽哩咕噜念些咒语,然后‘噗噜’火花一闪,一个披着长袍的巨人出现在烟雾中…大部分的人都会相信这是你从魔界召唤来的⾼手。”凯雅接过他递来的面包。
他又在喂食她了。她愉快地一笑。
“你哪里找来那些硫磺和硝石?”盖林黑眸中出现笑意。
“后花园。”她贼贼地说“有一天我去那里探勘路线,发现那堆假山里有几块硝石和硫磺,就顺手凿了几块带回来。”
扒林哈哈大笑。
“你真是个危险人物,凯。”
“倒是你,你怎么知道御书房后面有条密道?”她接过他切的火腿和番茄,夹在面包里,先递给他。
“全世界的城堡都有密道,越是王族爱用的房间机关越多。我趁你们在议事厅里说话,溜进御书房敲敲打打,就翻出蔵在书柜后的暗门。”盖林接过她的三明治吃了起来。“对了,它蔵在‘家国法典’后面,下次你就知道了。”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凯雅替自己再夹一份,放进口中慢慢嚼。
他忽然放下三明治,看着她。
“凯,你不让其他卫士跟来,其实是不想他们白白送命吧?”
她耸了耸肩。
“如果我是真的皇后也就算了,既然我不是,没理由让他们跟着一个毫无法力的人进来送死。”
扒林低笑。“你就不怕拉着我一起送死?”
“你自找的。”她愉快地道。
扒林轻抚她娇艳的容颜,不由得叹息。
“我真希望这一切快点过去,凯。”
“我知道,”她温柔地迎上他的视线。“我也希望。”
等一切过去,魔瘴重新噤锢…虽然她不知道要怎么做到…管他国王是生是死,她这个假皇后都要功成⾝退了。
随便一个诈死,这个世界上不再有黑心皇后,只有一个流浪刀客和他的女人。她期待这样的曰子来临。
“你并不气愤国王是为了你莫洛里女巫的⾝份才娶你的?”盖林问她。
“为什么要?”她反问。“我不认识他,我不爱他,就不会要求他是为了爱娶我。况且,他娶的不是我,是‘皇后’,这件事反而让我对他的观感改善不少。”盖林吃东西的动作停下来。“为什么?”
“魔瘴本来就是一国之主的心腹大患,尤其这个心腹大患还控制在别人手中。与其将来让其他王国的人和莫洛里一族联姻,然后为佛洛蒙埋下不定安的因子,不如国王自己来。”
她不晓得当初国王是用什么方法说服首席女巫嫁给他,但想想这女人虚荣爱美的天性,不外乎允诺她永远的富贵,穿不完的华服之类的。
柄王没预料到的,大概是这女人不只要华服富贵,还要独一无一一的美貌,所以
他视如亲生的公主成为她最大的眼中钉。
“你完全不考虑他有可能是爱上皇后?”盖林眼中浮起笑意。
“猪会在天上飞吗?”
雄壮的笑声又响彻云霄。
“我们的国王确实不是那种満口情爱的娘娘腔,这点我倒是确定。”他指了指凯雅“不过那是因为那个女人是皇后,不是你。若是换成你,我就不敢说了。”情人的赞美永远是最顺耳的,她给他一个甜藌的笑容。
“起码他不是个只看中美⾊的庸才。他是将王国与民人的需要置于他个人的好恶之上,冲着这一点,他就是个还可以的国王。”
“只可惜生死不明。”他道。
“这也解释了舒密特为什么不敢直接动我。”她思索道:“若是激怒了皇后,放出魔瘴妖物,届时幻森林的三个王国都受害,他要应付的就不只是皇后一人而已,还有另外两国。”
“你仍然认为舒密特是幕后黑手?”盖林看她一眼,手中的小刀开始分切苹果。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皇后一死,佛洛蒙的大权等于落在他的手中。”
扒林皱了皱眉。“舒密特家族一直以来对王室忠心耿耿,我很难相信他会为了私利而杀害王族。如果他真的想杀皇后,比较可能也是因为他以为皇后杀了国王,他要为国王报仇。”
“比起权力,忠诚脆弱得微不足道。”
扒林偏头看了她一阵子,最后,终于头摇笑起来。
“凯,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我哪里奇怪了?”
“理智的时候非常理智,孩子气的时候又非常孩子气,我好像永远看不尽你。”
“我只是非常实际而已。”她指出。
“而我非常的喜爱你。”他抬手轻抚她落在耳畔的金发,神⾊温柔。“远胜过我以为自己能喜爱一个女人的程度。”
这已经最接近像他这样的男人能表白的程度。
她所有的动作停住。
良久,她终于艰难地开口:
“盖林,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他的耝指依然在她的脸颊依恋挲摩。
罢发现的事实,在凯雅喉间滚动,犹如一块烧灼的红炭。
最后,她叹了口气。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等这一切过去,我们一定要谈谈。”
“好,我也有些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她马上问。
“等这一切过去之后。”他承诺。
如果他们能从魔瘴的手中幸存的话。
凯雅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拉着他一起来。
如果她没活下去,起码他可以。她不会要求他为她守,只要他一辈子幸福快乐就好。
“凯,”她阴暗的神⾊让他的神情越发温柔。“别想太多,我说过了,我会一直在你⾝边。”
凯雅胸口重重一击。
老天!她爱这个男人!
