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谈恋爱没加点醋提味,那就尝不出其中的甜美了。
王明泷搭出租车赶到王业大楼,正付钱给司机时,突然看到前方跑出了傅佩珊,将她手里的提袋交给一个在路边等待的摩托车骑士。!那骑士——当然是男人,低头看了提袋的內容物,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那男的又低头看提袋,傅佩珊靠拢过去,朝里头指指点点。
哼,真是靠——靠得其近呢。王明泷从肚里搅出醋酸味,心里碎碎念着她上班时间不认真工作,跑出来混。
“先生?”出租车司机询问他。
“我等一下再下车,不用找钱了。”
他看不到那男的神情,但可以看到傅姐小的表情,她一直看着那男的,好像很关心他,然后那男的从提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袋,从里头倒出一团东西。
他看清楚了,那是一条金光闪闪的金项链﹔那个男的勾在手指看了一下,便收回信封袋,仔细折起,交给傅佩珊﹔她则是紧紧握在掌心里,点点头,一副珍惜宝贝的模样。
该不会是她的前烂男友?!,那烂人已经结婚了﹔还是竹科男跑来追求她,拿一条金项链诱惑她?
他越想越怀疑,越怀疑便越惊惧,见那男人骑车离去,正欲开门下车又见一个西装男从大门边跑来,唤住暗佩珊怕还有一个!他要晕了。这男的一见傅姐小便眉开眼笑,两人也是有说有笑,她还抓着那男的西装外套,扯了扯,掀了掀,两人好像还拉了一下手,然后她打西装男一拳,这才走回大楼去。
他头重脚轻地下了车,本想追上傅佩珊,却见她已经走进电梯,瞧见満个西装男正悠哉地离去,他脑筋打结,唯一的念头就是赶上前唤住西装男。
“喂,你等一下。”
“你叫我?”西装男诧异地停下脚步,摸摸口袋,没掉钱包啊。
“你认识傅佩珊?”王明泷眉头紧楚,不顾礼貌地出声相询。
西装男迅速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原是轻松的神情转为戒慎。
“你又是谁?”
***
傅佩珊提了一堆重物。过两天可能会有台风要来,她得准备存粮﹔况且她叫今天去面试的弟弟过来修补漏水窗户,也得犒赏一下这只小表。
她又是伞又是购物袋,钥匙也不在⾝边,便直接按门铃。
“傅立烨!开门!”她朝对讲机大吼。
“来了!”
大门打开,她爬上楼梯,平时只会躺在沙发混吃等她的弟弟竟然跑下楼来迎接,帮她提过沉重的购物袋,令她不噤怀疑地多看他一眼。
“你房间窗户补好了?”
“速力控打好了,只要不下大雨,晚上就⼲了。”
“好香!”她在门边脫鞋子,嗅了嗅空气。“你还真准备好晚餐了?我看太阳明天真的会从西边出来。咦!厨房怎么有声音?”
“妖!”一颗头从厨房门探了出来。
竟然是王明泷!她惊喜地跑到厨房。“你不是要开董事会?”
“我提早离席,授权表决权给我二哥。”
“你不认真,罔顾公司股东权益。”
“放心。我们三兄弟向来对公司经营意见一致,纵然有不同意见,为了节省开会时间,我们早在每星期曰的家庭聚会里就讨论完了。”
“可是,我们是约明天见面......”
“今天我不是跟妳约会,是我跟小舅子正式见面,增进了解。”
“都是你的话。”她直接转向弟弟。“我打电话回来你怎么没说他要来?”
“⼲嘛说?”傅立烨正在餐桌上掏她买回来的水果和零嘴。“他不是常常来,来得很熟了吗?”
他是常常来没错,但仅止步于楼下。他们拥吻、亲热、**,好几次她都想带他上楼轰轰烈烈爱一场,却总觉得时机末到,他也很“乖”不会吵着要跟她有进一步的行为﹔然而每回激情过后,看他孤独离去,她都会想哭。
她既想疼爱她的小王子,又怕让他一下子陷得太深﹔她心里还有一个很大的结,还需彼此共同开解才行。
她又想太多了吗?傅佩珊瞧他站在瓦斯炉前,拿掉领带,卷起衬衫袖子,穿着她的啦A梦围裙,颇有架势地翻炒平底锅里的面条,怎么看都是一个想让人去爱的好男人。她心头甜甜的,不觉逸出微笑,不再胡思乱相心。
“你们怎会碰上?”她再问弟弟。
“我去跟妳拿钥匙,他看到妳跟我拉拉扯扯,跑过来问我是谁。妳要是看到他那气急败坏的紧张模样,就知道他差点要跟我来一场男人的决斗。”
“你没跟我问清楚,就带他进来,不怕他是追求我的狂热分子?”
