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大白天吵什么!”突然有人喝道。
“捕爷,有人闹事,还要強掳民女!”百姓们急忙告状。
来人是捕快⾼升,⾝后还跟着见习的小役阿溜,阿溜一看被两个大男人抓住的竟是小田,惊怒交集,立刻上前,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各自往他们胸口推去,大声道:“光天化曰的竟敢掳人!”
侍卫乙和侍卫丙原看轻是个女子,并没有用全力抓住荆小田,不料突然被一个少年推开,顿觉颜面无光,张牙舞爪就要去抓阿溜。
阿溜⾝子一转,跃出一步,就让他们扑了个空,侍卫乙还差点跌倒。
“教你知道这位少爷是谁!”侍卫丁在⾼升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升脸⾊一凝,继而勉強转为一张笑脸,向围观群众喊道:“好了,没事了,别看热闹,大伙散去吧。”
老百姓哪肯散去,更想知道这位少爷的⾝分!斑升赶紧拉了阿溜过来,跟他说分明。阿溜听了,握紧拳头,站住不再动。
“怕了吧,跟我走。”朱佑机得意洋洋,又去拉荆小田。
“死肥猪,放手!”荆小田不客气地往他的手背打下去。
“放开她!”阿溜不顾⾼升的阻挡,又跑了过去。
朱佑机见是个跟他个头差不多的小子,体型还比他瘦小许多,便露出鄙夷的笑容,同时伸出左手推人,不料他手短,阿溜躲得又快,一个闪⾝后再直起⾝子,拳头就往那扁平的尊容打下去。
“滚回你家去!”顺便大吼一声。
“啊呜!”朱佑机被打得连退几步,跌到了地上。
“好啊!就是要这样教训恶少!”围观百姓立刻拍手叫好。
阿溜仍不罢休,上前跨站在朱佑机的⾝体两侧,俯⾝抓住他的衣襟,拉得他上⾝仰起,瞪视着他,低声警告道:“就算你是小王爷也不能撒野!”
“呜,不要打我啊…”朱佑机吓得发抖。
“阿溜!”⾼升紧张地拉回阿溜。
“大胆狂徒!竟敢打我家少爷!”四个侍卫见状就要打人。
“呜!”朱佑机鼻子庠庠的,伸掌一抹,竟见双手皆是血迹,立刻号啕大哭。“哇哇!我要被打死了!你们快送我回府。呜呜,要死也要死在家里,死在我最爱的小珠怀里啊,你这千刀万剐的死小子,咱走着瞧!”
四个侍卫忙扶起小王爷,朝阿溜咒骂几声,再由侍卫甲背了快步离去。
地上散了一堆烤饼,洒了几滴血珠,几只野狗过来抢食烤饼。
“是魏王府的小王爷。”早有人猜出来了。“难怪这么不讲理。”
“小捕爷真厉害,为我们出了一口恶气。”
“有如此正义的小捕爷,南坪铁捕后继有人,百姓有福了。”
听到老百姓的夸赞,阿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拿脚掌画圈圈。
“我以后一定要像阿溜这么勇敢。”七郎仰慕地望向阿溜。
“我们要保护小田,知道吗?”阿溜拍了拍七郎的头。
“知道。”
“阿溜,别这么冲动。”⾼升已是吓出一⾝冷汗。
“是他不对,你跟他讲道理,他肯听吗?”阿溜气道。
“我们不是向权贵低头,可毕竟是⾝分特殊的人,好歹先安抚他,然后再抓人或请到衙门去,再怎样也不能先打人。”⾼升猛擦汗。
“知道了。”阿溜还是乖乖听贫辈的话。
“我们先回衙门,得向头儿说明此事。荆姑娘你也快回家去吧。”
“好。阿溜你别惹那个人…”荆小田很是不安。
“没事啦。”阿溜不在乎地笑道:“这点小事就怕呀?那我以后怎能当个除暴安良的好捕头。”
“阿溜,给!”⽑球不知什么时候跑去买了一枝画糖,递给了阿溜。
“赏我的啊?”阿溜笑着扳了一块糖吃下,再还给⽑球,跟他们摆摆手,跑上前跟上⾼升。“我回衙门去了。”
阿溜长大了。荆小田忽然发现阿溜已经⾼过她一点点了,这孩子长得真快呀,是什么时候突然长⾼了,也变得更有胆识了呢。
还是说,她老了?变胆小了?更挂心着她⾝边的每一个人?总希望他们平安、健康,也希望他们快乐、幸福…
“⽑球,七郎,我们去南神庙,上香祈福去。”
魏王府里,朱佑机脸孔中间围了一圈白布,以白布为界,上面是眼睛,下面是嘴巴,眼睛在噴泪,嘴巴则在哀号个不停。
“爹啊,爹呜呜,父王啊,哇呜呜…”
“你活该被打!”魏王爷怒气冲冲地道:“在你皇帝伯伯还没下诏立储前,
我不是叫你给我安分地待在府里读书、修⾝养性吗!怎又给本王偷跑出去了?!然后出去又给我闹事!你的恶行恶状要是传到宮里去,你教我的脸往哪儿摆!”
