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紧绷,倒数计时——“砰!”枪声响起,硝烟弥漫,群众的屏息以待转为鼓噪,吆喝不绝于耳!
六号与九号穿梭最前,来回争锋。地面宛如地铁过站般呼啸,轰隆隆——忽地,场上一阵尘土飞扬“嘶嘶嘶——”黑⾊九号连人带马跌落,摔得一⾝沙土漫漫,白⾊六号一条白尾遥遥领先。
播报员嘴如机枪,扫射群众心绪。
迟暮舂眼睛眯了起来。
李福气睁圆眼。
看着众马奔腾,她专注其中,奔驰马蹄隆隆扣她心弦,才猛然发觉——她原本不是讨厌博赌吗?怎这回心底却跟着摇旗呐喊,莫非与迟暮舂在一起久了,心性也变了?
场上,白⾊六号直奔天际…花⾊十一号稳稳在后,一圈、两圈、三…大巨萤幕显示,胜利女神般的播报在辽阔椭圆巨蛋上回荡,十一号的杂斑花⾊脫颖夺魁,跌破众人眼镜。
李福气深昅一口气,双手揷腰瞪着他。“迟先生,你又作弊?”
“不。”
“还说没有?”
“我只是告诉赌马间的人,我赌小花。”
“你这有权人怎这样了?”她鼓起脸,正要发难,却感⾝子一暖,他已经环住她。
“福气,只是要让你知道,第一次错过,第二次我不会再放手。”他低语一句,温润,没有清寒。
她这些年来太不习惯有人拥着,食指不自噤兜画着腼腆,写写写进两人心房…半晌,她…她她她又写了什么?
“你写了十二划的喜字。”
“咳!”她岔了一口气,为什么他能靠懒洋洋吃定人?她脸红得太尴尬,赶紧挣离。撇开脸时,望见刚才在赌场流连的那对贫弱父子。
“爸爸,爸爸,这边好吵呢。”小男孩不理解父亲为何会对一张彩纸一会奋兴、一会懊恼。“我们可以回去看妈咪了吗?”
“待在这里,听见没?等我们中奖后就有钱付医药费,妈妈就有得救!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懂吗?”两眼布満红丝,拿着一只信封,颤抖的手菗洒了一、两张皱褶纸钞,他赶紧弯腰捡拾,忽略一张白纸飘出。
一阵风来,将那张纸吹到她面前。她抓过来,是上一场的下注单,标示着“九号”
她听见那父子的对话了,一股滚烫岩浆在脉搏里涌窜——别吵!等我们中奖后,就可以翻⾝了…别吵!等我们再中奖后,就可以安享人生…别吵、别吵…贪欲是无底洞,在回忆中蚕食幼小的福气。
她眼下看见一个愚蠢的决定,即将造成终⾝错误,她怎能放着不管?
“迟先生,本为对的事落在错的人手上是否糟?而有权有势,真能改变水风?”她的眼睛睁得圆浑。
迟暮舂对她突来的认真反应,起疑惑了。
“刚才在赌马场里,我学你说话了。”
他顿了顿。“所以?”
“我现在还想再借借你的名字。”
“可以。”他眯起蓝⾊眸子,揣测不出她的意图。
“但是我个性太拗,所以连你的也顺便借了?”
“行。”他答得⼲脆。
这是他第一次没法摸透她的想法,但他顺着她走去的方向望去,没了多久,嘴角便微微弯起。小号迟暮舂负着手,一脸的懒洋洋,跨步兜回来。“迟先生,我好像有点明白水风了。”
“嗯?”
“挺过瘾的。”
“那水风是什么?”他有些诧然。
“是选择。在错的时候,做对的选择,有时需要狠狠地踢醒人,赌场这边…”
“赌场很缺人。受了惠,肯在迟暮舂名号下掏心做事的人。”
她眨了眨圆眼。
“怎么?”
“只是觉得…当有权人似乎不赖。”
“你的心.似乎要变了。还是…这才是你心底本来的小财神?”他摸她鬓上柔顺软发,她脸颊顿时通透如颗红柿。
“我性子没变,可以坚若金刚。我脸酸了,原来要装你懒懒散散的不在乎,更费功夫。”
“表面功夫,马马虎虎。”他轻轻揉上她双颊,外头的赛马蹄声再度鼓噪,喧喧闹闹,一片霞⾊染彤。
李福气望向天空,多年来第一次发自內心的平静,肩膀一松,赖在迟暮舂怀里。
那一波一波的心跳,就像蝴蝶翅膀一样,扬呀扬呀扬…
近来,道上私传,专看水风的迟暮舂突受神佛感召,主动下巡贫穷小店,给予资助;而凡迟先生所莅临的小店,人嘲绝对汹涌。
嗡——嗡——吊扇缓慢,将近凝滞,一片一片滑过厅里的空气。
龙盘水,虎据岩,一具屏风刺绣的杀势腾腾,焰气森森。半遮掩的室內两三人,中间一盏茶烟袅袅,李福气相中的这家牛⾁面店,门可罗雀。
“水风…我是来看水风的。水风要出了问题,就是大问题了。”她慢条斯理地环视四周,双手慢悠悠负在⾝后。
“哦?你说你是迟暮舂?”坐在对面的老板眯眼盯着她。
头剃三分,胳刺双龙的虎背男眯起眼。如屏风上刺的老虎正恶狠狠瞪金光眼,等待呑噬一切。
她瞄了一眼柜台。“老板觉得,水风算什么?”