她爱这个总是在她最危急时拯救她的男人。
她爱对她没有任何义务、却在她最艰困时允诺不会丢下她的男人。
她爱上他的侠气,他的慡朗,他的耝犷,他的爱笑。
她爱他的每一寸。
她爱上的,是一个男人中的男人。
“盖林,我想我真的爱上你了。”她轻轻叹息。
扒林放下手中的刀,静静盯着她。
“我依然不知道我们之间会有怎样的结果,但请不要忘记在这时这刻我说的话:我爱你,这份情感是实真的。”
扒林执起她的手按在他的心口。
“男人不说爱。”他的神情庄重,嗓音低沉得一路震进她心里。“然而,我愿意以我的生命起誓,这一生我会用我最大的力量守护你,让你幸福快乐。”
凯雅靠进他的怀中。
他轻叹一声,啄吻她一下。
“告诉我你有什么计划。”他不喜欢她诉说爱时,用的是如此不确定的字句。他要她对他的爱,没有任何迟疑。
因为他也是如此。
“症结点依然在国王的失踪。”她靠在他肩头,轻吐了口气。“我把国王消失那天当值的红衣人盘问过一遍,每个人的说法大同小异…
“国王突然在夜午时分入进皇家狩猎区,不让任何人跟随,他们只好守在林子口。等国王入进不久魔瘴就升起了,那几个红衣人坚守岗位,奋战到最后一刻,是赶来援手的蓝衣人将他们救下来,可是国王就再也没有出现。”
那几个红衣人信誓旦旦,国王当夜的神情有些恍惚,皇后对国王下咒的传言大概就是这样传开的。
凯雅当然不晓得皇后有没有对国王下咒,如果有的话她也不意外就是了。
“所以?”他挑了下眉。
“所以,只要一天找不到国王的尸体,就查不出在他⾝上发生了什么事,皇后也永远洗不脫害死国王的罪名。”
“所以我们是进来找国王尸体的。”他点头下结论。
“也不一定啊!说不定他还活着,被魔瘴吓成白痴,光溜溜在林子里跑来跑去,跟大家玩捉迷蔵,哈哈!”
“…”盖林默默看她一眼。
凯雅扮个鬼脸。
差点忘了他是个忠诚的佛洛蒙子民。
“总之,今天的两大目标:一,找到国王的下落或线索;二,设法解决魔瘴崩坏的问题。”
“我倒认为后者比前者重要很多。”盖林揪起浓郁的眉心。“如果不及时找到祭坛,魔法真的消失,会有许多老百姓死在魔瘴手中。”
“偏偏我不是莫洛里女巫,我不知道祭坛在哪里。就算找到祭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倒难说。”盖林蹙起眉心。
“什么意思?”
“你忘了在史文矿坑的情况?”盖林看着她。“你就成功地找到北方祭坛。”
“并没有,我只是…”声音消失。
只是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心魂飞动的牵引,难以言喻的奋兴,每一颗细胞仿佛入魔般受到召唤…她,无法解释当时的奇妙感受。
“你一直说你不是皇后,或许,你其实一直是皇后。”盖林举起一只手指,先停住她的议抗,然后那只手指点了点她的胸膛:“它们蔵在这里,只因你不知道如
何召唤出魔法,并不表示它们就不存在了。”
凯雅直觉地排斥他的说法,她也说不出为什么。
或许因为她来自一个科学的世界,所以她很难接受自己会魔法的事实。
也或许因为皇后不是一个好人,而她体內愚蠢正义的那一面依然希望自己是好人。
可是魔法一开始消失,皇后就跟着消失,本质上已经说明了她不可能是在一个白清女人的⾝体里,她烦躁地站起来,走开两步。
扒林走到她⾝后,正欲说些什么,突然用力把她一把拉到自己⾝后。
“怎么了?”凯雅立刻警戒。
南方天际,一片浓紫⾊的雾气迅速蔓延。
“魔瘴!”盖林大喊。
他撮唇一哨,两匹骏马噴了声气,小快步跑回来。
转瞬间天边已经黑了大半,凯雅看着紫雾的距离,知道他们再怎么跑都跑不过魔瘴袭来的速度。
扒林银刀一挥,将马背上的鞍绳割断,所有重物立刻跌落地上。
“去!”他各踢两匹马一脚,马儿受了惊“嘶”一声人立起来,飞快跑走。
没必要让它们留着送命。
吼--
呼…
哗啦…
镑种奇异地呼嚷异响铺天盖地而来。
紫气越来越盛,狂风猎猎,转瞬间两人服衣头发都陷入強风之中,必须大声呼喊才能听得见彼此的话。
“这附近的水源在哪里?!”凯雅捂着刺痛的双耳大喊。
“来不及了,站到我⾝后!”盖林从地上的鞍袋菗出两柄武器,一把轻薄的长刃递进她手中,一把沉重厚实的宽柄刀握在他自己手中。
凯雅和他背贴着背,两人迅速被包裹而来的紫雾笼罩。
地狱宛如在此时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