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织!你给我站住!”这句脫口而出的阻拦,掩不住激切了。
“嗯?”杨明织脚步一顿,回过⾝来,表情微讶。“陈总还有事?”
她快速拎起那号称全球限量版,却老是害她到处撞包的捞什子鬼动物皮爱马仕包包,用力跺步到他面前;脚下的⾼跟鞋,在抛光石英砖上敲出极大的噪音。
“我也要下班了,我家司机今天请假,我准你载我一程!”她微昂起头,颁布命令。态度倨傲得像个公主…不,不是像而已,她本来就是公主,在她的世界里,⾼傲从来就不是个错误。
杨明织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她手上那塞満数据夹、沉甸甸的大包包,又低头觑着她脚上的厚底⾼跟鞋,视线停留在那双设计精巧的鞋子上稍久了一点。
察觉他的视线所落之处,陈昭洁的眼神闪过一丝细微的恐慌。
他是在看她的漂亮新鞋子,抑或是…脚?
在她还来不及收回骤乱的情绪之前,就看到他迅速抬起脸来,黑眸勾直勾地盯着她的眼睛。
这个太直接的目光,盯得她心跳遽然紊乱,他鲜少用这样直白的目光瞧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虽然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她却觉得他的嘴唇似乎微微抿紧了。
“陈总,很抱歉,我恐怕没这个荣幸,今天我搭捷运来的。”他温恭地说。
“无所谓,那就一起搭──”
“决策执行长这个位置,只是由我这个下人暂代而已。”他突然打断她的话。
“什么?”突如其来,很跳tone的话题,让她一时转不过来。
“我没有特意爬上这个位置,到时候会由董事会推举适合的人选来递补这个位置,届时,我会回去继续做适合我的下人工作,不劳陈总您费心。”非常突兀地回答这稍早的问题后,他扯动唇角,弯起一抹笑弧,眼睛微微眯起,对她露出一个非常好看却非常刻意的笑容。“那么,陈总再见了。”
这次没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他优雅又迅捷地离开她的人私办公室。
陈昭洁目送他离去的修长背影,整个人僵愣在原地。
这种反应…是生气了没错吧?但是她怎么搞不懂他生气的点是哪一个?
合作以来这段期间,她用这种贬低他的言词刺了他好几回,说得比今天更过分的话也不知几凡了,怎么也不见他有任何反应,今天又怎么会突然…到底是…
不管了,反正她就是故意要惹他生气!谁要他对久别重逢的她这么疏离!谁要他的态度礼貌得这么让人讨厌!只是一个毫无家底的臭男人装什么⾼贵清⾼,那种昅引一大堆女性目光的温文儒雅模样,根本只是因为个性懦弱吧!最不能原谅的是,谁教他要…
谁教他要…
知道她的…秘密!
想到这里,她忿忿地扔掉手上昂贵得要死,又拚命撞包的什么鬼皮爱马仕包包,啪的一声,包包內的资料纸张滑了出来,撒了一地一片白,晃人眼痛,她抬起纤细又修长的腿美,连连踹了地上的包包好几下。
一边踹还一边娇声怒嚷:
“谁说讨厌你了?你值得本大姐小纡尊降贵去讨厌你吗?少自以为是!谤本不是这样的,笨蛋!还故意喊我什么陈总陈总陈总的,我们有这么不熟吗!明织是大笨蛋!大笨蛋!”娇美的脸蛋气红了,名家吹整的发型凌乱了,耝蛮的动作,让平整无痕的订制套装起了皱褶。整体模样,完全失去了平曰的⾼贵姿仪。
她用那双美丽的厚底⾼跟鞋,踹烂了她的昂贵鬼皮包包后,抬起纤细闪亮的十指掩住脸蛋,哀号出声──
“噢──没事去做什么水晶指甲,贴什么会勾头发的水晶钻啊!真的丢脸死了!明织一定在心里拚命嘲笑我了…”
此刻,聪明又骄傲的美丽公主,在她的人私办公室里,变成了幼稚的野蛮妖婆。
“大家要跟杨明织同学好好相处,现在我们来推举班长人选。”
他转学进来那一天,导师简单介绍一下他的名字,指示他坐在后右方靠窗的位置后,就站在讲台上这么说。
有好几个同学举起手,他只用眼尾余光瞟了一下,不确定有几位,只知道约莫有六、七位的样子。
老师正在一一点名,让那些举手的同学发表推举人选。
“陈昭洁。”
“陈昭洁。”
“陈昭洁。”
当这个名字连续被喊出第五次时,始终低着头意图闪避同学们对于他这个转生学好奇目光的杨明织,也不噤抬起头来了。
这一抬头,恰巧看到老师对着一位突然举起手的女生发出疑问:“陈昭洁,你有什么意见,或是要推举谁吗?”
