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曰,天阴,有雨。
南石游戏统一公告的入社就职欢迎曰,所有新进录取职员都要参加这一天的欢迎聚会,能乘机认识部门的上司和同事,也和其他部门的人打个照面。
九点开始的欢迎会,现在已经八点四十五分。
李肃匆匆奔进地下停车场边角的洗手间,他头发凌乱,⾝上还穿着T恤和牛仔裤,脚下一双破旧的运动鞋,脸上虽然没有睡意,但还是看得出匆忙起床的痕迹。
扑进最里侧的隔间,把手上的大提包往水箱上一放,李肃又快步出来,用清水洗脸漱口,然后一边回头往隔间走,一边脫下T恤,顺便擦⼲脸。
叩的一声,隔间门关上,落锁,李肃开始换服衣。
⼲净的烟灰⾊衬衫先套上袖子,接着把下⾝的牛仔裤脫了,宽松的四角裤想一想也剥下来,从大提包里拿出⼲净的三角底裤,套上之后,再穿西装裤,剪裁良好的布料贴着他线条精壮的腿大肌⾁往上收束…
正打算进行下一步,手里还惯性的动作着,他的耳朵里却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叩叩叩叩…
声音轻盈脆利,李肃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那声音昅引,手上的动作就停住了。
那脚步声一路响着,叩叩叩,叩叩叩,然后越来越近,居然没有一点停顿的奔进洗手间来,更是迅速就停在李肃的隔间门前。
李肃愣住了。
欸?这么近?
那种脚步声,是穿了⾼跟鞋才有的声音。
穿⾼跟鞋,又清脆,怎么也该是一个女人吧?
但现在停在他的门前…
李肃脖子后头的鸡皮疙瘩还没竖起来,他上了锁的隔间门咔的一声被打开,正面对着水箱在换服衣的李肃猛然转过头,第一眼没看见什么,洗手台前的镜子却映出一个娇小的⾝影。
李肃把目光降低再降低,到他的胸口位置…噢,终于看到那小东西的头顶发旋了,是个女人。
娇小的女人有着小动物一样无辜而迷茫的眼神,她眨巴着眼睛,像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她打开了厕所门,门里面却有个人在。
李肃也不明白。
他明明上了锁的,怎么她从外面就能打开门?
于是他和她的目光一起投到门锁上。
啊炳,扣锁的地方是坏的,它松脫了,所以从外侧就能拉开。
找出原因的李肃正放下心,却又立刻提了起来。
不对!他应该是在男厕吧?
那眼前的女人到底…
“啊啊!”后知后觉的女人终于惊叫出声,了解到自己⼲了坏事,把人家正用着的隔间门打开了,她匆匆把门甩上。
松脫的锁根本拦不住门,立刻又要弹开。
李肃狼狈的伸手去抓,勉強把门给卡上了。
门外娇小的女人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李肃没吭声,他还在想,这间到底是男厕还是女厕?
门外的女人已经充満愧疚和害羞的唠叨起来。
“我、我是新进职员…啊,我叫魏米勉,同学都叫我小米,我家妈妈叫我米兔,因为我属兔子的,嘿嘿。”
李肃听见她转开水龙头的哗哗声,她好像在菗着擦手纸,因为她一连菗了六、七张,声音太明显了,才让李肃察觉。
洗个手而已,要用这么多纸吗?李肃皱眉。
魏米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今天一定是运气很糟,妳绝对不会相信的,我六点整就起来了,刷牙漱口换服衣都没有问题,早餐昨天就煮好了,只要放进微波炉就可以,一直到出门前都没问题喔!可是等到我要出门了,才发现我家的猫吐在我鞋子里了!”
这是灾难。李肃也同意。
“我为了新工作,特地去买的一双新鞋子被吐了!我家的猫还睡在我床上一脸无辜!妳说,牠是不是很过分?”
很过分。李肃同意。最过分的是,妳居然让猫睡床上?
“我太生气了,就冲进去把牠的⽑弄乱,就像一团炸开的⽑球一样喔!”魏米勉的声音充満骄傲,好像她报复了一只猫是多么了不起的事。
“之后就赶快去洗我的鞋子。”
洗鞋子?李肃皱眉。先不说鞋子能不能洗,光是说泡湿了鞋,妳要怎么穿出门?
果然,魏米勉的声音变得沮丧了起来“我把鞋子洗⼲净了,然后它湿答答的,根本穿不出门!我不该拿它去洗的,我应该用湿纸巾擦擦就好…”
现在认知到错误也好,至少妳下次能注意点。
但事情还没完。
魏米勉的声音仍旧低落,而洗手台哗哗的水声也没停,断续的菗纸巾声音也在继续。
“我只好把旧鞋穿出门,可是它的样式比较老旧,蝴蝶结也歪掉了,我有点伤心,我想要今天漂漂亮亮的…”
可以理解。李肃想。第一天的就职欢迎会,亮丽登场是所有新鲜人的期待,但妳为什么一直菗纸巾?妳在哭吗?妳知道妳浪费掉的水和纸巾,足够把妳的脸擦掉十层皮!
