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归秋房里,奶娘正殷殷指导管茅紫⾝为一个丫环该有的分寸与礼貌。
叨叨絮絮到了一个段落,又忍不住提起下午发生的事。
“妳呀,之前没当过丫环吗?”
管茅紫心里想着:是没有呀!
“⾝为下人以下犯上就是不敬大罪,妳竟然还敢出手打主子,主子没将妳扭上衙门治罪真算妳好运!”
只是流点血而已就要治罪,那古家堡里的师兄师姊师弟师妹们,不就牢饭吃不完?
况且那主子也没那么脆弱吧?只不过流点鼻血而已,没一会就止住了,他却像个小孩子一样,觉得鼻孔塞块布很好玩,就连晚膳时间到了也要塞着去用膳。
那少爷几岁了?好像有二十五了吧!怎么跟她那些未満十岁的师弟们一个样?
幼稚!白目!没礼貌!
“老爷一定看到少爷的样子了!”正在折服衣的奶娘停下手来叹了口气“如果老爷怪罪下来,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呢!”
“不会的啦!”看到奶娘心急焦虑,管茅紫忍不住出言慰抚。
“谁说不会?”奶娘瞪了管茅紫一眼“妳弄伤了少爷耶!老爷见了不怪罪才有鬼!”
管茅紫恍然大悟“这就是他坚持要塞块布去用膳的原因吗?”
“什么?”奶娘不懂管茅紫话中之意。
“原来他是想藉此让段老爷把我辞掉?”管茅紫豁然开朗地点头“可惜他这算盘打错了,段老爷是不可能把我辞掉的!”
古家堡有云--货物既出,概不退换!
好吧!也不能这么说,这就把自己当货物了…不过其实也差不多啦!基本上,上了古家堡“买”了人,未到契约期限,是不可以“退货”的!
“妳在说什么啊?”奶娘一把抢过管茅紫折得歪七扭八的服衣“就算妳是老爷买来的,做得不好,照样把妳辞掉!”
“违约金要十倍的!”万两银,段老爷应该不想付这么多钱吧?
“十倍违约金?”奶娘越听越迷糊。“谁辞了丫环还要给违约金的?”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呵…”管茅紫微微一笑“没啦!我随口说说而已,的确是没这种好事。”才怪!
“反正我严正警告妳!”跟这丫头还真是无法沟通,奶娘⼲脆她说了算!“不管少爷做了什么,妳都必须容忍,这是当下人的命!”
管茅紫微蹙了眉头“但他下午对我上下其手,实在无礼…”
“什么无礼!”奶娘扬声怒斥“妳是少爷的随侍丫环,就算少爷要妳的⾝子,妳也不能皱眉头!”
“什么?”丽眸瞠大“妳说什么?”
“妳耳朵没挖洞吗?”奶娘没好气地覆述一次“就算少爷要妳的⾝子,妳也不能皱眉头!”
“但我可以揍他?”她揍人的时候的确是连眉都不会挑动半下。
“当然不行!”奶娘几乎想拿手上的衣物当凶器,直接勒死毫无常识的笨丫头。
都几岁人了!二十岁了不是,在这之前她是住在深山野地吗?
老爷是老胡涂了是吧?要不怎么会买下一个既没有当丫环的常识、连家务也做不好的笨丫头?
瞧瞧她折的服衣,歪七扭八的,还烫破了少爷一件外衣跟里裤,更别说她连地都扫不⼲净了!
“没人说我卖了人还要卖⾝子!”这可是两码子事。
卖⾝子不就跟妓女无异?她是保镖,不是妓女!
她是保护主子的人⾝全安,可不陪寝!
“这就是丫环的命,妳给我好好记住!”愠怒的手指死命地戳着管茅紫的额头。“不准再顶撞少爷,少爷说啥都要听,懂了没?”
“好啦!”戳得真痛,这少爷的奶娘是跟她有仇吗?“如果丫环是这样的话,那徐嬷嬷…”
管茅紫别有深意地轻抿了下唇“妳的⾝子给了谁?”
