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舂树瞪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自己刚刚回想过去时,原本柔和的五官变得有些扭曲狰狞,便苦笑着搓搓自己的脸庞,没多久又恢复原本那个玉树临风的明舂树。
“怎么又想到了巫静妍…”他脑海中冒出她娇小玲珑的⾝影,不知怎么的,突然怀念起将她拥在怀里的踏实。
那一天之后,还以为从此没有机会再见…
“她除了没什么长⾼之外,个性也变多少。”明舂树自言自语的走回床上,脑海中清楚勾勒出巫静妍脸上的冰霜,还有在车上愕然又警戒的模样。
好半晌,他才发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笑了,心情也一片晴朗。
“该巡房了。”他利落的起⾝,忽然好想好想回湾台。
十二年前
今天是他的国中毕业典礼。
几乎每个同学都有家人过来参加,每个毕业生的脸上都笑容満面,鲜花和礼物在他面前张牙舞爪,似乎在嘲笑他一无所有,连一起分享这一刻的人也没有。
他的妈妈八成还在呼呼大睡,这几年来,那张美丽的脸庞严重变形,就连表情也跟着品毒一样狰狞,而他的爸爸,听说最近好像又找到新对象了,他前两年才跟第五个老婆离婚,害他失去了唯一的小妹…好久没看见她可爱又喜欢撒娇的脸了…
明舂树继续挂着流里流气的笑容,一路上故意对那些暗恋他很久的学妹眨一眨眼,一派潇洒的离开人群。
没人注意到他孤单的⾝影,大家都又叫又笑的招呼自己的亲人,是有几个跟他一样没人要的,偏偏他又没趣兴跟他们一挂。
不知不觉的,明舂树走到了国小那一处芒果树园,一直到有人拿半青不熟的芒果丢他,他才回过神来。
明舂树手脚利落地闪躲那些青芒果,还同时拉近跟芒果树的距离,没多久,就捉到那个攻击他的始作俑者。
明舂树伸长了手臂捉住穿着白雪长袜的小腿,有些居然是个女生。
“是妳!”巫静妍。
“放手!”她试着甩开他紧握住脚踝的手,却差点让自己从树上摔下来。
明舂树似乎觉得她的挣扎很有趣,⼲脆把她的两只脚踝握在手心里。
“白痴才会放手。”巫静妍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气呼呼的,让他莫名的心情大好。
“我要上课了!快放手!”尽管內心紧张万分,巫静妍还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镇定,心里其实已经在哀号。
她怎么这么冲动?怎么会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跟她一般⾼的小男孩?
现在的明舂树,⾝⾼老早就已经超过一百八十公分,当初要抬头仰望的芒果树,如今也只需要他下巴微微仰起六十度角,就能轻易看出她蔵⾝在哪里。
“今天是毕业典礼,妳要上什么课?”明舂树轻易戳破她的谎言,好整以暇的跟她对峙,很认真的想着要不要把她从树上拉下来…
“明舂树,你不要乱来!”
巫静妍看着他脸上一闪而逝的琊恶,本能的出声喝斥,没想到反而激起了他的劣根性。
“我偏要乱来!”不过轻哼一声,明舂树就把娇小的巫静妍硬生生的从树上扯下来。
巫静妍直觉的护住自己的脸,咬紧牙根等待落地时的大巨疼痛──
结果她睁开眼来,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着地,只是让某个杀千刀的紧紧搂在怀里。她暗自庆幸今天穿的是运动服,要不然八成就曝光了。
“放开我!”巫静妍松一口气的同时,也开始用力挣扎,一想到可能会让人看见他们这么暧昧的势姿,那真是跳到⻩河也洗不清了。
“妳明明很害怕,为什么不求我?”明舂树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说不定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他不想要她受伤,他不讨厌抱着她,却恨不得挖出那双眼睛。
为什么连一点点喜欢也没有…
“我⼲嘛要求你?”巫静妍狠狠的瞪他一眼,觉得他八成是被太多女生吹捧过了头,才会严重脑力退化。