“可是孩儿被打了,呜!”
“为什么被打?你戏调民女,对不对?”
“我只是摸她一下…”
“府里的丫鬟不够你摸吗!人在外头就⽑躁!这么沉不住气!”
“她本来就是王府里的丫鬟,我都还没摸到,怎知就放出去了。”
魏王爷懒得去管丫鬟的事,又斥道:“养你们这几个侍卫是混吃等死的吗?!”
“王爷!”侍卫甲乙丙丁惶恐地跪下来。“属下该死。属下本想抓那小孩,
狠狠教训他一顿,可小王爷民胞物与,宽大为怀,要属下穷寇莫追。”
“你们要敢追,本王还不知如何跟南坪衙门交代!大街上那么多人在看,倒要教人以为是魏王府纵容恶仆出去掳人!”
侍卫噤不敢言,只觉得好冤枉,他们也都是听小王爷的啊。
“好了,有查到是谁打小王爷吗?”魏王爷发怒完了,转为一脸阴鸷;儿子固然要教训,但打他儿子的人更要教训。
“查到了。小王爷戏调的是…不,遇上的丫鬟是南坪县衙捕头荆大鹏的妹子,而打小王爷的是弟弟荆阿溜,在衙门当小役。”
“你谁不去招惹,偏去招惹荆大鹏的妹子和弟弟…等等!”魏王爷惊疑道:“荆大鹏的妹子为什么进王府来当丫鬟?!”
“谁知道啊,缺钱喽。”朱佑机捂着鼻子哼道。
“笨!他们查到是荆大鹏的妹子,你都不怀疑、不稍微想一下吗!你这样以后是怎么当皇帝啊。”
“给你当太上皇不就得了。”朱佑机咕哝着。
魏王爷神⾊更阴沉了。“去叫余总管来。”
深秋清晨,寒气渗骨,侍卫甲乙丙丁陪着小王爷在河边吹冷风。
“好冷,筋骨都施展不开来。”侍卫甲道。
“怎知那小子一早就得上工,我们倒也起早了。”侍卫乙道。
“小王爷,我们还是回去吧,要是王爷知道了…”侍卫丙道。
“我们打完就回去,我父王不会知道的。”朱佑机穿了保暖的棉袄,一点都不冷,还热出了油汗,恨得牙庠庠地道:“父王是在忍什么啊!我不管了,我今天一定要单挑荆阿溜,我就不信打不过他。”
侍卫甲乙看着手中的渔网,侍卫丙丁看着手中的木棒,然后四个又一起看向小王爷腰间的短剑。
这不是单挑,这叫围攻,会出人命啊。
天⾊蒙蒙初亮,沿着河岸走过来的正是阿溜;他现在换了一个新活儿,每天一早得赶到码头去等候,从第一艘船开始数起。
这原不是他小役的活儿,是荆大鹏知道他在大街上动手打人,先是训斥他一顿,又师爷正在着手编写南坪的经济活动实录,需要人手帮忙,便调派他来运河码头数一天来往的商船、渔船、客船,也算是变相的惩罚。
明是惩罚,暗则保护,教他暂离衙门捕快职务,免得魏王府那边借故来找他的⿇烦。
哼,他可不领情。要教头儿见到小田被欺负了,一样也会狠揍那个扁脸小胖子。
已经数了半个月的船,他很无聊;但为了让小田安心,他得乖乖去数,待熬过一个月,风头过了,再回去⼲他的小役。
最近天冷,天亮得晚,渔船来得也晚,月亮还⾼挂在西边的天上,河面反射出一层凝冻的亮光。他捡了块石头打下去,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原来是此处结了薄冰,待太阳一出来,就会融掉,并不影响船行。
冬天就快到了,入秋以来,他不再像以前怕冷,但愿这个冬天将会顺利度过,不再让小田担心操劳。
刚刚走过去的那堵破墙怪怪的,好像躲了几只野枸在后面,他警觉地蹲下⾝,两手捡起石头,再慢慢站起。
“哗”一声,突然一张渔网从墙头兜了下来,他立刻闪了开去,侍卫丙丁以为渔网已罩住他,拿了木棍杀出来,一见他仍好端端地站着,楞了一下,就这么一楞的瞬间,阿溜手中的石头已朝他们丢过去。
“哇呜!”被砸到了,侍卫丙抱着肚子,侍卫丁膝盖痛得跪下来。
“荆阿溜!你死定…”朱佑机握着短剑跑出来,一句话还没喊完,见他冷冷地瞪着他,吓得掉了短剑,大叫道:“挡住!快挡住!”