“不要胡说八道!”奶娘抓狂了“我当初是因为少爷出生才来府里当奶娘的,我有丈夫、有小孩,我…我…”一口气顺不上来,奶娘面⾊发紫。
“小心啊!徐嬷嬷!”管茅紫忙以手抚着她的背,为她顺气“妳死了,我就得自己一个人面对那无礼的少爷了!”
“妳…”奶娘气得不想再说了!
“谁是无礼的少爷啊?”段归秋大踏步跨进屋內,鼻孔还塞着止鼻血用的缎布。
“那丫头乱说话,你别理她!”奶娘以眼神示意管茅紫闭嘴,然后关心地问:“少爷,你鼻血还没好啊?”
“早好了!”段归秋菗出缎布,上头的红⾊血迹早就⼲涸。
“都好了⼲嘛还塞着?你是存心要奶娘看了难过吗?”奶娘白了他一眼。
“好玩嘛,奶娘妳就是太正经了!”
他就是不喜欢奶娘一板一眼的正经样,但她是扶养他长大的奶娘,等于是第二个⺟亲,就算受不住她老爱叨念的个性,也不会明着忤逆她。
“天⾊晚了,奶娘,妳先回家休息吧!”段归秋道:“反正我现在有丫环服侍了,妳就不用在屋里忙这么晚了!”
奶娘有自己的家庭,在他小时候还常住在府中,待他长大了,晚上就回三条街外的夫家了。
“但这新来的丫头还笨手笨脚的!”奶娘面有难⾊。
“现在也不需要她服侍什么,妳就别担心了!”段归秋握住奶娘的肩,将她带往大门“这样吧,我送妳回去好了!”
“这怎么成?”奶娘森然一瞪“你可是少爷,哪有少爷送仆人回家的道理!”
“也不过是个白吃府中米粮的!”段归秋在嘴上低声轻念。
“你说啥?”
段归秋⾝边的奶娘未听清楚他低念了啥,但远在內室的管茅紫却听见了。
白吃米粮之意…不就等同于不事生产的米虫吗?
若他不过是个废物,段老爷又何必花大笔钱要她保护他的全安?
说真格的,从奶娘口中她多少知道这位吊儿郎当的少爷是小妾所出,⺟亲出⾝极为低微,再看他终曰无所事事,也不可能与人结仇,那要她来明当丫环、暗当保镖是为了啥?
他根本不需要人保护吧?
“我说,不然我送妳到门口吧!”段归秋笑道。
“不用不用!”奶娘摇手。
“哎呀,就让我送吧!”
不管奶娘如何拒绝,段归秋硬是将她送到后门,才又回他的居处。
住于偏院的他,与其它兄姊的住所离得甚远,好听一点是清静,说难听点简直是被隔离,就像在提醒他的出⾝一样。
然而即使如此,⾝为段家少爷的学习却是一样也没少过,只是年少时的学习,却毫无用武之地。
当他以优闲的姿态回到偏院时,就见管茅紫站在梅花树下,仰首细看绽放的白梅。
她的侧面姣好,晕⻩的灯光在她漂亮的脸孔上忽明忽暗,更有种飘渺的气韵,彷佛在她背上装了一副翅膀,人就要腾空飞起。
她的站姿挺直,负手于后的模样就像眼前⾼洁舂梅的化⾝…她是梅花仙子吗?
有好一会,段归秋看傻了眼。
早就察觉他的归来,却见他停在偏院拱门入口就停下,迟迟未走入,她按捺了好一会才转过头去,一脸纳闷地望着他。
对于他的印象,就是个轻浮的公子哥儿,但他对奶娘的细心与体贴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对他感觉也就没那么排斥了。
其实他应该是个不错的男人吧?她想。
“少爷?”她忍不住扬声。
回过神来的段归秋偏过头去掩饰一脸窘⾊,再回过头来时,已恢复如常。
“帮我吩咐厨房烧浴水,我要澡洗。”段归秋吩咐。
“好的!”管茅紫点头。
“妳顺便陪少爷我一块洗吧!”他抛了个媚眼。
管茅紫面上平静无波,像是毫无所动,脚步却是快速朝他走来。“你想得美!”
“砰!”地一声,段归秋的额头肿了一个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