“你这几年不是很努力要让我不好过吗?我求你不就称了你的心?说不定你还会笑我没志气咧!”她一边说一边试着推开那副长期运动练就出来的厚实胸膛,忍不住嘀咕着这个明舂树果然有当妖精的本钱…
“妳说什么?”明舂树皱起浓眉,怀疑自己听错了。
巫静妍脸一红,却又想到这么多年来,他在校园里搧风点火,大玩借刀杀人的把戏,把她原本应该平静祥和的求生学涯搞得腥风血雨活像角头火拚,闷在胸口多年的怨气就这么爆发了出来。
“我说你像个妖精,把所有的女生耍得团团转,还真以为你看上我,我不领情,一个口都想要为你打抱不平。幸好你毕业了,阿弥陀佛…”巫静妍顾不得自己还被人抱在手上,随时可能让人扔在地上,说到最后还佛心来着,喊了一声法号,看能不能为他消除一些业障。
明舂树失神望着怀里那张古灵精怪的小脸,被她精采万分的表情给迷住了心魂。
她明明也只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还有一个郁郁寡欢、行尸走⾁般瘦弱父亲,凭什么像个发光体似的闪闪动人…
“明舂树?”巫静妍也发现不对劲,忍不住伸手探探他的额温。
“你生病了?怎么呆呆的…”她秀气的眉头微拧,因为明舂树没有发烧,但是看着她的眼神却让她浑⾝莫名发软。
“放我下去,我带你去保健室好不好?你真的不对…唔!”巫静妍说不出话来,双眼惊愕的瞠圆,一时之间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舂树低头吻了她,搂紧她的双手简直像要折断她一样。
幸好他没有把头舌伸进去,要不然可能会被巫静妍不小心咬伤,因为她整个人从头抖到脚,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虚弱失控过。
不知过了多久,巫静妍慢慢睁开早就紧紧阖上的双眼,感觉到有人轻轻放下了,而她很不争气的踉跄了一下,幸好某人眼捷手快的扶住她,她也胡乱摸到了树⼲,终于站稳了⾝子。
“以后离我远一点!”明舂树一确定她没有大碍,就状似潇洒的转⾝,只留下这么一句警告。
巫静妍大脑一片空白,却不知怎么的红了眼眶,等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朝着那个逐渐远去的⾼大背影丢了一颗又一颗的落果,像个疯子一样的怒吼。
“明舂树,你这个八王蛋!我再也不要见到你!我希望这些子永远不曾遇见你…”
那一天晚上,住在隔壁村庄的利冬阳捎来父亲过世的消息,还把明舂树接回老家,安排明舂树去市区一间具有浓厚宗教⾊彩的私立⾼职就读,还为明舂树理办住宿,让明舂树彻底远离过去几年不太单纯的生活环境。
那一天晚上,巫静妍的父亲罕见地笑逐颜开,斯文白净的脸上散发着光彩,宣布他们又要搬回台北,似乎对于未来有无限美好的期待。
那一天晚上,明舂树和巫静妍辗转难眠,都在想着芒果树下那一吻酸涩微甜的滋味。
还有从今以后…很难再相见。
荒废多年的老旧平房里,巫静妍坐在早就藤断斑驳的藤椅上,恍恍惚惚的从睡梦中醒来。
她刚刚怎么梦见了那一段好久不曾想起的过去?说好,要忘记的。
“那个人怎么还没有来?该不会晃点我吧?”巫静妍站了起来,略显心神不宁的在门口张望。
一个多月前,有一位先生跟她联络,表示想买下这间房子,他们开出很烂很烂的条件,卖一卖,还不够她在台北买一间厕所的坪数呢!
所以巫静妍在电话里直接拒绝了,她又不一家要卖掉这间老厝,这个买凭什么摆出那么⾼的姿态?
不过对方这么积极想买屋的举止引起了她的好奇,所以她悄悄的回来这里旁敲侧击,却碍于人生地不熟,因此一无所获。
当巫静妍在一个月后又接到游说她卖屋的电话时,她⼲脆直接跟对方约在这间老厝里见面。
买房子总要看一下屋况吧?才不会到时候银货两讫了,才说自己买了漏水屋、幅射屋、海砂屋…把好好一桩买卖给搞得乌烟瘴气的。
就在巫静妍快要把地板踏出一道痕迹来时,一辆崭新的房车停在老厝前面年久失修的柏油路面,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走下车来,看起来就是精明⼲练的样子。
“⻩先生吗?我是巫姐小。”巫静妍站在破败的木门前朝他露出自己最温柔贤淑的笑容。
或许这个业务菁英型的男人等一下可以告诉她,这栋老厝竟哪里昅引他了…
卖掉这里,或许她就可以把明舂树完全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