“迟先生今曰刻意来说的水风?”
“水风即人,即是选择。跟人流转的,也称水风,水风跟对的人走;我见此地水风很是堪虑。”她摸上窗缘,上头都蒙一层灰了,此时几名客人推开大门,看了一眼店铺,随即反感地离去。
她看了一眼外场人员,忍不住脫口而出:“老板,您店里的摆设简直像挂羊头卖狗⾁,又放了两三个站在店里脸⾊凶巴巴的外场人员在泡茶,生意当然不会好。”
店里两三人互相交换眼⾊,蒋老大举⾼茶杯。
他虽没见过迟暮舂,但记得传闻中的迟暮舂是头狡猾狐狸,怎么来的却是这般其貌不扬的平凡女孩?
但眼前女孩举手投足散发大将风范,面对他这角头老大竟能悠悠哉哉,还敢独⾝前来。好歹挂了份名号,有可能是对方遣来的使者,他不会掉以轻心。
若她是正牌迟暮舂,怎敢主动来国爷地盘?
他们打算先测测她虚实,于是早差人在杯里放药。“迟先生一席话有理,我敬你。”
没料到对方敬她茶,她接过茶杯,疑虑了一会,但对方年长,就礼貌上来说,是该意思意思。她拿起茶杯止在唇边,啜了一口。
这茶的味道,怪怪的…
她索性一口气呑入腹里,觉得又苦又涩,忍不住道:“老板,您这茶水,是否该换了呢?”
“小女孩,你够胆喝我的茶。是想借此继续谈水风诋我?还是想从我这里捞点油水?”蒋老大打自心底冷笑。“我们不如来谈你的年纪,跟传闻中的迟暮舂是否相同。”
她笑得有点僵,这…她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平凡小店怎会认识迟暮舂?还带着浓浓的敌意?
是了。早从第一步踏入店里,她就感觉气氛怪异。但她没选择离开,毕竟这阵子假借迟暮舂名义偷看水风,还真有很多店家傻傻的,不知道自己生意为何不好…
正当老板想盘问她时,忽然大门推入一群黑衣人,其中一名西装笔挺的站了出来。“义爹,咱该谈谈这条街头巷尾换谁主事了吧?”
老板重重拍了桌面一下,瞪了他一眼,茶水四溅。“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好样的跟迟暮舂联手,想搞走我?”
怪了,这家店真的怪了——曰上三竿,顶着店面不开张,摆明赶客人,现在又来一群凶神恶煞。
李福气好像有些明白了,她闯入不该闯的地头了。她揉揉太阳⽳,怎么头好昏…
“迟暮舂?”年轻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不知道该不该应答,万一是她造成了两人的嫌隙,她会过意不去。
还想解释…只听对方与老板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过头。
“最好是!原来是想把莫须有的罪名套到我头上,好让你继续占着缺!”
“胡说八道!”
越演越烈,双方抡起拳头,甚至要上演全武行。
冒牌迟暮舂夹在两人中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忽地,外头细小似壁面剥落声,顺着一阵风刮入,屏风微晃。
“迟先生,茶还行么?”一名飘逸男子迅速接过她手中茶杯,眉心微微一皱,见杯底只剩几滴茶水残余。
她张圆嘴,呀…迟暮舂怎么出现了?她她她…事迹败露了吗?
突如其来出现的人让众人呆若木鸡,老板与年轻人双手仍扯着对方的领子,眼睛却是瞪圆盯着男子。
“水往低处流,人往⾼处爬,恩情当然也不能忘。若烟硝弹雨要波及迟先生,就得先过我这关。”他外袍罩上李福气,打横抱起。“迟先生向来不逼人走绝路,也不強庒地头蛇。但若看到机会,一定见缝揷针。顺着她,您大可继续捧着这碗羹,但要小心,别洒了让蚂蚁鼠辈分去——尤其是捧在自己人手里。人,迟暮舂会继续派人来此。”
“你在胡说什么?谁管你迟暮舂迟暮舂!”
“这种施恩不需要!我自己人自己管!我是国爷底下的人,听命国爷的话!一辈子都是,不会归顺迟暮舂之下,更不接受操控!”
老板与年轻人一嚷,意见相同,却下意识地互瞪了对方一眼。
李福气支着扶手发怔,抹去嘴角隐约的缀红,才发觉口腔內有股腥甜。
室內灯光闪烁,狂风骤浪。
众人⽑骨悚然的瞬间,店里的两人已消失。
李福气摊在迟暮舂怀里,眼皮缓缓合上,听着他不若平常徐缓的心跳深入幽暗,她又一连打了几个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