侍卫甲乙忠心护主,这回有了准备,直接擒拿阿溜的手臂。
阿溜纵使学了武,才十几岁的他又怎是两个大人的对手,他双臂用力扭了扭,就是扭不开他们的箝制。
“荆阿溜,这是你欠我的!”朱佑机一个拳头揍上他的脸孔。
“你搔庠啊?”阿溜冷笑道。
“我们再帮你搔个够。”侍卫丙丁爬起来,恶狠狠地抡起木棒。
“这样吧,”朱佑机甩了甩打疼的手腕,笑得阴险。“让你舒服点,先打到你的骨头断掉,再由本小爷刺你一百零八个窟窿,最后丢你下去喂鱼,也省了帮你收尸的⿇烦。”
“来呀!”阿溜苦于双手被制,只能两脚乱踢。
“还踢!”侍卫丁一棒就打下去。
“做什么?!”忽听得有人大叫,随即两个⾼大的男人飞快地跑来。
“不用你管!”朱佑机拾起短剑,脸⾊凶恶,乱挥一通。“我在教训死小子,你们没事的快滚开!”
“你们要杀人,我怎能不管!”年纪大的那个拔剑而出,轻轻一挥,就砍断侍卫丁手上的木棒,再一反手,轻易弹掉朱佑机的短剑。
“小贼子有帮手,快逃!”侍卫丁吓得丢掉断棒,推了推还摆着拿剑势姿、呆若木鸡的小王爷。
“快跑!”侍卫丙也赶快丢了棒子,和侍卫丁一起扛起小王爷就跑。
侍卫甲乙见来了厉害人物,主子都跑了,当然立刻丢下阿溜,跟着溜之大吉;阿溜被放开来,一时脚软,一跤跪倒在地。
“你要不要紧?”年轻的那人蹲下去扶他。
“没关系,疼一下就过去了…”阿溜抚着被打的小腿骨。
“你不是阿溜吗?”
“宋大哥!”
当初南神庙迷魂案,宋剑扬曾随荆大鹏回去衙门,因此认识了英勇追迷魂盗的阿溜,此时两人相见,分外惊喜。
“他是阿溜?”另外两个男人也失声叫道。
阿溜让宋剑扬扶起,站稳后看了过去;一个三十来岁,俊雅斯文,一个四十好几,就是拔剑的那位,看他⾝形体格就跟宋剑扬一样,是个武人。
这两人也不知在激动什么,就见他们直直地瞧着他,而且奇怪的是他们怎会知道他的名字。
“是的。我是南坪衙门小役荆阿溜,多谢各位相救。”他弯⾝拜揖。
“阿溜…”斯文那位又喊了一声,目光仍是凝视不放。
“那几个跑掉的是魏王府的人?”拔剑那位恢复镇定神⾊,问道。
“我跟姓朱的小魔星结了梁子。”阿溜看了天⾊,月亮已经不见,换上东边淡红的晨曦。“曰出了,宋大哥,我得赶去码头,回头再聊。”
“等等…”斯文那位来到阿溜面前,似乎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