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从铜镜中看见一张薄施脂粉的脸,点翠嵌宝福禄簪,小巧别致的飞风金步摇,东珠耳环,一袭茄花紫卷枝花的瑞锦,金锁圈,潇湘腰带底下系着蝙蝠荷包,头发抹上香油,乌黑亮丽,来喜儿把⾝子转了转,她洁净的脸有着久违的光彩,脸摸了又摸,差点认不出来自己。
“姑娘,这粉抹上不要随便去擦,花了脸可就难看了。”婉如眼中的轻蔑遮掩得很好,可态度就怎么也谈不上恭敬了。
来喜儿一觉醒来,从床榻上起⾝,婉如已经等在外面要替她着装,她几乎是浑浑噩噩地被挖起床,分不轻东南西北就被整顿了一番。
“这些胭脂水粉、头饰珠钗你可得小心别弄丢了,要不,看你拿什么来赔?”
“啊,这样啊…”她有些不自在,又用指头搔了下头,这下刚梳好的头掉了一小撮下来。
“姑娘。”婉如以为来喜儿存心跟她作对,被指派来伺候王妃她満心不悦,她想伺候的人只有王爷一人。“要不是王爷吩咐我得来伺候你,老实说婉如并不想来。”
讲话真坦白。其实不说她也看得出来。
“婉如好歹是王爷的丫环,至于王妃你,我想王爷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像你这么卑微的人能受宠多久?你有点自觉好不好?”
像这种歪瓜劣枣的女人不会得宠太久的!
来喜儿也不想被伺候,耝手耝脚不说,那敌意如影随形,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真糟。
“真是难为你了。”
“知道就好…”
“放肆!”一道令人心寒的声音响起,推门进来的不是别人,是一脸黑沉的项穹苍。
“王…爷。”咚地,目中无人的婉如跪了下去。
“本王让你来伺候王妃,你居然在这里作威作福?”
“王爷,奴婢没有!”她还做垂死挣扎。
“奴才!你在外面造的谣本王爷都当做没听见,你若一直安守本分倒也罢了,对王妃不敬,谁也救不了你。”
“王爷,不要啊!”
“出去!”
“王爷…奴婢…”
“不要让本王话说第二遍!”他杀气四溢。
“王妃…救我!”小命快丢了,终于向来喜儿低头。
来喜儿不忍,粉樱⾊的唇动了动,还没启齿就让项穹苍给吻了个晕眩酥⿇,还捂着胸口喘气。
“大庆,把人拉出去!王府用不起这么大胆的奴才,撵出门去!”项穹苍冷声喊叫。
婉如一抖,看见躬⾝推门进来的大庆,顿时软了脚。
一待两人出去,来喜儿不噤要说他。“你何必吓她?”这样杀气腾腾的项穹苍有点陌生。
“我早晚要收拾她的。”
“她可是你的通房丫环,你舍得?”来喜儿轻啐。
“咦,娘子在吃醋?”他眼底的黑暗不见了,摸抚被精心打扮过的喜儿,对她细密如丝的发爱不释手。
喜儿艰难地呑吐着气息,想挣开项穹苍太过強烈的体温。
“你这样太绝了,婉如是不喜欢我,可我看得出来她的心…是向着你的。”这大宅里,有多少女人对着她的丈夫流口水,她不太敢去想。
以前在灶间少不了听那些各院的侍女炫耀自家姐小主子有多受宠,以前事不关己,她可以不当回事,如今呢?
对于喜儿试图想离开他的怀抱,项穹苍非常不⾼兴,他们之间的隔阂好不容易有了舂暖花开的迹象,为了个不值得的丫环又生嫌隙,他绝对不能容忍。
他把喜儿重新搂回怀中,瞧着她那半嗔半怨的模样,心神荡漾。
“喜儿,你不公平,就算有一堆女人想上我的床,我就得照单全收吗?我这么不挑吗?我要的是能知我冷热的妻子,不是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
这男人…想生他的气都找不出理由来。“我想,你得给我一些时间。”
她需要时间适应这一切,适应一个不再完全属于她一个人的丈夫。
“傻喜儿,我的心里只有你,婉如她不是我的什么通房丫头,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我没碰过她,我最想扑倒的女人只有一个…”
看进丈夫热诚真挚的眼睛,那意在不言中的露骨,喜儿不由受蛊惑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是疼我的。”
她从来就不是善妒的女人,也没想过生命会有这种天翻地覆的改变,丈夫一直是她的天,她传统又认命,只要夫君对她好,那么,其他⾝外物都可以不计较,可是,一个通房丫环都这么娇气了,那些西跨院的主子们呢?
如果她的丈夫不能替她解决这些问题,她是不是得自己挺胸来解决?
生活环境似乎是变优渥了,但是,人呢?好像复杂了很多。
“我不是让两个小丫头来伺候你,人呢?”牵着喜儿的小手到长榻上坐下,大掌几乎呑没了她整只小手。
“你说平安和宁馨吗?”
“她们可是我从许多丫头里挑出来的。怎么不见人影?”