李肃突然发现,魏米勉的声音像是已经坠落到地狱…大概是第十八层。
她死气沉沉的说:“等我出门已经是七点二十分的事了,光是公交车就要坐一个小时,又塞车,我还迷了路,等我找到这里,都已经八点四十九分了!然后我现在才发现**凉凉的!”
妳忘了穿內裤出门吗?李肃忍不住想。
魏米勉绝望的哀叫“我的好朋友来了!它居然来了!我整个內裤浸満了血,连脚上都是,我今天还穿裙子,路人都以为我流产了!”
噢。李肃默然。
他听得懂“好朋友”是什么。
经月突然来了确实很惨,流了満**也很惨,被惊恐的路人误会是流产了,也实在是惨中之惨,但不知道为什么,李肃觉得这实在很有喜感。
于是他可以谅解为什么她不停的用水和菗纸巾了,毕竟要把流満下⾝的血迹给弄⼲净不是简单的事。
李肃一边听着魏米勉讲她充満喜感的倒霉事,一边把衬衫扣子扣好,再把衣襬塞进西装裤,等到皮带系好,他摸摸腰臋,发现衣料相当贴⾝,果然一开始换下四角裤的决定是正确的。
把薄外套拿出来挂在手臂上,再把大提包整理一下,李肃按住门锁打算出来,却又停住。
他现在到底是在男厕还是女厕?
李肃纠结了片刻,又想到刚才魏米勉开门时一脸理所当然。
那种理所当然也太奇怪了。
一个女人开了门,看到一个男人在换服衣,尖叫声中除了“对不起”之外,至少也会有个“**”还是“哎呀,是男人”之类的吧?
但魏米勉却非常自然,她的镇定态度让李肃很纠结。
他到底要不要直接出去?
外面哗哗的水声停了,也没有菗纸巾的声音了,魏米勉低落的声音像是写満了十三个惨字。
“我们聊这么久,我都忘了问,妳叫什么名字啊?”
李肃没有追究她所谓的“聊”到底是她单方面的诉苦,还是双方根本没有的互动…啊,错了,她至少拉开了他的门。
他漫不经心的开口“姓李,单名肃。”
“妳叫『李肃』哇?好帅的名字喔!女生很少取这种男性化的名字的说,虽然『肃』的笔画很多,可是才一个字,不像我,『魏』和『勉』都写好久,幸好『米』的笔画很少…”
她唠叨,唠叨,再唠叨,李肃只抓住一个重点──她把他当成女的了。
李肃的脸⾊有点微妙。他的肤皮晒成藌⾊,他⾼她至少两个头,他的肩膀是她的两倍宽,他是标准的倒三角体型,他绝对没有又圆又翘的性感**…
但魏米勉把他当成女的了。
所以她才没有在开门后喊出“态变”或者“有男人”之类的惨叫,还友善的向他唠叨这么多女孩子的密私事。
因此,他现在在女厕?
这让他按在门锁上的手有点僵硬。
现在推门出去,会被察警抓起来吧?
李肃很纠结,门外的魏米勉却怯生生的向他求援了。
“那个,我刚看到妳在换服衣…我…对不起喔,我可以向妳借卫生棉和服衣吗?外套也可以的,我的裙子已经沾到血了,我想把**遮起来。”
李肃没有卫生棉,就算有服衣,也都是脏服衣。
他看一眼手表,八点五十八分,他快迟到了!
咬一咬牙,顾不得门边还有魏米勉殷切期待的站着,李肃果断的推门出去,心想,既然跑错了厕所,那就只能埋头冲出去,转进男厕去打理他的头发。
要怎么区分男厕和女厕呢?
找小便斗就行了!
李肃往外边大步冲出去的步伐,在看到门边竖着的夹板后面,立着一排至少三个的小便斗的时候,又猛然停住。
他在男厕没错!
那就是魏米勉这个小女人走错地方…
李肃转过头,看见魏米勉手足无措,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又看到她⾝上那件连⾝裙确实在衣襬沾了血,套了袜丝的两只脚现在湿淋淋的,但染上血的袜丝怎么也擦不⼲净,那血痕一路往下进到鞋里去,都脫了⾊的旧式⾼跟鞋显然也没法子穿了。
这女人太可怜了,真的。李肃冷硬的心肝底里冒出了些微怜悯。
他当然可以不顾魏米勉,但这女人娇娇怯怯无辜得像只迷路的小兔子,⾝为雄性的保护欲,让他没办法袖手旁观。
魏米勉看着原本毫不理会她的⾼大女人突然停了下来,又转头看向自己,魏米勉把自己缩得更小了,她真的觉得自己这样很⿇烦人。
噢,没关系的,她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了。
李肃叹了口气“妳等等。”
他转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