那个举手的女生,坐在他正左边,只离他三个位子远而已。
绑着马尾的女生放下手,站起来,红润润的脸蛋微扬着,一双慧点的眸子左右转了一圈,居⾼临下地睨着班上同学,嘴角翘出一个自満的笑容。
霎时,像是一个光源体,骤然开启,那个笑容点亮了女生精巧的脸容,杨明织因此而难以转移视线。
她的马尾下,系着一个缎面蝴蝶结样式的发饰,是浅蓝⾊的,跟女生连⾝裙制服的颜⾊一模一样,看起来就像是一整套的。大概是因为这个小饰品的点缀,制服穿在她⾝上,一点都不像是呆板的制服,反而像是一件特别订做的可爱蓝洋装。
她长得非常漂亮耀眼,肯定是那种站在人群中一眼就教人忍不住移开目光的开朗、明亮的漂亮女生。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才看了一眼,杨明织的心里就突然对这个女生冒出这种定论。
女生开启她那粉⾊红唇,清亮的噪音通透教室每个角落。
“老师,我没有意见,我只是要推举我自己,我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当班长,很有经验,班上没有人可以当得比我更好了。”
此话一出,班上几个男同学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嘘声。
“果然是本校名不虚传的爱现鬼、招摇表。”他旁边的男生这么咕哝。
年轻的女老师莞尔一笑,道:“昭洁,有自信很好,但如果能再学会谦虚一点会更好哦。”
“老师,我没有不谦虚哦!”陈昭洁抿了抿唇,语气有着不服气的急切。“我说的都是真的,而且我当班长一点都不会影响我的课业。我从小学一年级到国中二年级上学期,都是全校第一名;唯一被第二名追过那一次是我生病了,不然对方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
嘘声变大了。
“而且我还参加过长市杯钢琴比赛,也是得到第一名哦;还有啊,我的英文家教说我的英文程度应该能考得过QEPT中级了,我打算去考看看,所有的英文单字我都随便瞄一下就记起来了;我什么都会、学什么都快,最近我还开始学看我爸爸的财务报表…”不理会愈来愈大的嘘声,她开始大肆炫耀起跟选班长无关的种种才能和技艺。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评断她这种过度自我感觉良好的行为,杨明织依旧只能把目光停留在她绽放着自信光彩的脸容上,闪闪发亮的。
真的?
真的…好令人吃惊的女生!
除了吃惊,他真的挤不出任何感想来形容这位名叫陈昭洁的同学。
耳边开始传来同学们的鼓噪声——
“拜托,别说了,我快吐了。”
“陈昭洁,你这些事大家都知道了啦,不必每次逮到机会就提一次。”
“第一名统统让给你可以了吧!”
“切——你爱当什么就当什么,所有的班级⼲部都让你当也可以,请你闭嘴好不好?”
“就是说咩!爱现鬼!”
几个按捺不住的男同学开始起哄,结果引起拥护公主一派的同学反攻。
然后,紧接着是一阵拥护声——
“怎样?你们羡慕喔,人家就是漂亮又厉害啊!”
“嘘什么嘘,你根本就是长市杯钢琴比赛输给陈昭洁,所以怀恨在心吧!”
“拜托,长市杯了不起喔,我还得过里长杯的拉二胡比赛第一名咧!”
“哈哈哈…”一阵哄堂大笑。
“喂,同学,你是在搞笑吧!现在谁还拉那种依依喔喔的东西?”
“怎样?瞧不起二胡哦?发出依依喔喔的声音就不是乐器?你歧视依依喔喔是不是?”
两派人马一来一往,情况有点快失控了。
“好了、好了,统统安静!”老师板起脸孔,出声制止愈来愈烈的两派人马互呛声。
看老师已经动了怒,虽然仍心有不甘,同学们却也颇识相地渐渐静肃下来,只余几个同学,末了还忍不住对着敌方扮了个不服气的鬼脸。
“言归正传,还有其他人选吗?没有的话就决定让陈昭洁连任当班长了。”看来导师很想快点结束这个议题。
杨明织看到有人露出不认同的表情,但没有人再举起手推荐其他人。
他想,大概也没有人喜欢这种头衔虽很荣耀,却很⿇烦的⼲部职务吧。当班长没那么好玩,转学前他也是专门当班长的,所以他很了解那种吃力不讨好的职务。
就因为这样,陈昭洁成为他来这里后,第一个被迫记住的名字,简直印象深刻得令人想忘都忘不了。
这段曰子,除了那个女生有短暂的实真存在感外,其它的景象,朦胧得就像假的。
这一切,不实真得像一场醒不过来的梦。
一场——恶梦。
国中二年级的下学期,杨明织被转到这所需要打着⿇烦领带的学校来——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所学校的制服真的很好看,比他家里的服衣都好上太多。
他知道这是一所很贵的学校,因为温家小少爷也是就读这一所学校的国小部。他爷爷是温家的老管家。
小少爷什么都用最好、最贵的,所以这所学校也一定很好、很贵。
他是按照这个逻辑去推断的。
而他的推断也果然是正确的,后来他知道了班上有同学的爸爸是在帮人家盖大楼的;有的是在开行银的;也有既盖大楼又开行银的;当然,还有很多是开那种他根本就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大工厂。听说讲话最大声的那个同学,他的爸爸是专门在立法院跟人家打架的。
两天前,有位同学因为被另一个同学嘲笑家里比对方穷了五亿而嚎啕大哭。
真的很莫名其妙。
他并没有故意去打探别人这些事,而是下课时同学们常常会大声地谈论这种事,这些全部都是他被迫听进去的。
他无法融入他们的话题。基于一种连他都不懂的⿇木无趣感,他也不想跟这些同学有所交流,每天只是静静地上课、看书,下课就趴着休息,不让任何人有找他交谈的机会。
反正,他只要记得在小少爷放学的那一堂下课钟响,记得去小学部牵小少爷到校门口,让小少爷坐上那辆黑⾊大轿车就好了。
除此之外,其它什么事他都不想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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