“我…让她们走了。”抬眼看夫君的脸⾊平和,不像刚刚生气的样子,她放胆说了出来。
本来她还想找时间跟他说,现在她摸藤顺瓜往下说:“我不一定非要侍女不可,她们年纪小小,我觉得应该让她们去学堂还是私垫识字读书才对,而不是在这里当侍女。”
“我知道你心好,但这是两回事,你想让她们识字也不是不可以,可服侍你是她们的活,不让她们伺候,你让她们拿什么月俸回家?”
这…她真的没想到,只是一厢情愿地以为…
“府里的人手已经不够了,你把人拨给我其他地方不就更拮据了?”
“你就别再担心这些有的没的,现在的我己经不是当曰吴下阿蒙,以前人手不足,有一半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人混进府中,现在,我逐渐站稳脚步,不必再怕东怕西,我要给你最好的,你是王妃,下人们都要对你恭恭敬敬,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跟我在一起就好了。”
轻托起她的下巴,项穹苍神情温柔又不容置啄。
给她王妃的位置,那是喜儿该得的,要是她有了封号,那么就能名正言顺地接收他全部的一切,他要尽其所能弥补这两年对她的亏欠,只要是喜儿想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月亮他项穹苍也会去摘下来!
喜儿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里很乱。
自己好像变成某种不得了的人了,就连她的夫君似乎也很不一样了──
“你开心吗?”
来喜儿迟疑了下,把脸蔵进项穹苍的肩窝,然后很慢地点了点头。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她只要知道丈夫是爱她的那就够了。
*****
是夜。
浴沐饼后的来喜儿放下了长长的发,衣袖发间淡淡的熏香,走动间,芳香缭绕。
项穹苍看得目不转睛,也许他的娘子不是很美很美的美人儿,可是只要看见她,他的⾝体便会燃起一股热,就是这样越爱越深,连片刻分离都不肯。
她轻轻一笑,明媚而嫣然,浴沐饼的脸像煮熟的桃子,樱桃般柔软的淡⾊粉唇,还有一⾝娇白的肌肤,媚柔诱人,项穹苍迫不及待向前搂住喜儿娇嫰的⾝躯,一只大手爬进她细密的秀发,捧住她的后脑,深紧地贴向自己的唇。
来喜儿嘤咛。
舌探进她的嘴里,先是浅尝她诱人滋味,继而唇舌相抵,嬉戏缠绵。
项穹苍眸底盛満了温柔和熊熊的欲火。
来喜儿的脸红得几乎要冒烟,被点燃的情火让內心的小鹿扑通扑通地乱楂着,內心深处对丈夫真正的望渴随着她忙碌解着他衣衫的小手颤抖着。
服衣一件件落下,四处抛散,两人滚进了大床。
爱了一回又一回,项穹苍像永远都不会満足的大猫还想索讨,不过当他看见喜儿如月光的肌肤印満红印子,还有她満足后的倦意,怜惜的心油然升起,只好按捺下如狼似虎的欲望,温柔地摸摸她的头,用帕子给她拭汗,这才将她抱过来躺下。
来喜儿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虽然被腾折得腰酸背痛,累得像摊烂泥,但⾝体跟心里再満足不过了。
项穹苍黑眸深沉闪亮“痛吗?”
来喜儿把脸蔵起来,摇头摇。
“我太想你,想得恨不得把你揉进我的⾝体。”
来喜儿还是不吭声,用两根指头掐了他的胸膛。
项穹苍又是皱眉又是笑,接着在她耳边低语。“喜儿,我要纳你为王妃,要为你再举办一次婚礼,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我三媒六聘娶来的正房。”
“不要大费周折,是不是王妃一点都不重要,我本来就是你的娘子了。”在她面前,项穹苍从来不会自称本王,他跟她是平起平坐的,她不需要那些装饰性的东西,只要她的夫君真心爱她那就够了。
“不一样,喜儿。”
“咦?”她慢慢要沉睡的眼皮又打了开来。
“贵族结婚需要得到认可,不过是形式上的…你不要紧张,瞧你眼睛都变圆了,我虽然还没有真正地赐地跟封敕,还是要往上通报一下的。”
“好复杂。”
“为了能够正式拥有你,这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
“可别说你不愿意──”项穹苍的心提吊起来。
“我还在守丧。”她低低地说,垂下头去。
成婚三年她还没去过家祠,是该借这机会见见婆婆的。
项穹苍亲了亲她的额头。
“这不要紧,婚事可以往后延,但我还是要让府邸的人都知道你是我正靖王府的王妃,我要他们尊敬你,当你是主儿。”
“你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想来应该是如此,可想而知,她这么个村姑却入住东大院,而且还跟王爷做了三年的真正夫妻,酸溜溜的话只会多不会少,她都能装作没听到了,本来就是事实,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那些爱嘴碎的人,谁敢看轻你我绝对不饶他们!”
“要折服人心有别的法子,府邸的人都是跟随着你许久的老人,如果为了我把人都撵了,谁愿意真正服气地跟着你?”
这样明事理、懂进退的老婆谁能不更爱她?喜儿的话攻陷了项穹苍的心。他用力亲亲喜儿。“有你真好,我的好喜儿。”
寒夜寂寂,一窗之隔的大屋里却是舂意融融。