“我怀疑会有狂热分子追妳?”眼看暴力姊姊要挥拳过来,傅立炜忙说:“妳有见过狂热分子会规规矩矩掏名片自我介绍吗?还带我上去你们大楼参观他的董事会席位,又介绍亲家哥哥跟我认识。姊,妳跟人家交往没诚意喔,都没跟他讲过妳弟弟的伟大事迹。”
“是跟我交往,又不是跟你交往。”
“不过呢,说他是狂热分子也对。他知道我姊很三八,脸上有雀斑,喜欢吃麦片,还进贡一堆东西进来。”傅立烨展示桌上其它战利品“瞧,麦片,谷粉,巧克力,饼⼲,零嘴,他好像把我家姊姊当成饿死鬼。”
“请勿在背后谈论我的是非。”王明泷俨然像个主人地喊道:“餐桌清出来,要上菜了!”
“来了。”傅立烨热情回应。
傅佩珊先回房间卸妆、换服衣,再出来时,两个男人已经坐在餐桌前等她。
“意大利墨鱼面。”王明泷很得意地介绍主菜。“这是傅副科长的最爱。不对,现在是傅科长了。”
“姊,你升官了?”
“嗯。”傅科长低调回应,以示谦虚美德。
“那是你姊应得的。”王明泷为小舅子补充说明:“她工作认真,年资足够,公司为了鼓励优秀员工,当然给予她应有的职衔和待遇。”
这也是王明泷就任总经理后第一个人事命令,将所有部门挂代理的、正主管出缺的副主管全部其除为正式主管。
“瞧瞧,官腔官调的。”傅立烨惊呼。“打从碰到我,他讲话就是这种正经模样。姊,你们都是这样一板一眼说话?妳不闷吗?”
“你问他。”傅佩珊瞄向有够闷骚的小王子。
“天,我真不敢相信你还小我一岁,我竟然要叫你姊夫!要不是看在你著作等⾝,又能说出一套管理公司的理论,我真要以为你是像李奥纳多演的神鬼交锋那个诈骗分子。”
“所以我要拿出真本事,让你叫我姊夫叫得服气。”王明泷还是一本正经地说:“你以后要当律师或法官,脑袋一定要有东西,才能言之有物。”
“看来你们已经聊得很熟了嘛。”傅佩珊笑说。
喝!还自动代入姊夫和小舅子的⾝分,也不看她同不同意!
一个法学硕士,一个哲学加企管硕士,开始谈起一堆专有名词的法理学﹔她不怕消化不良,吃起了他特制的墨鱼面,嚼了一下......呃,超市卖的花枝或许没有餐厅的⾼质量,但小王子的调味作工并不轮大厨,颇有端得出去的水平。
“你又去学做菜。.”她间。
“我本来就会做一些简单的料理。”王明泷更得意了。“我在国外一个人住,又有食物过敏,都自己开伙。好吃吗?”
“不错,很好吃。”她赞美一句,就笑了起来。“你呀,这么聪明,会念书,会做蛋糕,会做菜,竟然误会我弟弟是情人,这种老梗你还在用。”
“老梗之所以是老梗,嫉妒乃人之本性,妳要是看到我跟女生打来打去的,也会吃醋吧。”
“你敢!”
“还有,那个骑摩托车的是谁?”王明泷已憋了老半天。
“原来你都看到了。他是张志钦。”
“竹科的?休假啊?不介绍给我认识?”他以鼻音哼说。
“他是慧如的前男友,我的大学同学。你还想认识他吗?”
“咳,既然是大学同学,我们结婚时再丢炸弹给他就好。”
“讲哪里去了。慧如整理台北公寓时,清出他的一些件证和数据,本来要用寄的,但还要还他贵重物品,我联络他后,就约了见面。”
“金项链?”
“嗯。以前他送慧如的生曰礼物。”她微笑摇头摇。“慧如说,现在金价上涨,还是还他好了。可是志钦不收。哎,其实他已经跟新欢分手了,我猜他之所以不要慧如还他,是试图提醒她过去的感情吧。”
“慧如怎么说?”
“她说啊,结束就是结束了,她不会再留下占据有形或无形空间的东西﹔既然项链值钱,就要我卖掉,拿钱去捐给社福团体。”
“这算是一个好结果。”
“慧如?”傅立炜问:“他们以前不是有来我们家玩?女生不都三十岁了,这才分手?”
“三十岁还来得及分手,要是到四十岁,有房子,有小孩,有款贷,要分就⿇烦了。”傅佩珊教训老弟:“所以你们男生不要随便欺骗女生的感情,虚掷我们的青舂。”
“姊夫,听到了没?”傅立烨赶紧踢出皮球。
“知道了。我会在你姊过赏味期之前吃掉她。”
“谢谢喔,希望我的⾁不会过老,还合先生您的口味。”
傅立烨差点将花枝呑到气管去,赶快喝一口蕃茄浓汤顺顺气。吃过饭后,小舅子乖巧地去洗碗,成全他们两人去客厅谈情说爱。
电话正好响起,傅佩珊接了起来。“妈喔,吃饱了......一样忙啦......是啊,都出卖青舂岁月给公司了......对,傅立炜在这里......事务所面试结果?我都忘了问。他在头摇,说要等通知......明天回队部?他点头......有啦!有看他吃饭,我是好姊姊妳都不知道喔......傅立烨过来,妈要跟你说话。”
王明泷坐在旁边,看她手舞足蹈讲电话,不过是闲话家常,也能这么嗨,他不知不觉地拉起了嘴角,侧⾝支颐看她讲完电话犹欣喜光采的笑靥。
可是,一看她将话筒递给弟弟时,先是指向他,又是比嘘,又是摇食指,意思就是不要弟弟说出她有男朋友在场,顿觉有些失落。
“妳们⺟女很会扯,一点小事也讲得这么开心。”他让自己轻松些。
“会扯的是我妈妈,她成天跟街坊邻居闲扯,我爸说她的口水都可以淹水灾了。”
“妳妈妈成天闲扯,我妈妈成天在算计。”
“唔......”夫人会算计大家都知道,但她能回说“对呀”吗?
王明泷忽然有点恼。跟她说这个做什么呢?但他由她妈妈联想到自己妈妈,便脫口而出,要收回己来不及了。
他顺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本刊物。“唔,给妳看。”
“哇,都英文的,Philosophical?是哲学的英文期刊。”他会拿来献宝必有原因,傅佩珊翻开目录,如她所预期,果然在密密⿇⿇的英文里面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Ming-LongWang。
她再翻到文章页次,英文题目很长,文章也是密密⿇⿇的。
“这期刊水平在哲学界算是第一名。”他为她解说:“就像经济学的QuarterlyjournalEconomics。”
“讲经济学我也不知道啦。”她笑着头摇,试图找个较贴近的比喻。
“我想你的意思是,就像王业电子在业界是最好的,你的论文能刊在这上面,也是最好的。”
“是的。”他神情自豪。
“我以你为荣。”她轻抚期刊封面,由衷地说:“真不简单。”他蓦地涌出复杂情绪,嘴一氓,眼眶就红了。
“怎么了。”她拉他的手,轻笑说:“⾼兴得哭了?”
“除了老师,没人夸赞我在哲学方面的成就。”他低头说:“爸爸一直耿耿于怀,常骂我不听话。妈妈也是随爸爸的意思念我。没错,我是叛逆,我偏不走他们安排好的路﹔可是,我也想他们看到我的成就。我大学就写出得奖的论文,研究所时也在际国性的研讨会发表过论文,老师很鼓励我继续念博士,这些他们都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欣赏你在哲学方面的成就?不说,不代表不关心。你爸爸不也供你念书,给你可以支配的财产,让你自由发展?”
“自由发展是因为我任性又叛逆,我妈跟妳说的都是事实。”
“就算叛逆又如何?你又不是去做坏事,也念出了趣兴和成就﹔更何况你很乖,为了爸爸、为了公司双主修经济,大学毕业后大可留在国美念你的哲学,不要回来挨骂﹔但你应该是想陪伴年纪越来越大的爸爸,这才以念国內研究所的方式回来。我想,你同样也是考虑这一点,所以选择考国內的博士班。”
“这边国中哲学的研究资料比较齐全。”他喉头哽了一下。
她微笑说:“这我就不懂了。但我懂的是,你再去念MBA,现在也接下了你爸爸的担子,你会想办法在看似不相⼲的事情里,找出两全其美的可行之道。你是个好孩子,总是想得深远,顾虑到每一个人。”
“我有这么好?”
见他眼眶红红的,长长的睫⽑眨巴眨巴,颊边也红红的,像个委屈的小男孩﹔这还是她第一回看他哭,不觉心口揪紧,眼睛也酸热了。
这孩子,有多久没人去疼他、给他一个安慰与鼓励?
她凑上前吻亲他的脸颊,帮他抹去眼角泪水,笑说:“没信心呀?你若不好,我会喜欢你吗?你就记得当你变成大人时,不要再犯大人想帮小孩作主的错就好。”
“我早就是大人了,很快就要二十六了。”
“是,王大人,王先生,王董事长,王教授,你喜欢哪个称呼?”
“我喜欢被傅立烨叫我姊夫。”他抱住了她,吻亲她的耳朵。
“又来三八了。”她偎向他,让他把她当糖舔。
“我们请媛媛他们出来吃饭,向大家正式宣布我们在一起。”
“不用搞得这么正式,他们心里有数,等他们看到了,就会喔一声,说『哈,我就知道』。”
“他们什么时候会看到?”他停下亲热动作,坐直⾝子。“妳不要我去公司找妳,难道要等到某年某月某曰他们在路上看到我们手牵手才知道?”
“别急,时候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妳也没跟家里讲。傅立桦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那你也没讲呀。”
“我想等我们风情稳定了,再来跟我爸妈说。”
“你不跟他们说之前,永远不稳定。”她必须讲出心头的那个结。
“我想,你妈妈一定另有更好的媳妇人选。”
“她影响不了我,大不了我们自己先结婚。”他口气躁了。
“这样我不安心,先斩后奏也绝不可能是你希望的结果,刚刚才夸你是个乖孩子,怎么一下子就不管妈妈的想法了?”
“我谈我的恋爱,关我妈什么事!”
“凶?凶什么凶!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能好好讲吗!”
“不讲了!”
“不讲就不讲。”
她转过脸不理他,从计算机桌上拿来一本书,歪到长沙发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